子鶱隨心寫 - 《關於在M記打工的那些事 - 量體溫篇》

在二零二零年的初春，世界各地爆發武漢肺炎，不敵病魔魂魄歸天的不計其數。全球經濟更是跌至前所未見的低點，撐不住要倒閉的中小企業有如恆河沙數，大眾書局全線倒閉，連大型連鎖時裝店Esprit也全線結業了。補習社興趣班的情況更是慘絕人寰，說實話子鶱我做了這麽多年人，從未試過全港停課超過三個月，就是十七年前沙士爆發也只是停了一個多月（鶱暴露年紀了）。許多食肆也熬不過去；而就在這個時候仍然屹立不倒的食肆，麥記是其中一個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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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在被自己戶口那少得可憐的銀碼嚇得臉上全無血色以後，慌慌張張地在街上到處找工作，不斷寄履歷表，巴望着手機鈴聲的呼喚，更希望這呼喚是來自一個陌生電話號碼。最後，我衝破了心理關口，不怕「自降身價」，向麥當勞的大門大步跨進去，口震震地道：「請問…… 這裡…… 請兼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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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麥當勞就收留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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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幫忙量體溫吧！」經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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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是三月中的其中一晚，我第一次幫忙做這項工作。就是站在門口，開門，關門，和幫顧客量體溫。由於這份工作不需太用腦，通常就落在我這些新來又沒什麼經驗的食物鏈最低層人士身上，如沒太大的需要，只要我一接手這個崗位，就彷彿永遠不用返回挑戰性和趣味性都不賴的收銀位置了，一做就是兩三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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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望錶的頻率密得連同事們也留意到，禁不住道：「你別這樣啦，你放九點就這樣子，叫我們這些放十點的情何以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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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量體溫這個崗位，雖然看來微不足道，工作簡單而枯燥乏味；卻是全店最重中之重的職位。餐廳規定所有食客在進入餐廳前必須戴上口罩，和量體溫。也就是說，門口量體溫這項工作，是替全店做第一道防線，是保護全餐廳的重要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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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若把嚼環放在馬嘴裡，叫他順服，就能調動他的全身。船隻雖然甚大，又被大風催逼，只用小小的舵，就隨著掌舵的意思轉動。」這是聖經雅各書上記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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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通了以後，狀態大勇，為之躊躇滿志，專心一致地接待每一位進來的食客。當透過玻璃門離遠三尺看見有食客要進來，就主動彬彬有禮地為他拉開門，一個箭步以右半身擋着他，手執探熱槍，對準他的眉心一「嘟」，體溫不過37.5才讓他進來（其實我個人認為應該以37.2為標準，因為沙士那時學校也是以此為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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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認為自己是把關戰士後，就不再覺得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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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人，在我為他開門、關門時，也會連聲謝謝的，這也是一個令我感受到自己存在價值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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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完山，體溫一定會高的……」一位小妹妹向我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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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外的是一對母女，小女孩滿臉通紅，臉頰上佈滿紅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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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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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頭一回遇上發燒的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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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妳發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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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慌不忙拿着手機，打開Google Map, 上面有一條長長的路線圖，誓要證明她有這個溫度不是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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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妳溫度太高了，不可能因為行山而得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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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詑異。詑異的不是這小妹妹說這樣的話，而是孩子她媽。孩子她媽只是輕輕說一句：「不要緊吧，冷卻一會兒後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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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無半點慌張，太鎮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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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接待其他客人，一邊提起十二分精神去注意這對母女，會不會真的回來，回來後應該如何應對。腎上腺素是有點攀升，畢竟是這麽久以來，第一個不達標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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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們沒再回來。是喜，亦是愁。喜的是，我成功保護了餐廳；愁的是，擔心小妹妹。不過這份擔心亦維持了不長的時間，因為仔細分析，就這樣推算，她似是中暑多過中武漢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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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哥仔，你是返幾個小時的？」清潔姐姐突然向我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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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6小時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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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開始吖，我見好早就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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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返3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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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返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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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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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又和兩個客人量了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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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差不多，我返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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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稱呼妳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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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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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阿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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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氣氛極輕鬆的對話之間，突然自收銀處那邊殺出了一句極不輕鬆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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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戴上口罩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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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剛剛我放進來的一男一女，其中一個沒有戴口罩。看？我這份沉悶的職責也得全神貫注地專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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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全餐廳也沒幾個同事會像我般量得如此一絲不苟，量得35.5以下，雖然沒發燒，但明顯是自己量得不好，我會冒昧跟客人說：「麻煩再量一次？」大概是這原因，經理把我放在這裡，一放，就放三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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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已經開始對這項工作沒那麼厭惡了，甚至塗添了幾分使命感。有話說，在小事上忠心，在大事上也忠心；在小事上不義，在大事上也不義。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當對這小事加以重視和待以忠誠，上司就自然會欣賞你的付出，也能發現更多當中的樂趣和小確幸；若我不重視這份小差事，可能就不會得到這些金錢所不能買到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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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在M記打工有關量體溫的軼事，還有許多許多，但避免文章太冗長，故此留待下一篇隨筆再作分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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