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伊茲的的笑靨》 - 第五幕──既然退無可退，只好奮力一搏(4)

作為國教──至高神教的核心、舉國皆知的磊伊茲家族，他們不僅是信仰的重要象徵，他們更是王國最獨特的魔導士家族，接連替王國帶來魔法技術的革新、內政穩定，甚至是國泰民安等，可遇不可求的貴重禮物。對此，王國上下，從貴族到百姓，都流傳這麼一句話：

「神的恩寵，藉磊伊茲之手再現於世。」

莫大的功勳，伴隨而來的功名與混亂相應而生，總會有些投機者妄想假藉其名，從中獲得利益。

至少，蓓絲在王都求學期間，就曾聽過幾則類似的傳聞。

然而，就算擁有足以瞞混過關的外表、實力，那最重要的、就連一介平民也能察覺，來自神明的聲音，就像是不可偽造的印記，一試便知。

「可是，小愛她，是真貨？」

歷經一連串收拾、整頓，好不容易能停下來喘口氣，蓓絲再次用她恢復冷靜的頭腦，仔細回想箇中細節。

只要是磊伊茲家族的人，其眼瞳皆為紅寶石般的火紅，這點已經獲得證實。至於最關鍵的一點，愛莉莎已經透過行動證明。

難以理解、變化萬千的力量，無限接近神明的神言等，就算當時的情況再危急，蓓絲也不會誤判。那正是來自至高之神的奇蹟。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要隱瞞？」

唯一令蓓絲不解的，是什麼樣的原因，讓愛莉莎不惜使用假名，甚至用魔法掩飾眼瞳本來的顏色？還是說……

「蓓絲，」愛莉莎的腳步不快不慢，如同她難以捉摸的平靜神情。「傷患的治療還順利嗎？」

「啊？是、是啊，沒問題的。」由於來得突然，蓓絲的思緒差點銜接不上，差點就把心中的疑問一併吐出。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愛莉莎展露笑顏，心中的石頭總算是得以放下。其鮮明程度，就連蓓絲也深受感染，說不出的釋然湧上心頭。

「那麼，接下來就是蓓絲了。」

愛莉莎搶在蓓絲反應過來前，與蓓絲並肩而坐，已然蓄滿魔力的雙手一把拉住蓓絲滿是傷痕的手。

「咦？這是、不對，小愛，這只是點小傷，不礙事的。」

「蓓絲，稍微等我一下。」

愛莉莎的言語中，再次響起未知的力量漣漪，不僅讓蓓絲不自覺的恢復冷靜，更讓蓓絲再次見識，何謂神蹟。

「火、是火？」

明明是火焰，卻有著天空般的蔚藍，更沒有摧毀物質的熱量。取而代之的，是傷痕的消失，以及精神活力的恢復。

歷經長時間的施展魔法，即使是資質上佳、善於調度魔力的蓓絲，難免也會感到精神上的疲憊。然而，愛莉莎輕描淡寫的詠唱將這一切抹去，彷彿不曾發生過。

「這樣就沒問題了。」

更重要的是，即使施展了乎常理的魔法，愛莉莎神態如常，沒事人般地擁抱蓓絲。

「蓓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

就算愛莉莎不說，蓓絲早已見怪不怪。

「小愛，我們先前不是才說好，不提這件事嗎？」

蓓絲再次強調，並不是要說給愛莉莎聽，而是要提醒自己，不能因為疑惑與好奇，強迫愛莉莎道出真相，即使受到氣氛影響也不行。

「謝謝。」

愛莉莎說得小聲，其心意如同清水，流入蓓絲的心湖，洗去疑惑與好奇。

隨著城中硝煙逐漸散去，戰事也告一段落。不同於過去的幾週、乃至過去數十年來的零星衝突，盧布里索從未承受過如此損傷。

這裡所指的損傷，既不是城內設施的毀損，更不是人員的大量傷亡，而是一位重要人物的消逝。能受到城中軍民的信賴，固然是領主克里斯多福的為人、行事方針所致，然而，也正因為這份依賴，當領主克里斯多福戰死於前線的消息一出，全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領主大人啊，為何要離我們而去？」

「怎麼、會這樣？」

「我們完了嗎？」

「不要啊──！」

「……」

失去希望、一股腦跌入深淵的人著實不少，相較之下，同樣歷經磨難，卻因為見識過神蹟、轉而尋求神明庇護的人們，他們對生存的執著不只是強烈，即使用瘋狂來形容也不為過。

「求求妳！救救我們！」

「拜託妳了！」

「妳不是磊伊茲家的人嗎？」

「不是神的代言人嗎？」

「要不是妳這麼晚出手，就不會……」

「……」

半毀的旅店門前，擠滿前來求救的人們。

「這下難搞了。」斜倚在窗邊、俯瞰人群的妮可菈苦笑著。

要是可以的話，妮可菈根本不想見到如此光景，無奈愛莉莎的身份暴露，就算想連夜逃跑，也無濟於事。

妮可菈之所以如此判斷，無非是因為磊伊茲家的名氣太過響亮，只要失去蹤影，肯定會透過口耳相傳、迅速擴散出去。這還不打緊，要是更進一步、讓家族的人得知消息，愛莉莎與自己的行蹤將會再次暴露，如同十二年前、剛開始逃竄時一樣。

當然，就算留在這裡、協助抵禦外敵，家族那裡最終還是會知曉，唯一的差異，僅限於時間的早晚。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說了。愛莉莎，妳打算怎麼做？」

相較於端坐在床邊、泰然自若的愛莉莎，受到愛莉莎邀請、對兩人現況一知半解的蓓絲，因為感受到莫名的氛圍壓迫，顯得格外緊張，深怕眼前的兩人一言不合、當即爆發衝突。

「妮可菈阿姨，我……」

從愛莉莎下定決心彌補之際，懸浮於心湖上的答案，再明顯不過。剩下來的，就是當面說出口、確認彼此的心意而已。

「事情結束之後，我們再跑一次吧。」

愛莉莎的決心鏗鏘有力，就連長年做為主導方的妮可菈都不禁讚嘆，十二年前、那個老愛哭鼻子的小女孩，儘管還有不成熟的地方，但確實有所成長。

至於是哪裡不成熟，只要看一眼蓓絲就能明白。

「小愛，妳說，要帶我一起走？」

滿臉疑惑的蓓絲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一隻腳踏入未知的漩渦中。

「愛莉莎，我說妳啊……算了，我先去樓下，妳快點把話說清楚。」

見愛莉莎沒有回應，妮可菈只好先行離開，留下兩人在房內獨處。

「為什麼，要找我呢？」

出於種種疑惑，以及對逃亡的排斥，蓓絲拉著愛莉莎的衣袖，希望愛莉莎能給出明確的回應。

「因為，蓓絲還沒報答我，不是嗎？」

正因為愛莉莎說得輕鬆，眼神中更透露出難以揣摩的情緒，蓓絲更是難以辨認，愛莉莎究竟是出於真心，還是另有目的。

「不是說好，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嗎？再說，隊長大人那裡，好像沒有什麼值得妳留下的理由，不是嗎？」

「才沒有的事，前輩他、他對我很好，」蓓絲吞了口口水，滋潤乾涸的喉嚨。「不僅帶我離開家裡，還帶著我到處旅行，增長見聞……」

「所以，蓓絲不打算跟我走囉？」

愛莉莎無比認真，即使房裡燈光昏暗，也能看清愛莉莎彷彿正在燃燒的眼神。蓓絲心知機會只有一次，哪怕對方是愛莉莎、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要明確表達出自己的主張：

「小愛，能跟妳一起旅行，是我的榮幸，可是，就我在旁邊聽到的，妳跟妮可菈小姐似乎在躲避某些人。」

愛莉莎聞言，整個人倏地僵住，本來半開的小嘴再次闔上，全副心神透過火紅的雙眼，聚焦在蓓絲身上。

「就算妳只是想增加助力，也應該把詳情告訴我才對。小愛，我不喜歡這種不明不白、被人當槍使的感覺。」

「……」

愛莉莎垂下頭，難以聽聞的低聲囈語，透露出心中的沮喪，就像是發現自身矛盾、自責不已的孩子。

「那麼，就當我沒說吧☆。對不起，給蓓絲添麻煩了。」

當愛莉莎再次正眼看向蓓絲，異常的平靜情緒徹底消滅方才的抑鬱，像是在對蓓絲如此說道：

「是我不對，所以，拜託妳別再追究。」

「小愛……」

「走吧，去樓下看看。」愛莉莎腳步輕快，轉眼就離開房間，直奔樓下大廳。

面對愛莉莎大起大落的情緒變化，要蓓絲不感到擔心是不可能的。至於是擔心哪一邊，只怕現在的蓓絲也難以交代清楚。

畢竟，在這之前，得先解決眼前的困境，方可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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