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伊茲的的笑靨》 - 第九幕──欲與不幸訣別(1)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距離愛莉莎護送蓓絲回歸燎原火小隊，逐漸變得遙遙無期。

想當然耳，其中的原因，莫過於那些來自磊伊茲家的忠實僕從。祂們無不聽從磊伊茲家當家──普金斯頓‧磊伊茲的指示，前仆後繼的向愛莉莎一行人襲來，只為完成庫勞倫斯‧磊伊茲尚未完成的使命。

這些從神火中誕生的僕從型態各異，有的近似神靈，有的更像魔獸，但祂們的來源只有一個──那便是磊伊茲家、又或是磊伊茲家相關人員的生命。

「妮可菈阿姨、蓓絲，讓我來對付大哥……不，大哥的殘骸。」

尤其在今日的遭遇戰中、親眼見到那熟悉的烈焰巨人時，愛莉莎更加確定這件事的真實性。

『父親大人──普金斯頓‧磊伊茲為了一己之私，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當手中的神火閃耀、化為巨大的青色花瓣，烈焰巨人灼熱的火拳與之相碰，激盪出陣陣熱浪。愛莉莎先是瞥了一眼紛飛的火花，隨後抬頭望向烈焰巨人不復閃耀、無補空洞的眼窩，毅然的赤紅雙眸中閃過一絲嘆息。

「大哥，請您再等一會兒……」

愛莉莎說著，同時恭敬的點頭致意，隨後伸出纏滿繃帶的左手，蜻蜓點水般地碰觸神火花瓣。那一瞬間，世界似乎停止轉動。

至高之神在上，

願您看清世間一切細節，

知悉塵世諸多迷惘，

並不吝向子孫展露，

那指引一切的信標，

使其迷途知返，

最終尋得安眠的床褥……

對愛莉莎而言，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祝禱，其內容卻總能直達那無人能及、被人們稱為一切源頭的至高之神。至高之神亦未曾以言語回應，而是直接迸發其力量的部分碎片，作為對祈禱的應允。

「什麼東西？嗚──，睜不開眼。」

突如其來的強光，逼得蓓絲停止詠唱，伸手遮擋雙眼。

「是愛莉莎。她應該是想做些什麼。」

即使是守護愛莉莎多年的妮可菈，她也只知道個大概。

不過，既然是愛莉莎決定的事情，妮可菈並無太多意見。透過生命能量、確認其他魔獸沒有動靜的當下，妮可菈雙足一點、輕巧地來到蓓絲身邊，同時叮囑蓓絲準備好術式的詠唱，以備不時之需。

而後便是只屬於磊伊茲的時間，再無他人打擾。

「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樣做。」

無限雪白的空間中，只有愛莉莎與烈焰巨人，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大哥……不，我敬愛的兄長。」

烈焰巨人默然，熊熊烈焰停止搖曳。隱藏其中、被無數紫黑色火焰藤條纏住的靈魂輪廓逐漸顯現。

「這便是母親大人一直向我們警告的事情，為何您就是執迷不悟，非要跟隨父親大人、完成那愚者之夢？」

即使是愛莉莎本人，她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貶低父親的私慾、將其視作愚蠢之舉。她只是順從來自至高之神的意志，自然而然地給出相應的言語。僅只於此。

另一方面，即使庫勞倫斯‧磊伊茲的靈魂輪廓逐漸顯形，深深嵌入腦髓、直達靈魂核心的紫黑藤條仍舊束縛著他，縱使有千言萬語想說出口，也難以得償所願。

一陣端詳後，愛莉莎決定嘗試撥開藤條，卻被惡毒的刺痛拒於門外。

「原來是這樣。那麼……」

愛莉莎像是確定些什麼，再次詠唱神言。不同於方才，此次的內容並無半點聲音，即使是居住在附近的地方神靈也難以聽清箇中含意。

「放心吧，兄長。這就讓您解脫。」

按照幼時記憶、替逝去的生命默哀的做法，愛莉莎雙手交握、發自內心地為曾經傷害過自己、如今卻失去自由的兄長獻上唯一、也是最後的祝福：

『至高之神啊，請憐憫您的子孫、使其回歸您的身邊。』

哪怕普金斯頓‧磊伊茲囚禁靈魂的術式再怎麼惡毒，也無法與至高之神純粹的意志相抗衡。隨著從天而降的白光籠罩，紫黑色藤條瞬間迸散、被囚禁的靈魂終於被釋放。

「……」即將升往天上的庫勞倫斯‧磊伊茲沉默不語。

「……」仰望前者的愛莉莎微笑著，一句話也不說。

沒有多餘的言語，更沒有俗世所認知的任何互動。所有的一切，在這屬於磊伊茲的空間中，早已一覽無遺。

「一路好走，我敬愛的兄長。」

對磊伊茲家而言，死亡並非終點，只是前往下一階段的過程。

白光過後，烈焰巨人消失無蹤。失去領頭羊的一眾魔獸依舊疵牙咧嘴、緊追愛莉莎一行人不放。

「小愛！能不能、再用剛才的術式？」

儘管場面一片混亂、自己也疲於躲避獅身蠍尾獸要命的毒針，蓓絲仍按捺不住疑惑，大聲向愛莉莎提出疑問。

「我試過了！」很遺憾的，事情沒有蓓絲想的那麼簡單。只見愛莉莎周身燃起熊熊烈火，逼退三隻死神螳螂，略顯黯淡的火紅眼眸中投射出懊惱的情緒。

「牠們沒有靈魂，是父親大人的魁儡！」

愛莉莎一抬手，赤紅火焰化為利刃，削斷從頭頂劈下的螳螂刃足，同時點燃死神螳螂柴薪般的褐色斷肢。不一會兒的工夫，一隻死神螳螂被火焰吞沒、化為隨風飄散的塵土。剩餘兩隻的命運相似，唯獨中招的方式有所不同。

「咦？怎麼這樣！呀──！別過來啊！」

同一時間，蓓絲驚呼依舊，但不同於過往的驚慌失措，蓓絲已經逐漸適應正面與魔物對峙的節奏，不快不慢的拋出手中的冰雪魔力結晶，使其瞬間膨脹、化為阻絕獅身蠍尾獸撲咬的半球形壁壘。

冰雪系統的魔法或許凍不住口吐烈焰的獅身蠍尾獸，但絕對能為獅身蠍尾獸帶來意想不到的痛楚。

「小愛那邊還有好多魔獸，妮可菈小姐也在跟魔羆奮戰……」

總不能每次都等小愛她們來救吧？蓓絲‧翁，妳行的！這些日子，妳可是成長很多的！連日下來的遇襲，逼得蓓絲不得不以最極端的方式為自己加油打氣，壓下潛意識所帶來的恐懼。

事實上，這種作法對蓓絲來說十分有效，加上愛莉莎正面積極的鼓勵，使得蓓絲內心升起前所未有的火熱。

『如何？我的魔法很有效吧？』愛莉莎笑容燦爛，堪比陽光……

當時的溫暖笑容，蓓絲記憶猶新，即使眼前的獅身蠍尾獸不斷刺出樹木般粗壯的蠍尾、試圖破壞半球型壁壘，也不影響蓓絲構築術式、灌注魔力的從容。

「刺穿敵人吧，冰矛！」

對準腥臭四溢、隔著壁壘都能聞到的血盆大口，雪白的冰矛破牆而出、筆直地貫穿獅身蠍尾獸。任憑牠不段掙扎，冰矛始終紋絲不動、平靜地引出體內的血液，直到牠嚥下最後一口氣、滴落至地面的灼熱血液揮發殆盡。

「呼、呼──，終於！」

快點！準備下一個魔法，去幫小愛吧！這一刻，蓓絲首次感受到幫助他人於危難、尤其是身陷危機的摯友，那種充滿力量的感覺只能用心去感受，言語根本無法確切形容。

「小愛，背後！」

蓓絲一邊跑向愛莉莎，一邊釋放冰釘球、在愛莉莎頭上劃出柔美的弧線，絲毫不把來自正上方的威脅當回事。

「──！」

愛莉莎沒有多話，直接朝蓓絲的方向飛奔、藉著狠踩側面殺出的虎豹魔，一舉來到半空中、踢開蓓絲頭頂、張牙舞爪的飢餓兀鷹。

作為生死與共的同伴，將自己的背後交給對方乃是天經地義。更何況愛莉莎、蓓絲兩人之間有著堅實如天地的情誼存在？

當最後一隻魔獸的氣息消失，偌大的森林不再騷動、太陽也沉入被森林的另一邊，宣告夜晚的到來。縱然強如磊伊茲，也不可能一再驅使魔獸、永不間斷。三人終於迎來珍貴的休息時光。

「也對。這麼大的動靜，再遲鈍的土撥鼠都知道要逃跑。」

蹲在營火前、翻烤著愈發難以捕捉的野味，妮可菈一臉苦笑，低聲咒罵著普金斯頓‧磊伊茲所作的一切。

「不過，」妮可菈深吸一口氣，眼角餘光投向一旁的河流。「那兩個孩子也真是的，不過是有條河在這兒，就高興成那樣？」

妮可菈不是不能理解兩位少女的心情，但她還是在愛莉莎領著蓓絲前往河邊前，再三叮囑兩人不可走出自己的感知範圍、以免遭遇未知的危險。

「至少，今晚看起來沒有多餘的傢伙在附近。看來那傢伙的體力也是有限的。」

再三地翻轉思緒、直到統整出近日以來的奇妙規律，妮可菈放下多餘的擔心，對周遭動靜的感知依舊敏銳、足以讓自己從容的休息。

另一邊，愛莉莎正享受著沁涼河水洗去髒汙的清爽，同時不斷向岸邊的蓓絲發出邀請：

「吶，蓓絲，這邊啦。這邊的水深剛剛好唷☆。」

「……」蓓絲不發一語，靜靜的蹲在河邊、任憑河水沖刷她白嫩的雙足。

並不是蓓絲不想過去，只是她從來沒有類似的經驗，導致她猶豫再三、不知是否該跟著愛莉莎、在大自然中坦誠相見。

「明明只是一起洗澡，為什麼、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說到脫個精光、享受泡澡的輕鬆自在，蓓絲並不陌生，卻讓蓓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尷尬。是大自然環境帶給蓓絲的陌生、還是愛莉莎熱情異常的邀請所導致？不管是哪一個，蓓絲毫無猶豫的選擇後者。

妮可菈小姐真的是、啊──！為什麼要在那時候、說出那種話啦！明明小愛本人什麼都沒說……回憶起愛莉莎的夢話，蓓絲雙頰泛紅、說不出的害臊。

不知是自身觀念上的開放、對自己缺乏自信，還是兩者兼具。只要蓓絲一想起愛莉莎那句『最喜歡妳了！』，蓓絲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滔天巨浪，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蓓絲？妳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在蓓絲看來十足漫長、對愛莉莎來說不過十來秒的時間，愛莉莎注意到蓓絲的不對勁，輕巧的游回岸邊、伸手搭上蓓絲纖細的肩膀。蓓絲被突如其來的接觸嚇得不輕，想要起身迴避，腳底板卻突然踩空。

「嗚……」

預想中的鈍痛沒有向蓓絲襲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柑橘味香氣，以及柔嫩如絲的溫暖。不消多說，正是愛莉莎出手扶住蓓絲，讓她免於與土地來場親密接觸。

「是發燒嗎？妳的臉好紅喔。」

說著，愛莉莎伸手撥開蓓絲的前髮、參雜沁涼水滴的溫暖手掌按上蓓絲的額頭。說不出的舒服，蓓絲也不想說出口，哪怕這這世界會因此毀滅！

「沒、沒、沒事啦！小愛，我只是、只是……」

為、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我……面對狂躁不已的心跳，蓓絲的思緒化為一團漿糊、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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