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時捷在黑夜的公路上緩慢前進,感覺漫無目的,如迷路的綿羊在漆黑的森林中打轉,而指引着她的,為她導航的,是一頭很喜歡綿羊的豺狼。
「君怡……兜兜風,也不錯……不如往山頂走一轉?吹一吹山風感覺會舒服一點?」
君怡兩眼無神,手中一直握着電話,還未想通有什麼事驅使她走上這輛車,只是不想回去再次見到佩珊的樣子。她說:「我只是不想回去,去哪裏也沒所謂……」
「好吧……我幫妳決定。不用擔心……」
Simon心中早已有目的地,馬上加速前進。
「還在想被揭發的事嗎?老實說……我相信妳是無辜的……」
「……沒有關係,我只在想,是誰在出賣我……」
Simon表現得愕然,緊張問道:「那就是說……妳真的在抄襲別人的故事?」
「不是抄襲……但也不是出於我的手筆……寫故事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經……」
「……那……我可以理解為,她不知道這個故事會大賣,然後跟妳反目,誣告妳在先,然後向出版社要求賠償?」
君怡心中也不是沒有出現這個想法,因為……
Simon繼續說:「如果她在缺錢,也有可能會這樣做。版稅有限,而且還要分給妳,現在一招便可以自己袋袋平安了。而且……妳無法反擊……對嗎?」
「……她的確想要錢。」
「很大筆嗎?就算這樣做,應該也不會要太多。除非她很懂法律……或是有朋友幫她。」
「沒有……應該沒有……就算為錢我也相信她只是一時衝動,她不是個有耐性去精心佈局的人……」
說到這裏,君怡突然想起佩珊用什麼手法趕走其他租客,心中一寒:「啊……不是!我愈來愈不懂她了……」
Simon見君怡抱頭蹲在車中,馬上駕入小路,先停下車來安撫着她,特別……不想她不小心撞開車中的收納櫃。
「是什麼一回事?我記得……書中有提過,主角的丈夫是別人的暗戀對象……難道是真的?那個暗戀她丈夫的人……就是妳?那說不定……她有心加害妳!」
「怎可能?一直以來我都是受害者!」
「是一種扭曲的心理狀態,有專家指出,一些被害妄想症的人,她們經歷巨變後,會將所有事情倒轉來看,甚至會認定了自己才是受害者!」
被Simon一說,君怡漸漸被說服了一樣,愈來愈迷糊。
「為什麼會這樣子……我真的做錯了嗎?」
「這不一定是妳的問題……不能這樣就怪責自己。如果可以的話,跟我說多一點?說不定我可以用我的方式來幫妳。」
君怡轉向望着Simon,的確,他似乎有什麼也可以辨得妥的能力,是個很可靠的男人。他再說:「之前的事,對不起,用錢以為可以買起妳的作品,我太自視過高了。」
君怡失笑:「原來……是想用這麼多錢買我的作品……我以為你……」
「……以為我買起妳嗎?……雖然妳值得我花錢做這檔事,但現在想來,妳不是用錢來衡量的價值。跟我一起?我會幫妳處理好所有問題,來我身邊?我不會再想用錢跟妳交易……」
聽起來,君怡不是沒有心動,尤其在失落過後面對這樣有力的支持,令她放鬆了很多:「這……我豈不是錯失了賺你錢的機會?」
君怡帶笑,令Simon更加著迷,更加接近:「妳要是跟着我,我身邊的所有東西也是妳的,不是已經賺了嗎?」
Simon漸漸靠近,眼中只有一面泛紅的君怡凝視着自己,雙手一邊爬向君怡的椅背,一邊伸到車中的收納櫃……打開……
頓時間,Simon從空空如也的收納櫃中感到不安,而君怡卻為他想有進一步行為而有點尷尬。君怡道:「……這樣子發展……會否……太快?」
Simon腦部受到什麼在衝擊一樣,一下子被自己的完美主義推翻了性慾,心中一直在嘗試說服自己:「乾脆不用吧!這是難得的機會!但……第一次交手……小心一點比較好……怎麼辦?」
「Simon……其實……我不是這種女人……」
聽着君怡一說,Simon見她帶點委屈的反應,似乎反而令他的性慾更添旺盛。但……卻說:「……妳……別誤會……」
「……是的?」
「……安全……帶……鬆了……見妳沒事,我要……繼續開車了……」
「啊……好的。」
Simon用力呼了口氣,心中想到……一定是千帆的惡意,但沒關係……可以挑戰下一個難度,試着游說她回家……家中還有存貨……Simon道:「我想到方法幫妳,不過我先要回家拿點東西,妳可以在車等我……或是上來飲杯咖啡?」
「這……那……這麼晚,會否麻煩你?」
「沒關係,我一個人住。」
Simon不小心說出口,「一個人住」這句說話來得太突然。君怡聽到後亦感到不安起來,就剛才的挑逗性舉動,她不是蠢得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對方是唯一有能力幫自己的人,而且條件也不算太差……心中還是忐忑着。要是君怡這樣直接答應進他的家,亦可能帶着一種暗示……曖昧過後,彷彿什麼決定也變得可怕,緊張得要迫她馬上作決定一樣……同樣Simon感到成功的機會減少了,不能再進攻。
「……可能我剛才太無禮了,妳原諒我吧,不用想太多,妳就在車等我。」
「……原諒?」
「……對啊……一次?」
君怡慌亂了一整天,聽着Simon的說話才聯想起自己對佩珊今天所說的承諾。君怡自言自語起來:「我真是……我真是個『蠢雞蛋』……」
「什麼……什麼雞蛋?」
突然,君怡的電話響起來,是出版社。
「……君怡!又發生大事了!快點回來吧!」
「又什麼事?老闆不是已經解僱了我嗎?」
「不是老闆,不過他也趕回來,控告我們侵權的人來了出版社!她要親自跟老闆談判!」
君怡嚇呆着,頓了一下才回應:「是作品的原作者?是真正的原作者還是別人?」
「什麼真正的原作者?我哪知她是不是?」
「文……不不不,我現在回來!」
Simon聽到君怡的說話,也只好強行撲熄身上的慾火,載她馬上回出版社去。
香港晚上的工業區一片死寂,只有疏落的街燈引領着車輪前進,走到不屬於它們的目的地。
君怡到埗後搶身走出車廂,連車門也沒有關上。Simon無心追上,慢悠悠地將車泊好,才沒趣地進去。
君怡沒有等升降機,從一圈又一圈的後樓梯往上跑,快要超出自己的體能極限……想着的如果不是佩珊本人,說不定她會打巴掌摑對方!如果是佩珊,一定會好好地抱着她……無論是她設陷阱,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說好的……我一定會原諒妳……妳從來沒有心去傷害我……我應該是知道的!小霞……我是知道的……」
君怡喘着氣,突然大叫起來,再往上跑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步、一吸、一呼、一上……終於來到出版社門外……
「下次……下次我也……我也不應該……應該……太衝動……動……很累……」
君怡跌撞地伏在出版社的門外,意外地沒有上鎖,令她整個人也倒在地上,可是卻沒有驚動在內的眾人……
「……踏步子的事……我要你們還我一個公道!」
聽着熟悉的聲音說起這句話,君怡有點愕然,似乎在說自己的事,還是不要驚動眾人,好好地聽下去……突然……
大門慢慢地關上,夾住了君怡的鞋,她才懂得反應,縮起,卻令她鞋也甩掉,幸好還沒有驚動眾人,她便慢慢爬入辦公室裏,專注地偷聽眾人的對話……
「妳說妳是發電郵投訴我們的人?」
聲音是老闆,他已經回來了。
「沒錯。」
這個女聲……真的是佩珊!
「妳如何證明?我沒想到妳本人會過來跟我們談判?」
老闆說後,君怡聽到有人在袋中翻着什麼。佩珊再說:「……這是我跟丈夫……即是劉進先的結婚證書,只有這麼一個正本!我就是文佩珊。」
就是說……佩珊在君怡背後……間接承認了她在陷害君怡。
「好吧……可是電郵不是說得很清楚……妳會用法律途徑來解決的嗎?那妳為什麼這麼晚過來?」
「……因為那封電郵、那個自稱劉進先夫人的人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文佩珊!網上公開了我丈夫的出殯日期,雖然證明了他就是故事中的原型,但卻沒法證明發電郵的是他真正的太太!」
「就算如此,這個故事也是屬於別人的,揭發的人是不是他太太也不重要吧?」
「不是啊!故事是踏步子寫的!我很清楚!因為我才是故事的作者,我是真正的踏步子!」
聽着,老闆還是沒有反應,但負責編輯突然說着:「……我懂了,妳是踏步子的代筆,難怪那個不懂愛情的君怡突然會寫出這麼精彩的故事……」
老闆聽後更不悅起來:「那沒什麼關係,就是君怡一直在裝假,沒道德的女人。」
「才不是這樣!」
佩珊激動起來,開始喘着氣說:「是她救了我……因為她的原諒,才拯救了我的人生……要不是她,早就在數年前我已經自殺死了。那天我正為丈夫辦妥了最後的遺產處理,一心想將所有的事交讓給他的父母……無論賣掉房子也好,拆掉也好,我已經沒有辦法阻止,亦沒有權利去阻止,只能夠讓進先的一切慢慢被消滅……我不想面對失去他的世界……我決定要在這一日來臨之前,解決自己!沒想到……我竟然在那天重遇了她……彷彿,這個世界只有她才會跟我一樣,一直喜歡着進先……她一定會跟我一樣,不希望讓進先離開!所以除了我要了結生命以外的事,我也一一對她坦白,我不想對這個朋友再隱瞞什麼。是我虧欠了她……」
君怡望着自己的雙腳,沒有了一隻鞋,還穿上一隻孩子氣的襪子,感覺不完整了,要是走起路來,說不定會很痛。如果勉強要走下去,只好想所有力量集中於另一隻完整的鞋,這就是她。
「……君怡沒有離棄我,甚至一次又一次扶起我,可能在大家眼中,她是又傻又孩子氣,但就是她的傻乎乎,一次又一次令我想起過去讀書時的日子,她既作弄我,又保護我,甚至她知道我搶走了進先,如今還繼續照顧我……我怎可能令這個朋友被世界欺負而不作聲……我才不理這個世界有多可怕!只要可以還踏步子一個公道,我什麼也可以!」
在出版社門外,Simon聽到一把女聲在咆哮,又見君怡的鞋夾在門中,於是他靜靜推門,拾起了君怡的鞋內進。當他走進後,見君怡坐在地上哭起來!
「君……君怡……妳幹什麼坐在地上哭?」
Simon本想扶起她,怎料君怡突然用力拉着他,令Simon失平衡跌下來,自己卻站起來,跑向辦公室裏面,用力從後抱住面前的佩珊,緊緊地將她抱在懷內。
佩珊也嚇了一跳。但聽到君怡說:
「原諒妳……我一早已經原諒妳……我沒有怪妳!真的……真的!」
二人無力地跌坐地上,互相抱頭痛哭起來,只是在邊的三個大男人不明其因,有點尷尬……Simon說:「這……是什麼一回事?」
負責編輯卻說:「……也不知怎說起,大概是宋玉致與李秀寧和好如初吧。」
老闆聽後卻吐糟起來:「什麼啊?小說根本沒有她們的瓜葛!別再提起電視劇的改篇這種事了……話說……你又是什麼人?這麼晚來出版社幹什麼?」
圍在君怡與佩珊的三個男人開始說起什麼,但二人卻沒有在意,一直只是擁在一起,就算世界再壞,也沒有想過之後的事會如何,心中只要得到對方的諒解,一切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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