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莊園的起居室內已是一片寂靜,只剩下壁爐中偶爾爆裂的餘燼,發出輕微的噼啪聲,火光映在厚重的天鵝絨窗簾上,投下搖曳的暗影。
眾人平穩而悠長的呼吸聲交織成一曲靜謐的夜曲,唯有紫晶從短暫的睡眠中醒來,卻毫無睡意。
從或許是新年慶典的興奮尚未褪去,又或許是晚宴上不小心多喝的那杯醇酒,讓她的腦袋昏昏沉沉,思緒卻異常活躍。她輕輕掀開毛毯,動作輕柔得幾乎無聲,披上一件厚實的羊毛外套,決定到莊園的花園散步,迎接新年的第一縷陽光——據說那象徵希望與新生,能帶來好運。
「殿下?」幾乎在她起身的同時,原本靜靜守在門邊陰影處的沙也隨之起身,在昏暗中,他那雙如翡翠般深邃的綠色眼眸,無聲地詢問著她的意圖。
紫晶轉過頭,輕聲道:「我想去花園散散步,等日出。」她的臉頰因殘留的酒意微微泛紅,湛藍的眼眸卻清澈如水,「你陪我一起吧。」
「是。」沙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應允,安靜地跟在她身後幾步,保持著護衛應有的距離,卻又足夠靠近,確保能在第一時間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深夜的花園格外寧靜,月光如薄紗般灑落在鋪滿細碎石子的小徑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花園中央,一座人工水池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水底的珊瑚礁散發著柔和的螢光——有的如盛開的花朵,有的似精巧的雕塑,在水中輕輕搖曳。
幾條發光的魚兒從珊瑚叢中穿梭而過,留下一道道閃爍的光痕,為這片海底花園增添了幾分生機與夢幻。
紫晶漫步在小徑上,腳步因醉意略顯輕盈虛浮,羊毛外套的邊緣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拂動。她仰頭望向夜空,天空色的湛藍眼眸彷彿倒映著滿天星辰,帶著一絲迷離與清醒交織的奇異光澤。微涼的夜風吹過,捲起她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在月光下閃爍。
沙沉默而警惕地跟隨著,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仔細地掃視著四周,留意著公主的每一個步伐。
兩人隨意聊著,從白天儀式的盛況到回聖法提加的安排,再到各自國家的新年習俗,甚至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酒精彷彿打開了紫晶的話匣子,她的語氣比平日輕快,思維跳躍,偶爾冒出天馬行空的想法。沙聽著,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一抹難得的溫柔笑意,低聲回應幾句,聲音沉穩而帶著一絲寵溺。
「……說起來,沙,」紫晶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的騎士。月光映在她臉上,勾勒出她柔和卻堅定的輪廓,那雙湛藍的眼眸顯得格外深邃,彷彿蘊藏著無盡的星河,「神王與神后同意我回國後接觸政務,也談到了我未來伴侶的人選。」
沙腳步一頓,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瞼,掩去眼底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他低聲道:「關於神族未來的大事,確實應謹慎討論。」他的語氣恭敬,卻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手指在劍柄上輕輕收緊。
「是啊,大事。」紫晶輕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洞悉世情的冷淡。她向前走了幾步,仰頭望向東方即將破曉的天空,那裡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晨曦的氣息正悄然逼近。「很多人都覺得,我該選門當戶對的貴族來鞏固王權。過去的聖法提加向來如此,聯姻是維繫權力的手段。」她頓了頓,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沙,「但現在的聖法提加不一樣了。只有廣納賢才,才能創造全新的未來。所以,他們同意了。」
「同意?」沙不解地抬起頭。
「同意我選擇自己的伴侶。」紫晶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她走近一步,目光直視著他。那份坦率與直接讓沙心頭猛地一跳,一股異樣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胸口,讓他感到口乾舌燥,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現在的聖法提加需要新的守護者,與神聖騎士團的舊部抗衡。他們必須足夠強大、足夠忠誠,願意為我,而不是為教會效忠。我告訴他們,我打算選一位騎士,作為我未來的丈夫。」
空氣彷彿凝固,周圍的一切陷入死寂。
沙的呼吸微微一滯,綠色的眼眸因震驚而瞪大,平日沉穩的面具瞬間崩裂。他怔怔地看著紫晶,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像戰鼓般擂響。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劍柄,指節泛白,連劍鞘上的紋路都在掌心留下淺淺的印痕。
紫晶見他失措的模樣,臉上的紅暈因酒意與羞澀更深了些,卻沒有移開視線。她堅定地注視著他,繼續道:「我知道這會引起爭議。單純的騎士身份與王族之間有巨大差距,即便德古加家族平亂有功,被授予伯爵爵位,依舊如此。所以,這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讓所有人閉嘴的契機。」
「您的意思是……」沙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顫抖。他努力保持冷靜,卻無法掩飾喉嚨的緊繃與胸口的悸動。
「我打算回國後,組建一支真正效忠於我的年輕騎士團——不問出身,只看能力與忠誠。」紫晶又靠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甚至聽到心跳的共鳴。夜風吹拂著她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傾瀉,也拂過沙微微顫抖的睫毛,帶來一絲清涼。「我希望你能憑藉自己的功勳,成為這支騎士團的團長。」
「沙,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的聲音很輕,卻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在沙的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幾乎將他淹沒。
這不僅是宣告,更是一個承諾——一個將身份差距弭平、讓他們並肩而立的機會。她以未來女王的權威,正式暗示:只要他爭取,她願意破格提拔他,不僅以騎士身份,更以伴侶身份伴她身側。
此時,東方的天際線泛起了一抹微弱的魚肚白,如同黎明女神的裙擺,在天邊暈染開來。
東方的天際線泛起一抹微弱的魚肚白,如黎明女神的裙擺在天邊暈染開來。晨曦的第一縷光芒穿透雲層,驅散深夜的寒意,灑落在花園的小徑上,也照亮了沙那雙因震驚、理解與喜悅交織的綠色眼眸。那抹綠色在光中顯得格外明亮動人,宛如新生的翡翠。
紫晶凝視著他,湛藍的眼眸中帶著一絲等待,混合著微醺與期待的複雜情緒,輕聲問道:「你的回答呢?」
沙短暫愣住,彷彿還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仍在夢中,這一切是否只是酒後的幻覺。他曾下定決心永不表明心意,只做女王忠誠的影子,完成族長的期許,為家族洗刷冤屈,為未能守護聖女與聖法提加贖罪。
他自認隱藏得很好,訓練讓他能掩蓋情緒,但此刻,他明白自己錯了。
看著眼前褪去稚氣、展現驚人魄力的公主,看著她眼中不容錯辨的認真與期許,沙心中的猶豫與不安被一股洶湧的情感取代。
那情感如此強烈,幾乎要將他吞噬,讓他的喉嚨發緊,雙手微微顫抖。
他猛地單膝跪下,動作標準而虔誠,沒有一絲猶豫。抬起頭,晨曦的光芒在他綠眸中跳躍,為他鍍上一層神聖的光輝。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無比清晰堅定,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殿下,我,沙.德古加,必不負所託。」
紫晶的嘴角微微上揚,湛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欣慰與柔情。
她伸出手,輕輕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沙站起時,兩人的目光交匯,晨曦的光芒將他們的身影拉長,彷彿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
晨風吹過花園,水池中的珊瑚礁在陽光下閃爍著更明亮的光芒。
紫晶與沙並肩而立,望著東方升起的太陽。她的選擇不僅是對未來的承諾,也是對聖法提加新時代的宣言,而沙的誓言則是對這份信任的最好回應。
新年的第一天,在晨曦中悄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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