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傳說 - 第二十四話，利用價值

不久後，拉娜在諾伊莎地帶領下匆忙趕來。還沒緩過來，她便指揮身邊的人們根據殘存魔力進行調查與搜索，這才走了過來。

「非常感謝火神大祭司閣下，若不是您，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尤爾態度輕鬆，給人一種問題已經解決的錯覺。「現在就感謝我，恐怕太早了。如果拉娜陛下真想表示，就把聖法提加最好的酒給我吧！」

「那是當然的，不過，還請您在適當的時候飲用。這麼早打擾您，實在抱歉，我已經請由希代我招待您。倘若您願意，可否暫時移步？」

沒有立刻回答，尤爾大祭司的表情難以言喻。

不是憤怒、更不是嫌棄，而是一種想拒絕卻無法拒絕，非常親暱的無可奈何。

「……我知道了。」

最後，尤爾還是嘆著氣妥協。他拍了下聖的肩膀：「交給你了。」

「謝謝你。不愧是聖王，就是這樣的傷口也能夠瞬間治癒。有你在，聖法提加的安全就有保障。」拉娜親切地握住聖的手，「之前你提過，很快就能找回斐斯特蕾雅。我本來還有點擔心，現在相信您絕對能夠做到。您說是吧？」

聖看了眼拉娜，又看亞德。眼神冷淡卻露出笑容。「那當然。」

拉娜道：「你們還在看什麼？要繼續讓伯爵在這裡吹風，快帶他進去。」

慌張的僕眾這才慌忙應答，手忙腳亂地扛走威尼爾。拉娜似乎沒放走他們的意思，領著兩人跟在僕從背後邊走邊聊。

「你們起得可真早。你們是擔心斐斯特蕾雅嗎？」

聖的口吻依舊冷淡：「擔心的是亞德，不是我。」

以往聖根本不可能配合拉娜的話，治療完成後肯定轉頭就走。這次，他卻跟著移步到威尼爾的房間，淨化的魔法也持續未停。

「在威尼爾的狀況穩定前，能夠麻煩您暫時看著他嗎？」

聖的回應特別簡短。「那當然。」並不是心情不快，亞德注意到他在保持距離地狀況下維持淨化。

亞德問：「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神王跟魔王早上的會談會取消嗎？」

「不會。我已經讓由希幫忙尋找紫晶，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如果會議上有其他改變，我會請諾伊莎通知你。」

拉娜拍了拍手，侍從門沉重的木門關上，隔絕了惱人的視線與噪音。

拉娜回過頭，笑臉從他臉上消失，她長長嘆了口氣。亞德很少看見拉娜這種誇張的表演，每次看到都沒有好事。

果然她說：「威尼爾還有多少時間？」

聖道：「最少一天、最多三天，請務必在這段時間內做好準備。」

「……只有三天嗎。」

「抱歉，是我能力有限。」

拉娜搖搖頭頭，「不，這些時間就足夠了。如果沒有你，我們甚至不能自由離開王宮，聖法提加的處境會更糟糕。雖然事情出乎預料，但我也只能盡力而為了。聖，亞德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請您放心。」

拉娜用力握住兩人的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保護你們。你們是聖法提加的希望，更是和平的象徵，不論是誰都不能從我手中把你們奪走。我本來一直希望你們能在我的保護下長大，看來，時間似乎不夠。」

鬆手的瞬間，看見聖與亞德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黑髮與金髮，象徵白日與黑夜、神族與魔族的兩位混血王子眼神堅定。

「我會保護亞德，所以，聖法提加就交給您了。」聖握住拉娜的手，少年聖王的手沒有溫度——那簡直不是活人的手——拉娜對此感到有些驚訝，卻並不恐懼。反握住她的手非常有力。

與他的堅毅相反，亞德的神情有些不確定，他似乎還沒完全搞懂發生了什麼。即使如此，他還是輕輕握住了祖母的手。

「請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我會為您祈禱。」

拉娜眼眶濕潤，用立將亞德與聖同時摟入懷裡，提裙匆匆離去。

兩名少年目送年邁的神后背影離去，內心有股說不出的情緒。

「聖，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深淵魔法，我只能延緩威尼爾的死亡，無法治療。看他的樣子，這多半是雷爾契家族所為，他們很快就會來興師問罪，指控神王跟魔王合謀。雷爾契家族打算此為藉口奪取聖法提加，坐上神王的寶座。」

「既然這樣，為什麼紫晶不見了？」

「這我也不知道，既然威尼爾受傷，就代表他營救失敗。按道理來說，把他們兩個半死不活地丟在花園效果最好。之所以沒這麼做，只有一個可能。」

亞德接下去：「因為紫晶逃走了？」

「這很有可能，但我覺得其他人插手的可能更高。」

亞德看著重傷回來的威尼爾，坦白說，內心也沒有太多波瀾。他更擔心失蹤的紫晶，同時擔憂雷爾契侯爵會以此為由發動內戰。

亞德抬頭看聖的臉色。

此刻，他單手扶著頭，神色凝重至極，一股低氣壓在他身邊蔓延。

聖顯然心情不佳，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威尼爾。

他貴為神族的聖王，卻對這個種族完全沒有好感。他毫不在乎神族的處境、厭惡光聖教會，除此之外，對政治立場、權位跟統治者的更迭毫無興趣，所以甩下了不想要的繼承權。如果不是因為未來的政爭，那恐怕跟施予詛咒的人有關。

亞德忍不住猜想，威尼爾身上的深淵魔法，是出自黑森林女巫嗎？

還沒問出口，聽見聖輕輕地說了句「是」。

怎麼回事？

聖維持治療的動作，背對著亞德。「我們的魔力有很強的連結，我能夠大概知道你的所在、情緒，靠近的時候能夠知道你大概的想法。」

「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但卻看不出你的想法。這能練習嗎？」

「等這件事情結束後，你準備去水之都吧？我已經得到神王陛下的同意，我也會憶起去。到時候，我找時間教你。」

短暫沉默後，聖補充道：「這件事別告訴其他人，就連拉娜也不能說。」

亞德點點頭。「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這是為了她們的宿願。」

雖然無法得知聖的想法，聽他的措辭，亞德也看得出他不打算詳細說明。

亞德突然想起今早跟聖一起讀「人偶公主」的故事時，聖的警告。

這世界總共有三大中立地區，分別是東方的水之都、位於大陸心臟的黑森林與精靈森林，其中，黑森林女巫溫．瑪格琳擁有崇高的地位，作為戰神之后的她被後世稱為黑森林女巫，經常在神魔族彼此不信賴時，見證條約的簽定與廢止。

與樂於紀錄並且教授知識的水之民不同，活了超過兩千六百年的黑森林女巫溫．瑪格琳使用神術，千年來維持年輕的容貌，與擁有近乎永恆壽命的龍族相同，被其他種族視為半神。兩千多年來，她從未直接干涉過神族跟魔族的爭鬥，對神族與魔族一視同仁，才有仲裁的資格。

這樣的她之所以暗中幫助雷爾契家族，絕對不是為了幫助他們得到王位。

對曾經執掌五界並拋下王座的黑森林女巫來說，東方神族的王位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為了王位，協助雷爾契家族殺死斐斯特蕾雅、對威尼爾施加難以解除的詛咒，又能得到什麼？真是令人費解。

「溫提過，她曾經為你治療身上魔力不均的症狀。依我對她的了解，她之所以為你治療，絕對不是因為憐憫，肯定另有目的。對她來說，你的存在很有研究價值。只有極少數人能夠同時擁有神聖魔力與深淵之力，能夠融合這兩股理論上應該互相衝突的魔力，只有身為半神的龍族與天人。」

「我不懂，研究這魔力要做什麼？」

聖微微笑。「龍族都能同時能夠使用這兩種魔力，但是，只有少數的人才能融合兩種魔力同時使用，那種特殊的魔力被稱為混沌魔力。你知道為何只有神族跟魔族的王室有彼此通婚的禁忌嗎？」

「因為兩方是敵人？」

「那確實是理由之一，卻不是真正的原因。神族與魔族不能通婚，是三位聖皇設下的限制。擁有光明與黑暗天賦的神族王室如果與魔族王室通婚，有可能會生出像你這樣擁有創造之力的『混沌之子』。神代以前，由光明、黑暗與火三位聖皇統治世界，而創造天人之境的三位上神，也就是時間、命運以及混沌三位天皇將自己的創造能力留給了半神。比方說空間魔法中的傳送與空間創造、創造新魔法的才能都是混沌魔法的權能，甚至有機會能夠扭曲世界的法則。」聖頓了頓，「人類的軀體通常無法承受這樣的魔力，很容易在年幼時死去。偏偏你身上還有四分之一的龍族血統，才得以存活。不論是你的存在還是你的魔力，都很有研究價值。」

亞德接著問：「也很有利用價值？」

「可以這麼說，但你講得還真直接。那個龍女也有混沌魔力，她就是知道你的魔力價值，所以才把你當成同伴。這是好事，只要龍族知道你的存在，能夠很大程度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就算對方是黑森林女巫，也不敢輕易出手。等到你的魔力量足以化成為半龍，才算得上安全。」

亞德突然想起珞緹雅，宴會時她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比起為了什麼特殊的魔力，更像單純想要親近他。

他相信聖，也想相信珞緹雅，這個可能性讓他內心有點疙瘩。

「總之，這幾天我會暫時待在這裡。如果你想散散心，就去拜託龍女，其他所有人、包含你的未婚妻都沒辦法保護你。」

「……我不希望一直被保護。」

「這我知道，但對手可能是黑森林女巫。想努力是好事，但我勸你還是別好高騖遠。總而言之先睡個覺，晚點再去餵龍女順便拜託她幫忙找人。」

「什麼餵……珞緹雅可不是寵物。」

「是是是，她不是寵物，是你的學生。這樣總行了吧？」

亞德感覺眼皮越來越重，靠著聖的背。

「她不是學生，是我的朋友。」

「哪種朋友？先跟你說，她可是龍族，龍族不論男女佔有慾都很強，要是你繼續維持這種模糊不清的狀態，搞不好會英年早逝……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回答聖的，是亞德均勻的呼吸聲。

聖抬頭望向窗外。

朦朧的天剛亮，聖法提加的清晨被陰沉的烏雲掩埋。

這天早晨，神王希尼斯與魔王徹安排了一場會談。此次會議在日後被稱為「和平會談」，作為五界命運的十字路口被記載於史冊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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