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傳說：水沒都市 (長篇 / 輕小說) - 第三十九話，來自冥界

人的秘密像是鎖在內心深處的盒子，藏在無光的深海、埋在幽暗的海草中，盼望著永遠不被發現。

在這座古老的幽暗森林中，除卻遠處蝙蝠的振翅聲與某獸的低鳴悄然無聲。月光穿透稀疏的樹影，為陌生的來客照亮前行的路。偌大的森林寂靜地宛如巨大的墳場，幽微的藍色火光在黑暗中飄盪，為這座靜極的森林增添幾分詭異的氣氛。

感覺左袖被稍微扯住，亞德看見琉璃臉色變得蒼白，忍不住喊她：「琉璃，妳還好嗎？」

「嗚……是！」琉璃發出克制的悲鳴，嚇得倒退數步，幾乎要哭出來。

與在崩潰邊緣的琉璃相反，珞緹雅一臉困惑地盯著琉璃：「痛嗎？」

琉璃吸著鼻子搖頭，「抱歉，真是太丟人了。我只是……有點害怕。」

珞緹雅抬頭看著幽暗的森林，似乎對這種恐懼很不能理解，但她還是安慰地拍了拍琉璃的肩膀。「沒關係，我是姊姊，我來保護妳。」接著繞到另一邊勾住琉璃的手臂，替她維持第二層的結界。

在珞緹雅的幫助下，琉璃總算稍微冷靜下來，一旁看著的亞德實在心情複雜。雖然想說點什麼，可想到珞緹雅的實力也只能苦笑。現在的他還不能獨立，只能暗暗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自信地說出「我來保護妳」。

琉璃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真是抱歉。」

「害怕的話，我來說故事。」珞緹雅說，她的語速不快，似乎在思考著措辭，「三千年前，這裡不叫黑森林，主人是冥王。」

從西方禁地的夕陽之女口中，亞德聽到有別於傳說的另一個故事。

在蒂法妮瑟被騎士所殺後，其父魔王月消耗自身魔力停止她的時間，母親溫則前往冥界血池謁見冥王衛法斯，與血池的主人進行交易，以五千年為冥王所用為代價，成為冥王衛法斯的眷屬，更名翼姬。

死去的公主全身被浸泡在冥界的血池中，原先的黑髮成為血池的紅色，本來就赤紅的眼眸變成了濃重的暗紅色。

自靈魂之河回歸的她始終被騎士費爾南德的背叛所困，於是，翼姬請求冥王取走她的情感。冥王衛法斯於是將狩獵靈魂的鐮刀送給她，為她壓抑被親近之人被判的哀痛。失去情感的她不再痛苦，卻也不再有情緒起伏。

等她終於回到五界，已經過了數百年，父親為了維持她的軀體，已耗盡魔力陷入永遠的沉睡，曾經統一的帝國也分崩離析，分裂成五大勢力彼此征戰。

而曾經的戰神皇后溫．瑪格林早已不問世事，隱居於連接五界與血池的黑森林邊界，封閉了國境、收回神待的祕寶，在無光的森林中，等待著女兒的歸來。

於是，人們懷揣著恐懼與敬意將這對母女稱呼為「黑森林的女巫」。

在那之後，人們濫用溫授予的黑魔法操作死者的屍骸，製造不死的軍團彼此爭鬥，戰爭進一步激化。於是，不希望亡者的安寧被打擾的人們，祈求黑森林女巫出借將最接近冥界的土地，死者終於能夠獲得永恆的安寧。

故事的整理體與傳說相符，卻增加更多細節。

「聽說黑森林的某處有許多水晶棺，存放著那些不願被打擾的亡者。」

琉璃聽得入神，似乎忘卻了恐懼。「所以，黑森林的水晶棺是真的存在嗎？」

「存在啊，很多死掉的龍族也在這裡。」

這番話讓亞德想起前陣子攻擊聖法提加的骨龍群，亞德內心有股很不好的預感。

三人在森林中前進，飄飛的不明火光明滅不定，叢生的樹木彷彿有生命那樣，自動為來客讓開一條路。

探頭去看，路的盡頭是無盡的黑暗。

一只散發著深淵氣息的紅色蝙蝠在亞德面前飛舞，接著往看不見盡頭的隧道飛去。朝黑暗的盡頭看去，幾縷幽微的青色火焰在盡頭明滅，彷彿正催促著他們前行。

「跟上去嗎？」亞德問。

空氣太過安靜，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吐息。

珞緹雅突然問：「亞德會用神聖魔法，那琉璃？」

這實在是個很奇怪的問題，神族與其眷屬中，能夠使用神聖魔法的只有受到光明女神芙薇亞希祝福的的神子。琉璃暗暗覺得這問題有點奇怪，回答道：「可以用一些光魔法跟一部分結界，怎麼了嗎？」

「會用到。」珞緹雅簡短地說。

在神話中，黑森林是冥界跟人界的縫隙，只要穿過森林迷宮，就能抵達冥界。實際上，根本不會有任何活物想造訪這片充滿深淵氣息的永夜之地。

亞德道：「我是學過一些簡單的治療，但那也算是神聖魔法嗎？」

「治療就行。」珞緹雅說。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說……」

亞德說到一半，話就噎在喉嚨。

如果不是錯覺，他彷彿看見黑色迷霧盡頭走來的身影。除了那股濃烈的深淵氣息，陰冷的風夾雜著腐朽的血腥味傳來，那股氣味即使在這片鄰近接近冥界的土地也如此清晰。

感覺上，有什麼不妙的東西要過來了。

亞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唯一能聽見的，只有彷彿多人行走的聲響，聽起來像是神聖騎士團行軍的聲音。

琉璃壓低聲音：「這是什麼聲音？」聲音微微發顫。

很顯然地，她也意識到了問題的答案。亞德握住左手的防禦魔導具，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壓低身形，拽著琉璃與珞緹雅藏到樹叢中。

彷彿為了回應這不祥的預感，腳步聲的主人出現在黑暗森林的盡頭。

首先聽見的是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緊接著，聲音的主人乘著坐駕緩步而來。

沿著道路走來的，是一群骷髏士兵。為首的骷髏身穿半腐朽的雕花盔甲坐在骨馬上，手持巨大的手斧，森白的骨頭甚至還掛著些許腐肉。凹陷的黑色眼窩中，青綠色的幽火焰正在燃燒。

在他身後，則是看不到盡頭的骷髏大兵。

琉璃迅速將三人隱匿在結界中，消去自己的存在感，屏息等待大軍離開。

珞緹雅說，這裡就是黑森林，卻跟初見時有點不同。

聖身為聖王，又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成長？他來這種地方究竟有什麼目的？如果聖提起的翼姬就是黑森林的死神，照理說，黑森林的女巫已有千年不問世事。那她又為什麼要攻擊聖法提加？

一種令人不安的想像浮現，亞德心亂如麻，動搖全寫在臉上。

大軍經過三人面前時，為首的骷髏將軍甚至還暫時停留好陣子，似乎嗅到他們來時留下的氣味，還刻意調查了一陣子。

最近的時候，他們距離搜查的骷髏兵只有幾十公分。

琉璃閉上眼睛，顫抖地摟著亞德與珞緹雅。

即便如此害怕，她仍盡全力維持著結界，將三人藏身在黑暗的氣息中，直到短暫駐足的骷髏部隊再度前行，才終於有喘口氣的時間。珞緹雅首先離開結界外出偵查，帶著兩人往另一個方向走，這才從頗具壓迫感的黑暗中掙脫。

終於脫離了血腥與深淵的魔爪，琉璃忍不住深呼吸。「逃掉了嗎？」

「那邊不是黑森林，」珞緹雅說，「那些東西是冥王的手下。」

亞德與琉璃面面相覷。難道說，他們剛剛無意間踏入了冥界？

珞緹雅道：「好奇怪，一般是不能進去。為什麼？」甚至回頭去看。琉璃怕她真的繞回去探索，連忙摟著她的手臂，「別去！我們是來找聖的！」

「對喔！」珞緹雅說著還依依不捨地回頭看，自言自語地說著聽不懂的語言：『下次再找時間來看看。好像有什麼熟悉的氣息混在風中……』

三人重新回到黑暗的森林中，抬頭偶爾能看見空中的赤紅弦月。

亞德沿著聖留下的氣息追蹤，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中前行，似乎越追越深。正當亞德開始考慮放棄時，聖的氣息又會突然出現，如此循環往復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空的赤紅弦月仍舊停留在相同的方向。

琉璃忍不住問：「我們是不是一直沒有前進？」

「越來越靠近了，」珞緹雅說。

三人又找了一陣子，這才在空曠的廣場中找到了他們的目標。

無邊的黑色森林中，好像只有這裡能不被森林的黑暗包圍，紅色的月亮照亮森林中的祭壇。石置地板的中心，繪製的是以幾乎失傳的古老神聖文字書寫的魔法陣。

亞德問：「要進去嗎？」

考量到魔法陣的盡頭是未知地帶，三人商量後決定由珞緹雅打頭陣，接著才是亞德，最後則是琉璃。

先行的珞緹雅先進了魔法陣，出乎意料的是，傳送陣的盡頭毫無危險。

珞緹雅抵達的地方是一座陌生的湖泊，湖泊中心有座城堡浮在空中。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王蝶之城？

「珞緹雅小姐。」

屬於少女的柔和嗓音，並不是亞德。

聽見呼喚聲音，珞緹雅跟愣住。兩人面面相覷，見琉璃滿臉困惑：「亞德殿下呢？」

珞緹雅意識到自己上了當。

一般狀況下，面對限制單人的傳送魔法陣使用這種行進方式確實能夠保證安全。

但這個策略有個前提，那就是預設穿過魔法陣都能會安全抵達相同的空間，事實上卻絕非如此。三千年前的神代的魔法陣基本能夠根據魔力、屬性甚至魔力量等條件將人傳送到不同的空間，以此防範外敵。

「糟糕了，是陷阱……」

珞緹雅喃喃著抬起頭，正好看見穿著全套裝備的骷髏士兵揮舞大刀朝她砍。琉璃頭也不回，抬手給它一記帶著光明氣息的淨化術。

骷髏士兵正面遭受這擊，骷髏硬聲倒地。

琉璃才小心翼翼地轉頭，用腳尖嘗試踢了踢散在地上的骨架。「死、死掉了嗎？」

「它一直是死掉的。」珞緹雅在琉璃的驚叫聲中捧起骷髏的頭骨，指著骷髏的眼眶，「仔細看可以看到亮亮的，那是靈魂，已經沒了。結束後去找亞德。」

「結束後……」

意識到珞緹雅話中的意思，琉璃頭皮發麻地回過頭。

月光映照出湖畔波光粼粼，可惜兩人已無暇欣賞如此優美的夜色。成群的骷髏兵正緩緩往兩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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