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好奇地問道：「您希望我來水之都，是希望能夠培育黑玫瑰嗎？」
所謂「黑玫瑰」，是指使用深淵或闇魔力培育而成的玫瑰，一種神秘而美麗的花朵。
水玫瑰源自神代的古老魔法，除了原產地黑森林與天使園之外，只在滄雨王宮的溫室中培育出珍貴的黑玫瑰。其中，兩朵特殊的黑玫瑰更是稀世之寶，花瓣質地如絲絨，外圍呈黑色，內部則是深紅色。
培育出黑玫瑰的正是亞德的父親，魔族的三皇子龍．曼德沙。
他將僅有的兩朵玫瑰，一朵獻給了魔王陛下，另一朵則送給了伊芙蕾希雅公主，如今這兩朵花仍被珍貴地安置在聖法提加的皇宮，作為逝者之間不朽愛情的見證。
因此，黑玫瑰在五界中除了神秘與美麗，還代表著「不可見光的戀愛」。
琉璃說道：「我聽說過這件事，當時女王陛下也問我是否能培育黑玫瑰，但我最後只種出了普通的玫瑰。」
貴族們無論神族或魔族，雖然對這對父子的愛情嗤之以鼻，卻對這種浪漫情懷心生嚮往，希望自己的愛人能培育出屬於自己的水玫瑰。
尤爾想起了一段往事，慢了半拍才開口：「當時我的交往對象也曾請求我種花，但我拒絕了，她生氣地提分手。我嫌麻煩，就順水推舟答應了。」
對精靈來說，種花並非難事，但讓花兒存活卻不易。更何況，即使種活了，也很難培育出特別的花。尤爾算是躲過了那次風波，但躲不過一世，之後市面上出現了黑玫瑰主題的裝飾品，甚至導致黑水晶供不應求。
想起這段不算愉快的回憶，尤爾的表情有些微妙。
由希察覺到尤爾的神情，低聲笑了：「說起來，你也是那次黑玫瑰風波的受害者之一啊。」
琉璃好奇地問：「受害者？」
「十多年前，水之都也曾流行種植水玫瑰，但沒人成功。因為這玫瑰的事，不少情侶分手，尤爾也是其中之一。」由希不想揭開尤爾的傷疤，便輕描淡寫地帶過，轉而換了個話題，「研究蘭茵的結界、守護海亞大圖書館，以及尋找種植黑玫瑰的方法，是我父親亞瑟答應讓我離開王室的條件。我曾去滄雨的闇之華，宮殿內的黑玫瑰園充滿強大的深淵能量，讓我印象深刻。黑玫瑰是水玫瑰的一種，以深淵魔力培育而成。可惜它與其他種類的水玫瑰相比仍非常特殊，主人死亡後換人提供魔力，很難存活。即使有幸活下來，也會生出不同的花。如果滄雨的黑玫瑰在魔王陛下離世後消失，不是很可惜嗎？能夠繁育黑玫瑰也是我個人的願望，我希望它在魔王陛下逝世後仍能存活。」
琉璃笑著說：「魔族平均壽命約六百年，陛下現在才不到四百年，正值壯年，還不需要擔心。」
由希沉默片刻，似乎在克制什麼情緒，最後無聲地嘆了口氣。
「三個月後，魔王陛下會按照往例來水之都參加新年會，我會請他帶黑玫瑰來。如果不能在水之都栽種，至少希望能延長花朵的保存時間。如果妳能幫忙，我會非常感激。作為感謝，妳可以在店內隨意挑選想要的種子和花茶。」
琉璃眼睛一亮，「全部都可以嗎？」
「當然，」由希微笑著答應，「雖然我已經不是王族，但仍是大圖書館的管理員，除了固定的研究經費外，還有不少外快。這點小錢不算什麼。」
「那我就不客氣了！」琉璃興奮地拉著尤爾一起挑選各種魔法花、幾本簡易的水下花朵培育指南，還挑了不少現成的花茶。
看著琉璃認真挑選的背影，尤爾不禁想起了過去。
很久以前，這裡只是一間在花市開放時才營業的小店，他和前女友阿朵莉來過一次。
當時阿朵莉為了表達心意，親自為他泡茶。那壺茶真是難喝極了，直到現在，尤爾仍記得那股滲入舌尖的苦味、過量砂糖的死甜。
但阿朵莉認真的表情很迷人。
她告白的話，直到百年後尤爾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一年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也可以，只是週三也好，請跟我交往。」
同樣的話，她說了三次，每次都認真。尤爾笑著拒絕了兩次，直到第三次看到阿朵莉近乎崩潰的哭泣告白，才意識到這種拒絕方式太過殘酷。
「是我不夠漂亮嗎？」
「不，妳很可愛，我很喜歡和妳相處。」
「那是因為有更好的對象嗎？」
尤爾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這和妳的條件無關。我想在水之都的時候暫時找個玩伴，醒來後不記得對方也無所謂，不需要穩定的對象。更何況，精靈沒有結婚的傳統，我不會是個好情人，更不可能和妳結婚。」
「我知道。」她當時是這樣說的。
但這種無法擁有的痛苦是一種無盡的折磨。即使樂觀如阿朵莉，也無法忍受同樣的苦痛，最後還是分手了。
表面上是因為一朵黑玫瑰分手，實際上還有其他原因。
很多人常問他，為什麼能和性格完全相反的由希成為朋友？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尤爾發現自己和由希有很多相似之處。喜歡酒，與人保持距離，對情人的態度也差不多，就是來者不拒去者不留。
他和由希一直有種默契，從不干涉對方的戀愛。
這次，他開口讓由希對多琳表態，由希也難得地想幫他和琉璃湊對。
問題是，要不要接受？如果真要拒絕有很多方法，最簡單的就是離開水之都。可是，這樣離開，恐怕會後悔，每次想要離開，見到他們又會想著再等等，就等到了現在。留不下來也離不開。
尤爾漫不經心地看著琉璃。
天使族少女正專心翻閱書籍，尋找適合的比例，還因為調不出適當的溫度而屢次失敗。尤爾更喜歡酒，不喜歡茶葉的苦澀味。
但為了能多看她一會兒，尤爾可以假裝自己對花茶同樣感興趣。
氤氳的蒸氣伴隨著悠遠的花香，在狹小的茶室裡蔓延開來。
市集的嘈雜聲讓尤爾感到些許頭痛，至今，忍耐已到極限。
但這一切都會值得。尤爾微微瞇起異色瞳孔，對琉璃來說，這只不過是某個秋季的午茶，但對尤爾來說，卻並非如此。他知道，往後僅存的那些日子裡，他肯定會屢次想起這個午後。
現在經歷的一切、坐在對面的少女，都是太美好的夢。
「請。」突然，琉璃忐忑地將一杯調酒推到他面前。
尤爾微微一愣，「這是給我的？」
那是歐龍產的白葡萄酒，加入了幾片玫瑰花瓣，杯緣則裝飾了檸檬的果片。
仔細一看，還有結晶般的冰渣在其中漂浮，是他們剛剛路過市集時順手買的。
一般來說，這種特製的酒是出自由希的品味。一些專業的皇家調酒師甚至會為了在酒中創造完整的故事而學習魔法，對味道與視覺的追求近乎苛刻。
尤爾對藝術不感興趣，也不欣賞這種努力，無法對典故做出適當的評論。
琉璃滿臉歉意，「抱歉，只能給出這種倉促之間的作品。如果你願意喝，我會很高興。」
「這是我的榮幸。不過，這禮物好像不該給我吧？」尤爾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試喝了一些，琉璃的臉頰微紅：「我一直想擁有自己的花圃，但不好意思開口。」
「那是亞德殿下出錢，由希規劃，我只是出力。」
「殿下將我當成盟友和醫師，由希是把我當成學者，但您卻是單純地幫助我。」琉璃臉頰更紅，似乎鼓足勇氣才開口，「謝謝您一直為我著想。」
讓女孩子開口，尤爾也不好拒絕。他在琉璃的期待下，輕輕啜了一口微涼的調酒。
不明顯的果香伴隨著玫瑰的氣息在口中擴散開來。
太甜了。
尤爾閉上眼睛，並非在品味酒的味道，而是在檢視自己此刻的心情。
尤爾一直很清楚，所謂的決心是如此脆弱的東西。由希或許看出他的猶豫不決，才難得出手推了他一把。他知道，如果尤爾繼續瞻前顧後，錯過良機，肯定會比現在更後悔。
「謝謝妳，」尤爾說，「我非常喜歡。」
兩人相視而笑，此刻的氣氛溫暖而融洽，如同夢中的回憶。等到他們回到桌前，滿頭大汗的店員帶來大量種子和參考書，在琉璃的熱情邀請下，喝著花茶為他們介紹與水玫瑰相關的各種細節。
琉璃端出的為由希準備的是另一款花茶，是帶有薄荷與沁涼檸檬酸味的水果茶。
四人圍繞著桌子談笑風生，直到晚霞逐漸穿透海陽，為整座城市染上橘紅色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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