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皇帝 - 第一章二十年

過了應該有二十年吧⋯⋯

我一邊拐著走到洛陽城，一邊在心裡計算著。原本已經行動不便的身體，在逆風和大雪下變得更緩慢。黃色的大袍被雪染成了白色，與四週白茫茫雪地混為一體。

猶記得二十年前也是這樣糟糕的天氣，白雪鋪滿了整座洛陽城。

原本……已經過了二十年，我竟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願意接受你已不在人世的事實，來這裡與你相見。

自從你二十年前在這裡咽氣起，洛陽城的時間像是被誰停止了，那怕是被雪掩蓋著，也不難看出城內一片頹垣敗瓦，從沒變改。

我不知道在這廢墟裡繞了多久個圈，來到了基前，墓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雪，為灰色的石碑添上另一道色彩。我熟練地用墓旁的鏟把墓碑四周的雪處理掉，讓墓上的字重見天日。

「恩師晏良之墓」，字跡歪歪斜斜的像是被狗啃了。

眼看著自己這麼醜的字跡，我的嘴角不禁向上揚，看起來卻是苦笑而非微笑。

要不是你要求，我一定不是用你送給我的寶刀一筆一筆地刻，而是找個全天下最好的雕刻師把你的名字刻得漂漂亮亮。

你值得最好，而不是這不合格的手藝。

剷好雪後我慢慢地盤腳坐在你的墳前，把早已準備好的桂花糕和忘情酒拿出來，一邊喝著酒一邊放好桂花糕。

你最喜歡桂花糕了。卻因為想要在我面前維持尊嚴，深夜的時候偷吃。

我不是沒有猜想過你便是那個小偷，可是礙於師徒輩份，從來沒有想要問清楚，把疑問壓在心底處。

到你那夜為我餞行急著喝此忘情酒，當時我就勸你別跟我喝。此酒正因酒性太烈，酒量稍遜的人一飲就醉，忘卻情仇恩怨是非對錯，才取名為忘情酒。

但你說什麼也不聽，就是要把酒灌進嘴裡，結果一小瓶就把你放倒了。

然後酒後吐真言，才確定真的是你。

你真的很可愛，一個人偷吃甜點，都不留點給我。醉後的你更可愛了，讓我對毫無提防的你動了邪念。但最後害怕你討厭才沒有出手。

天知道二十年來，你一個人在洛陽城可安好？

我張嘴想要把心中的思念告訴墓中人，卻忘了自己被割舌頭的事，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可是我沒有停下來，繼續鳴鳴地呼叫著，仿佛他在墓中也能明白我想要說些什麼。

你整天念著對不起的五王子倒是個有福之人，趁著我叛變入宮之時逃了出來，和他心愛的姑娘歸隱田居。

我找了二十年也找不到你師父，怕是得道成仙了！

燕南王得知你死了，笑著跳崖了。崖下沒有燕南王的屍首，也不知道是被野獸吃了，還是大難不死⋯⋯

為什麼每個人也獲得了他們最想要的結局，連你也是，只得我沒有？

你知道嗎﹖我早在第一眼瞧見你便起了不該有的貪念，想把你據為己有。

即使我倆生於不同的國家，終有一天為敵，我還是想在你的心中佔一席位。

你知道嗎﹖我很後悔沒有對你說出我的愛慕之情，很後悔沒有早點救你出來。

如果我在回國前放棄奪取天下的主義，不顧你的意願擄走你到陳國隱姓埋名該有多好。

你知道嗎﹖十年後的現在，我還是很想你。

夢里全是你的身影，但沒一個是好結局，深夜被迫睜眼到天亮，吃什麼藥也治不好失眠。

好想下來陪你，我已經好累了。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容許我的任性，你不會容許為君者自私自利。

但是，我真的好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

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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