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乘往堅尼地城的137號死亡電車 - 第45話：《冇人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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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0，另一邊廂，3樓東翼走廊。

走廊的黑煙漸濃，寒雨肆意灑向兩人，淋濕了頭髮和衣服，勾起那些回不去的時日。

「好熟悉既感覺。」James具磁性的聲線，淡淡地劃破了沉默。

千琳如被針刺般一震，抬頭呆盯著James，他那久違的淡然，跟兩分鐘前大相逕庭。

「Jame仔……你原來冇發癲？你頭先……係扮比翔仔小穎睇？」

「我以為小琳睇穿咗我添，我演技一向差。」James脫掉眼鏡憨笑，千琳卻面紅耳赤地打他的大腿：「你……點解要扮發癲啊……」

James低頭擦著紅眼，沉默正暗示著什麼。

「答我啊！」千琳拭抹著臉頰的雨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只想將James帶回現實世界──因為他是她唯一著緊的人。

千琳站起來，拉著James的手：「走啊，宜家可能仲黎得徹──」

「等等，等等，等等。」James反過來將千琳拉回牆邊，聲線淡然依舊：「我地冇逃走既必要。」

千琳吃驚得張口結舌，焦煙蔓延至走廊內，呼吸逐漸變得吃力。

James將手指擱在鼻孔下，從口袋掏出一條銀色鑰匙：「我同小初、文杰失散之後，係大堂搵到呢條鎖匙。」

千琳遲疑地接過鑰匙，瞧著它表面的字：「呢條鎖匙……通去底層辦公室？你係辦公室搵到D咩？」

底層中翼是大堂，東翼是辦公室，可它本來被鎖上了。

「搵到Perfect Picture，譯翻做中文係完美畫面。」James細看著鑰匙，「今次我比你快破解啊，拼湊出真理既觸感好微妙。」

他淘氣地重複著千琳的口頭禪，此刻怎麼還有力氣說笑。

「你係辦公室發現咗D咩……」千琳渾身顫抖著。

「我地註定被送到呢度，亦冇需要離開。」

「點解冇需要離開？我地係咪係陰間？」千琳一頭霧水。

「我同你，都係被離棄既人。」James微笑，迴避著真相的討論。

「你真係唔打算講真相比我知？點解要隱瞞我……」千琳咳嗽數聲，缺氧的感覺真不好受。

「要講既話講太耐，未講完，我地都已經被燒死。剩低十幾分鐘，點解唔好好珍惜。」

「點解唔逃走？小琴唔係話隧道另一邊係出口咩？」千琳大惑不解的道，「如果冇必要逃走，點解你唔阻止翔仔？」

「逃走，係天翔既選擇，我冇理由阻止佢。」James鎮靜的道。

「留係度同你一齊，係我既選擇。」

焦煙佔據走廊，呼吸變得困難，尤其是臉頰泛紅的千琳。

James一早洞悉千琳所想，她根本沒有意欲回到現實，那裏只是披著糖衣的安和醫院。那裏好像缺少了誰，回去幹嘛。

「小琳。」

「嗯……」千琳猛地一震，含羞答答地瞧著James。

「你篇《紅隧的分岔路》結局寫成點？」James揉著眼睛，千琳哭笑不得地道：「係《紅磡海底隧道的分岔路》啊，咁都記錯。」

「你自己係討論區寫錯《紅隧的分岔路》，係你懶。」

「你……都冇睇，扮咩關心我。」千琳別過臉。

「結局點？」

「嗯……爛咗尾……」千琳難為情地扯著爛掉的裙子。

「但你應承我會寫完結局。」James不以為然。

「但係……我設計既世界觀根本唔容許Good Ending……」千琳因吸入濃煙而咳嗽不已。

「寫Bad Ending有咩問題？心靈脆弱？」

「Bad Ending既話，男女主角都會死，我點落筆……」

兩人再度靜默，煙霧濃黑得近乎遮掩一切。

「不如宜家寫埋個結局佢。」James忽然笑道，千琳不解地看著他：「嗯？點寫──」

濕潤的觸感如觸電，從臉蛋傳遍全身。

「Bad Ending唔緊要，只要佢地最後笑顏相對，未得囉。」

千琳感受著毫不真實的溫暖，紅暈注進臉蛋。

「唔好再傷害自己隻眼，」James溫柔地拭著她眼角的血，「其實，真係會好痛好痛，知道嘛。」

走廊的盡頭湧進火光，火勢已蔓延至這一層，宣示著絕望。

「點解……點解你……」女孩終究無法堵住淚水。

她自以為男孩不愛理會她，總覺得她很煩厭很奇怪。

「唔好問咁多喇，傻瓜。」James撫著她的頭，「小琳真係口水多過茶。」

雨水繼續猖獗灑進，可女孩已辨不清臉頰的是雨水與否。

她不知道，其實James一直有追看千琳寫的《紅隧的分岔路》，只是千琳從來沒發現。

她不知道，James其實很清楚，故事男女主角為何叫「小占」及「小霖」。

她甚至不知道，James從未喜歡過自己，剛才的一切只是James為安慰女孩而撒的謊。

由哭著阻止自殺到吻她的臉頰，都是自編自導。

因為，James在樓梯聽到韻初對千琳的嘲笑，知道了千琳暗戀自己的事情。她只是個缺乏愛的女孩，不是嗎。

James只是想在終結前，讓這位善良的女孩感受到快樂。帶著善意的謊言，是男孩最後能夠做的一件好事。

活在甜蜜的夢裏，豈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嗎。

「小琳，我愛你。」

在走廊被燒成灰燼前，小霖躺在小占懷裏哭著，像個小孩般。

最後，她拭著淚，露出了甜絲絲的小酒窩。

＝＝

23:40，底層大堂。

火勢肆意蔓延，正門周遭泛起熊熊烈火，堵住了出口。

躺臥地板的數具屍體是不久前死的，是咸爺剛剛殺死的，因為那電鋸刀鋒還在滲血。從這些人的裝束看來，他們似乎是普通生還者。

「翔……翔哥哥……咳……果個係咪咸爺哥哥……」小穎緊纏我的脖子，痛苦地咳嗽一聲。

「小絲死咗……」咸爺對我倆微笑，仍戴著黑色棒球帽，帽上的「UK」二字染成血紅，右眼剩下血洞，眼球似乎被自己拔掉了。

咸爺到底怎麼了，怎麼動手殺害無辜？

「咸爺……係我地啊，你清醒D啊！」我往他踏前一步。

「你唔好過黎啊！」咸爺怒吼道，瞬間恢復和藹的臉容，「小絲，唔係我殺既……」

「你冷靜落黎，小絲的確唔係你殺既──」

「冇錯，小絲係你地殺既……」咸爺快速點著頭，彷如抽搐似的。

身後的防煙門是一陣騷動，瘋子隨時奪門而出，情況岌岌可危。

「小絲老師講錯曬，待人善良根本係無稽之談。」咸爺瞪大雙眸，予以和藹一笑，「小絲就係太善良，先會遭受咁多歧視，遭受咁多傷害！我要將醫院燒成灰燼，燒死曬你地！」

咸爺「啪」一聲開啟左手的打火槍，槍頭噴出火焰，我瞬間明瞭一切的緣由。咸爺必定被「侵蝕」了，他不願承認殺死小絲的事實，才將責任歸咎於別人，透過放火燒醫院要所有人陪葬……

「但咸爺哥哥，我地係同伴黎架──」小穎被我按著嘴，我怕這些話會弄巧反拙。

「哈哈，同伴？咁好啦，一齊玩捉迷藏好嘛！」咸爺嘟著嘴，「我俾3秒你地逃走，如果俾我捉到既話……」

「我就將你地兩個鋸成十份！到時小絲老師一定好開心！」

寒冷的慄然，從頭頂到腳趾尖。

「Three。」咸爺將打火槍丟倒地上，小穎嚇得花容失色，身後防煙門傳來陣陣巨響，我的思緒只縈迴著一個字：逃。

我拒絕與同伴廝殺，同時亦沒能力戰勝咸爺，故此只能逃。

「Two。」咸爺將棒球帽往下拉，遮掩了亢奮的眼眸。

棘手的是，正門被咸爺及猛火堵塞，必須尋覓第二個出口……

「One。」咸爺雙手握著電鋸，下秒便會大開殺戒──

視線終究落在升降機旁，半敞開的辦公室房門，內心只有驚詫。

上次置身大堂時，它明明是鎖上的……是誰打開了？

「哈哈，Times up。」咸爺高舉電鋸，亢奮地舔著上唇，「The hunt now starts！」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這時，瘋子撞開了防煙門，一窩蜂的湧進火海中。

「係時候！」我使盡全力拔腿，奔向辦公室半開的門！

「啊！」我闖進辦公室之內，轉過身將門關閉並鎖上。

這樣能拖延一些時間，現在要想想，如何從辦公室離開！

「嗚嗚……翔哥哥有冇事……」小穎緊抱著我問道，她必然察覺到我正飆淚，那是下肢劇痛使然，感覺雙腿隨時要斷掉──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半把電鋸從木門中央插進來，把我和小穎嚇得魂飛魄散。

「咳咳……快，搵逃走方法！」我氣急敗壞的轉身視察著環境。房間左側是整齊排列的鐵櫃，右側是雪櫃、飲水機等設備，還有二十多張的辦公桌椅……

我驚懼地在走廊行走，辦公桌地面躺倒數具屍體，它都是成年男女，四肢僵直，顯示已死去一段時間。這些人穿著一式一樣的制服，白色襯衫卻被血染滿。

「呢份野……」小穎指著桌上的一疊白紙，我停下來撿起之，感到大惑不解。紙張血漬遮掩不少字句，可我還是清楚看到四隻字。

晨福大廈

我將白紙對摺並塞進口袋，先不管這份文件寫著什麼，逃走比較要緊──

是出口！

我瞧著盡頭的一道鐵門，原來辦公室設有一道後門，供緊急逃生之用。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我將鐵門扯開，想也不想便躍出辦公室──

「我地……走到喇……」小穎似乎鬆一口氣。

我們終於逃出安和醫院，可時間已經是23:43，只剩17分鐘而已。

「我地去停車場果邊，再越過鐵絲網。」

我倆好不容易來到停車場，我轉身瞧著火光紅紅的醫院，低下頭來：「文杰、James、小初、小琳……對唔住，我一定要救翻小琴。」

我憑著方向感，背負小穎遠離著安和醫院，往記憶中的鐵絲網前進。周遭一片死靜，難道咸爺沒跟上來？

「翔哥哥……你隻腳流好多血……」小穎哭著道，我卻故作輕鬆：「邊夠矮妹口水多啊。」

我沒告訴她，對貧血患者來說，流如此多的血簡直是煎熬──

鐵絲網映入眼簾，可映入眼簾的不僅是鐵絲網。

我停下腳步，慄慄危懼的呆視鐵絲門前，那顫抖著的身軀。

「嘻嘻……」熟悉的瘋子提刀捲縮在地上，漫無目的地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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