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乘往堅尼地城的137號死亡電車 - 第41話：《只有一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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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琳後退兩步，緊抓剪刀的右手顫動著，指縫滲著死者的鮮血。

靠牆的梯級邊躺著沒靈魂的一個人，她如娃娃般坐著，滿佈血筋的雙目彷彿訴說著不甘，張大的嘴巴如水喉般湧血。

粉紅的襯衫覓不到半點粉，灰裙表面是一團黏答答的血物。那是斷掉的舌頭……被千琳剪掉了，就在數秒前。

在接連不斷的精神衝擊下，保持理智已很不容易。

「小琳……係渣滓……」千琳倒在梯階上拉扯著布裙，右腿的裙布被撕破已大塊，「小初都唾棄小琳……」

她低頭飲泣著，自卑的雨灑滿梯級，如窗外的淚。

「小……小初……」芊琴靠著扶手，手掩小穎的眼眸，不想她目睹如斯血腥的畫面。小穎一頭霧水，明顯不知韻初被殺。

我張口結舌的盯著韻初的軀體，情緒比臉容更僵硬。那曾經可愛標緻的臉孔……此刻僅是死氣沉沉的一張面具。

韻初和千琳儘管稱不上形影不離，卻總算是交心閨密吧？韻初怎可能這般對待千琳，千琳怎可能忍心殺掉韻初？

千琳倏然舉起剪刀，刀鋒對準咽喉，誰也料到即將發生的悲劇。

「唔好！」千鈞一髮之際，我疾速撲向千琳持剪刀的手──

「啊……」剪刀徘徊在千琳頸項前，刀鋒再稍進半寸便是句號。

我緊抓千琳的右手痛罵：「停手啊！小琳你傻咗啊？」

「小初講得岩架……」千琳的哀淚於眼角滾轉又滾轉，「小琳又樣衰又愚蠢又無朋友，只會比人牽住走……點解仲要係度獻世啊……」

我聽著聽著，是似曾相識的揪心，差點抓不緊千琳的右手。

「小初講得岩架……小琳咁醜樣，化幾厚妝都係咁樣衰，俾人笑我係滅火筒架喇……無論寫幾多小說，大家都只會當我係怪胎……」

「你唔好再講喇……」芊琴撲上前，嘗試將千琳的剪刀撥開，可她也一併哭起來。

雖然殺死韻初罪無可恕，可我跟芊琴都深深體會到千琳的心情──被摯友唾棄，那把刀到底插進了多深？

「對唔住……原來小琳咁礙眼……小琳一早應該自我了結……」

「夠喇！韻初已經死咗喇！唔好再自暴自棄喇！」我終於堵不住淚，竭斯底里地怒喊。

「死……韻初……死咗？」千琳如夢初醒地愣住，剪刀「啪」一聲跌至梯級上。我和芊琴面面相覷，僅是訝異。

千琳殊不知自己殺了誰……難道千琳已經被侵蝕，導致神智不清……

千琳猛力撥開我倆，聲嘶力竭地尖叫。芊琴跌倒梯級上，我的身軀壓在芊琴正上方，彷如韓劇台劇的劇情。微暖的柔軟觸感使我的臉頰泛紅──就那麼的百分一秒而已。

我疾速再次站起，已覓不到千琳的蹤影，只是聽到下層樓梯迴盪著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唔會架……小初冇死啊……」千琳已經精神錯亂了。

「小琳！」我欲拔腿往下層追趕千琳，儘管完全來不及──

9樓防煙門的另一邊傳來淒厲的呼喊，蓋過千琳漸小的慘叫聲，讓我瞬間毛骨悚然。

在我退後數步之際，防煙門被猛地撞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我退至芊琴和小穎身邊，執起鐵棍進入戒備狀態。

「嗚嗚……」小穎如坐針氈地竄進芊琴懷裏，芊琴則勃然大怒地，用電筒照射著眼前的女子──那連累小穎被害的賤女。

「呼呼……呼呼……」OL女焦急地將防煙門關上，用身體擋著大門，氣急敗壞地呆視我們。她仍舊身穿黑色制服，右腿卻不斷湧出血水，似乎曾被利器重創過。

「乜你仲未死咩。」我對她冷笑道，對待喪盡天良的人渣，實在不必拘禮。

誰動妹妹一條頭髮，我就要他賠上可賠上的一切──

「幫……幫手……擋住道門……」OL女擋著通往中翼走廊的防煙門，哀求的雙眸散發前所未見的恐懼。

「你要求我？憑咩？」我依然冷然以對，內心卻惴惴不安地忖測著她如此說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

防煙門後必定有什麼危險物，要不然OL女怎會苦求我們擋門？

OL女睜大眼，透露著畏懼：「我走唔郁喇……快D擋──」

我發誓，這秒我看到了最駭人的畫面。

「啊！」小穎嚇得掩蓋雙目，芊琴亦驚呼一聲。

防煙門上有一塊透明玻璃，而OL女的頭剛好置於玻璃前。

此際，OL女的頭頓成一團血肉模糊，碎裂的玻璃探出半支怒吼中的電鋸。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慘不忍睹的OL女軀體丟落地上，防煙門被緩緩推開，我渾身攀滿冰冷之物。

「Lonely blood，bloody loneliness。」茹霜從防煙門徐步走進樓梯範圍，左手舔著OL女新鮮的血液。她的再臨，彷如宣告著末日般。

此刻，我左腿的傷患亦窒礙戰鬥，加上小穎菠蘿蓋移位，無法自行奔走……我們三人根本無逃走的可能，必須與茹霜正面交鋒。

茹霜卻擱下電鋸，走到韻初的屍體面前，蹲下來端詳一番。

「真係俾同伴殺死喔……」茹霜對屍體淡然地說，驀然露出甜絲絲的笑，「所謂友誼，從來只係欺騙與被欺騙既關係。」

「係你……令到小初同小琳自相殘殺？」芊琴明瞭茹霜的暗示，激動的罵道，「點解啊……點解你要咁害佢地啊！」

芊琴明顯接受不了當前的恐怖事實──千琳是她的半個知己，韻初更是與她朝夕相對的閨密，同時痛失兩名摯友卻實彷如噩夢──

「我害死佢？」茹霜歪著頭，裝作一臉無辜的模樣，「害死佢地既，係友誼既虛偽啊。」

「你……」芊琴想必很不甘心，卻無處駁斥之。

只因茹霜道出了赤裸裸的事實，若果韻初對千琳的譏笑為真話，殺死韻初的確然是這段虛假的友誼。

「內心咁卑劣既人，根本不配擁有朋友。」茹霜對芊琴莞爾一笑，「係咪啊，小琴。」

茹霜對芊琴的稱呼，讓我瞬間一寒──不。

茹霜忽然從口袋掏出一把短刃，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飛躍過來，將芊琴推跌。

「芊琴姐姐！」小穎哭崩著，卻手足無措。

「小琴！」我氣急敗壞地撲向茹霜及芊琴，下一瞬卻嚇得愣在原地。茹霜將芊琴壓倒地上，短刃直指她的咽喉。

然後，她向我一笑，如蜜般甜：「天翔，你再向前半步，小琴就會一分為二架喇。」

＝＝

時針分針被撥回至21:18。

「嗚嗚……你想點……」韻初躺於7樓某病房地上，慄然仰視敞開門提著日記的女孩。

韻初已與同伴失散一小時有多，她一直都獨自躲於此。

一切須從1樓中翼走廊一事說起。

自發現芊琴的一刻，天翔、千琳和小穎衝進走廊營救之，兩旁房間霎時湧出大量嗜血瘋子……好些衝向天翔那一邊，剩下的都往韻初、文杰和James湧來。

「走啊！」文杰牽著韻初奔向樓梯，James卻僵直的站在原地，面朝滿是瘋子的走廊：「點解……你要跑過去……」

「James！」文杰於梯間回眸之際，已覓不到James的身影，只目睹一個個往他衝來的瘋子。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瘋子嚇得韻初絆倒梯級上。

「可惡……」文杰扶起韻初，拉著她往上層狂飆。

可他倆才到達2樓的防煙門前，卻發現上層同樣是大量瘋子。

既然進退維谷，唯有選擇最後一條路。

「跑！」文杰拉著韻初的手往防煙門直奔，扯開防煙門便闖進2樓的中翼走廊，裏頭兩側都是病房，最接近他倆的一間門正開著。

漆黑的走廊靜謐一片，覓不到半個人影，理論上安全不已。

可當韻初向走廊踏出第一步，最驚悚的事情卻發生了。

最接近他倆的203號房門竟伸出一支電鋸，劈向韻初的小腹──

「啊！」韻初倒在地上，血灑滿一地──不是她的血。

「走……啊……」文杰趴倒地上，手按著血淋淋的腰際，痛苦的緊咬下唇。剛才要不是文杰推韻初一把，送命的必然是她。

韻初嚇得淚流，站起欲跪下扶起文杰：「嗚嗚……杰──」

「跑啊模範生，扮咩關心同學啊？」文杰眼角飆出淚，儘管他不知203號房內是誰，卻必定是足以殲滅兩人的變態。

「嗚嗚──」韻初猶疑數秒，終不忍回眸地往走廊盡頭跑，這時文杰已被蠻力扯進房間。

「無聲唔等於安全架。」茹霜對文杰柔然一笑，掏出短刀把玩著。

「你……係邊個……」

「我？」茹霜歪著頭，短刀瞄準文杰的右眼，「我係被離棄者。」

「你唔……唔好傷害Mk初……同埋電車男……」

「點解既？」

「佢地……係我好重要……既人……」文杰連開口亦乏力。

「聽唔清楚。」茹霜嘟著嘴，淡然一笑，「你隻啡眼好礙眼。」

時針分針被撥回至21:18。

「嗚嗚……你想點……」韻初躺於7樓某病房地上，慄然注視敞開門提著日記的茹霜──她不知此她就是重創文杰的娃娃臉魔鬼。

「我？」茹霜咬著右手食指，「唔洗驚，我唔會傷害你。」

「你……把刀……」韻初目睹她的斷刀，刀串著血色的物事……

「係地上執到，攞黎自衛咋……真係好礙眼。」茹霜瞧著斷刀上的眼球，「你係度逗留咗好耐？」

「嗯……我同文杰、James失散咗……佢地係我同伴……」韻初精神恍惚地抱頭。

「係咪其中一個係飛機頭啡髮，著校服露黑色背心，尖頭皮鞋？」

「飛機頭……一定係文杰！你見到？」韻初的眼神回復神采。

「我頭先係1樓見到佢同幾個男女一齊行緊，原來佢係你同伴？

佢地仲有講有笑，話終於擺脫到一個累事既豬隊友……」

韻初臉色驟變，猛力拉扯頭髮，喘息急促起來。

「果個豬隊友……我希望唔係你啦。」茹霜對韻初一笑，韻初卻如被針刺般嚎叫：「唔係我啊……佢地點會丟低我……」

半分鐘的靜默溜走，韻初揉著發痛的雙眼，喘息也急促起來：「我……被同伴……離棄咗？」

「明顯佢地串通起黎丟低你，裝作逃難，然後再私自會合。」茹霜輕拍韻初的肩膀，「被只摯友背棄既感覺，係咪好難受？」

「你收聲！唔會架！」韻初抱頭嚎哭，心裏卻接受茹霜的說法。

天翔、James和文杰等人的先後離隊，是一個深思熟慮的陰謀，孤立自己的計劃。

茹霜輕撫韻初的亂髮，將斷刀擱在韻初手中：「永遠只有自己可信，請好好守護自己。」

「佢地離棄我……佢地離棄我……」韻初呆視短刀，漫無目的地自言著，「好好守護自己……」

那些傢伙，都不再是同伴。

茹霜步離病房，執起門外的電鋸，轉身瞧著門內快瘋掉的韻初。

「由陌生人編制既垃圾謊言，竟足以摧毀你同摯友間既信任。如果連質疑都拒絕，你根本唔係當緊人地係知己。」

「內心咁卑劣既人，根本不配擁有朋友。」

＝＝

9樓防煙門外的梯間，盡是觸目驚心。

「天翔，你再向前半步，小琴就會一分為二架喇。」

「唔好……」我手握著鐵棍，多麼想撲過去救回芊琴，卻清楚茹霜絕不會手軟。

「嗚嗚……芊琴姐姐……」小穎淚如傾盆，卻束手無措。

芊琴晶瑩的雙眸僅剩下恐懼，嘴巴是微弱的聲線：「翔……走……」

茹霜的那把短刃卻觸到芊琴的脖子，嚇得芊琴急促喘氣。

根本不可能救到芊琴……即使我傾盡全力撲向茹霜，至少也得耗費1秒左右。在那1秒之內，芊琴咽喉必定被刺破。

「茹霜，你究竟想點……」我渾身顫抖，擱下了鐵棍。

「翔……走啊……」芊琴強忍雙眸的淚水，「唔洗理我……」

「唔可以……」我瞧著芊琴那副可憐的模樣，內心盡是揪心。

「天翔，你係咪想救小琴？」

「啊？」我愕然地凝望茹霜，難道她在談條件？

「即使係任何沉重既條件，你都願意付出？」茹霜用刀面在芊琴的脖子上磨著，每一下都挑戰著心臟的負荷能力。

「係……」

「真係？」茹霜不冷不暖地瞧著我，「我一個條件，你滿足到我就放過芊琴。」

「嗚嗚……」芊琴哀切地瞧著我，卻像是哀切的求我拒絕，因為那似乎並非正常的條件。

「好。」我堅決的點頭，同時在尋找著偷襲茹霜的機會。

「條件係三十秒內，挖曬兩隻眼出黎。」茹霜歪頭笑道，「0.5 Left。」

果然，1 Left是剩下1分鐘之意，因此0.5 Left就是剩下半分鐘。

「唔好理佢啊！」芊琴揪心地喊道，小穎抓著我的襯衫哭著。

我凝視淚流滿面的芊琴，吞下一口口水，手心冒出的想必是汗。

「又話咩條件都會做既？」茹霜咬著下唇，一副惋惜的模樣，「仲有20秒。」

這是我聽過最瘋狂的交易，用挖出雙眼換取某人的生存，甚至在短短半分鐘內決策，甚至無法確保對方遵守協定……

然而，若果對方是沈芊琴的話，又有什麼瘋狂。

我渾身顫抖著，抓起地面的剪刀，準備往左眼戳去──

「唔係你對眼，」茹霜淡笑著，「係你身後果位妹妹果對，你仲有10秒。」

內心盡是一寒，小穎亦打了一個寒顫。

芊琴和小穎兩者擇其一……怎麼可能……

茹霜果然是個泯滅人性的變態殺人狂。

「8秒。」

茹霜喜悅地晃著頭。我轉身呆視著小穎，那對水汪汪雙眸透露了最複雜的情感。

「6秒。」

「走啊！」芊琴哭崩，像是等待著數秒後的終結。

「4秒。」

這根本是無法作出的抉擇，選哪一邊都是無法承受的痛。

「2秒。」

小穎驀然蹲下撿起剪刀。

「你傻咗啊！」我將剪刀撥開對小穎喝著，接著是傾盆的眼淚。

「放過佢地兩個，比佢地離開喇……佢地係無辜架……」我跪下，對茹霜苦苦哀求著。

「離開……」茹霜的剪刀停留在芊琴脖子上，竟沒如意料之中刺下去。然後，她笑著說出一句話。

「若然只有你一人可以離開，你仲走唔走？」

只有一人離開。

我愣住之際，下層樓梯卻傳來聲音，是斧頭拖地的摩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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