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之約(二) ─ 今世篇 - 今世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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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喀噹！』老屋的倉庫裡，小女孩好奇地東摸西看，一不小心就撞翻了幾個木盒子，裏頭掉出一本線裝簿子與一封皺皺的書信。5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s7XXpw6h

揚起的塵埃，讓女孩鼻子發癢：「阿嚏！」

「這都是些什麼啊？」女孩拾起地上的陳年舊物。

簿子裡的字跡抵不過歲月摧殘，已然模糊，還有蟲蛀，再加上有些字女孩小學還沒教過呢，她看不懂！

「小七仔，妳跑哪啦？」屋外，傳來媽媽的叫喚。

「在這裡！」女孩應聲，隨手便把簿子也一同帶了出來。

晌午一方日光穿過天井，撒在這一對母女身上。

前世的債被抱在女孩懷裡，為的只是許下今世的願。

「媽咪，這裡面寫了什麼呀？」女孩問。

「這個······是妳曾祖母的日記！」母親認出了上面依稀可辨的署名：『黑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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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只覺得好奇，央求著要媽媽說給我聽，這一聽，似小石入潭，激起心湖漣漣，轉瞬，又靜默如昔。

宋代禪宗大師點了三個境界，曾祖母漆七寫她對書生就是那樣的情。幼時的我不懂，也沒很想懂；長大後的我，深陷其中，既懂也不懂；如今鬢髮蒼蒼，孤燈隻影，回首來時，大徹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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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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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我坐在便利店裡等家人來接送我回家，通常隔壁班同學書煙城就會騎著他的自行車來陪我，別用曖昧的眼神看我們，咱倆雖然孤男寡女，但可是清清白白，打小學五年級起，因為同是轉學生，同是天涯不熟人，座位又被排在一塊，自然而然成了哥們的關係。

我們聊天，聊動漫聊遊戲也聊八卦。

「嘿，你這麼挑，當心你魯一輩子。」我邊說邊萬分珍惜地咬走屬於我的最後一口半份的冰棒；國中生嘛，還是很窮的，兩人合吃一枝冰棒，很稀鬆平常的。

「那也不關妳的事·······」書煙城回以鄙視眼神：「餓鬼似的，去去去全部都給妳吃。」

「哇，這麼好，不退錢哦！」我兩眼放光。

書煙城戴上耳機，一副『早就習慣妳坑兄弟』的臉。

這樣的男女兄弟情維持到國中畢業前夕，如火如荼準備考高中，下課直奔補習班的日子多了，便利店的時光便少了；我們所在的城市，男生女生分別的第一志願學校，都在附近，我思量著和書煙城一同上第一志願的高中，放學一樣能玩一起。

我看他是我兄弟，兩小無猜。情愫？有也僅是手足的那種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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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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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補習班臨時停課，我躲在便利店旁的貨堆旁，堵著他回家必經的路，想嚇他ㄧ跳。

熙攘的小徑擁擠莘莘學子的自行車與笑聲，書煙城也是風景的一部份，可未免也太『濃豔』了點。

他笑，他身旁的女生也笑，兩輛並行的自行車，他們的踩踏是多麼一致，像是雙宿雙飛的鴛鴦。

我的好哥們討到了老婆，我吃味什麼勁的？噢，我是氣，氣那個女生怎麼能是她？那個與我同班與我個性有幾分相似······與我交惡的她！

我或許是那種難過到極致就會用憤怒武裝自己的人；那時我罵跑了書煙城，到國中畢業，再到高中畢業，我有幾回想起他，但我再沒與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我看他是叛徒，見色忘友。情愫？其實我以為我的醋意來自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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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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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說長不長，我無法忘懷我曾連珠砲出的吆罵與他心死的冷漠神情；說短也不短，只少我已經淡去了憤恨與悲傷，盤據的僅剩懊悔與沒能說出口的『對不起』。

又過了兩年，我的生日前夕，訊息欄跳出那個曾經都是頂置的名字：『書煙城』。

猶豫再三，我還是點開了內容。

『妳現在在高雄唸書哎？我回屏東會經過，週末一起去逛COSTCO？』竟是這麼一句平凡簡單的話，就好像這八年的隔閡不存在，決裂也從未發生。

接著，隔著手機屏幕，我們又聊了很多，字裡行間，他避開了她，我知道他在等，等我自己開口，最後，我腦子一熱，毫無保留地將當時的感受全盤托出，我解釋了很多很多······

『嗯，我其實大概知道，那時候。』他回。

時間並沒有改變書煙城式的委婉、體貼，輕輕地一筆勾銷。他沒有揶揄我的荒唐，沒有揭開我可笑自尊底下的醋意。是的，要是這時有人來指著我說我當時就是吃了醋又拉不下面子，我肯定還是會面紅耳赤地跟對方爭到底，以背叛的旗幟捍衛我脆弱的正義。

書煙城，早就從那臺上走下，八年後的現在，伸出手將我從他早就鋪好的台階帶下來。

我們依舊是好哥們，就算回不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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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夢迴，憶當年。

後來我與我深愛的人結婚、生子、與女養兒，到如今老伴早我一步先走，我終是明白了自己。

我與書煙城，似曾祖母漆七與書生。

我對書煙城從沒有過愛，只是習慣太可怕，他是那麼能夠迎合我心意，總能那麼的太體貼，他寵壞了我，寵到讓我忘了他也是有脾氣的人；一如當年曾祖母享受書生的遞信、玩味地看書生笨拙的青澀，她萬分珍惜青石牆那個為她深閨生活添加樂趣的他，可卻高傲的不曾回信。

我與曾祖母，都曾負過一人；曾祖母或許是我的前世，欠下了這債，而今世我依舊沒能償還，那麼我只好許下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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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世，願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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