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落花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 十五。那於我是不該走的她的舊路

我叫琉湘，二十歲，是雲舞城繁花樓的頭牌。

十八歲的時候，我的姐姐季玖京香銷玉沉，其年她才二十七歲。

所有人都說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不然姐姐不會叫我不要報仇。

可是，這仇又怎能不報？我的姐姐那麼年輕，還未嘗盡情愛，還未著過霞帔，還未戴過鳳冠⋯⋯這筆數該怎樣算？又該誰來賠？

我想報官徹查，卻被夏無良阻止了，因為繁花樓已被關了三個月，再關下去，不單樓中的姑娘，各地的慈幼院恐怕也支撐不下去。

我看著一身素服一臉倦容卻份外堅持的夏無良，想起了姐姐的話：他從來先是這裡的樓主，然後才是我的郎君。

姐姐你是對的，連你冤死了，他也還是這裡的樓主⋯⋯

姐姐你可曾悔過？

我想這樣問她，卻知道，我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姐姐死後三個月，繁花樓重開，顧輕輕成了新的花魁。

我搬出了姐姐身前的小院，因為那是花魁的住處，而我區區一個琴師並不能待。

我天天守在姐姐的墳前，日夜為她奏著往生曲。秦武尋過我幾回，我也沒理會。一個月後，他拿著一件衣服來找我。

那是姐姐身故時穿著的紅色長裙，腰腹和袖口用金線綉了一圈牡丹，當日被衙差一并收了作證物，調查結束後還是夏無良去跟他們要的。

我問：“是良哥要你給我的？”

秦武搖搖頭，說：“是我從顧輕輕侍女的房間裡順出來的。”

我雙目頓時瞪得圓大——顧輕輕的侍女？姐姐的衣服明明被夏無良收著，又怎會落到她手裡去？！

除非⋯⋯

腦子裏一個念頭快速閃過，我不自覺地攥緊了衣服，指尖卻突然一痛，有血珠從傷處跑出，我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裙子腰腹位竟藏了一根短小的金針，隱匿在金牡丹的花蕊裡面，心裡的念頭瞬間得到佐證，我的唇翕動半晌方問道：“你是說⋯⋯是顧輕輕害了姐姐？而良哥⋯⋯一早就知道？”

秦武微不可微地點了點頭，然後艱難地開口，“琉湘⋯⋯你別怪良哥，他⋯⋯比我們都難過。”

“秦武！你還幫他說話！”我霍然站起來，琴滾落地上，“他要是真的難過會讓兇手逍遙法外？會力捧那個兇手佔了姐姐的位置，住了姐姐的房間？”

“他要是真的難過會這麼多天都不來看姐姐？會⋯⋯”

“琉！湘！”秦武的吼叫把我剩下的話嚇沒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肩，看著我的眼睛，再開口時，聲音已回復平靜，“繁花樓不能沒有花魁⋯⋯”

呵，繁花樓，繁花樓，繁花樓⋯⋯

我就知道是繁花樓⋯⋯

是枕邊人都比不上的繁花樓⋯⋯

姐姐你可見到，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郎君，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明明一早知道，為何還獨獨為他許了心？

我想起姐姐窩在他懷裡的笑靨，又突然想起她的話，心倏地一抖，我猛然抓住了秦武為我拭著淚痕的手，“今天⋯⋯是樓主叫你來的？”

秦武反握我的柔荑，動作沒有一絲停頓，“是我想你回去。”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是在指顧輕輕的事。

“你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那你知道我會怎樣做嗎？”

秦武的手頓住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灰暗，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溫柔，卻多了分矛盾。

“琉湘。”他輕輕地喚，“我只要能看到你就心足了。”

“即使我不在只是你的？”

“即使你不是我的。”

“好！”我往後踏了一步，離開了秦武的懷抱，“你回去告訴樓主，我會給他一個花魁，還請他準備好證據，還姐姐一個公道。我希望一個月後我登台之日，就是顧輕輕鋃鐺入獄之時。”

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我跪在一地落葉上，向姐姐磕了三個響頭。

姐姐⋯⋯原諒琉湘不孝，從不讓你省心。

姐姐⋯⋯原諒琉湘不乖，大仇不能不報。

姐姐⋯⋯原諒琉湘辜負了你的苦心，還是走了你的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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