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三十七章：第三試開試前（中）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心血來潮吧？今天，她決定穿著一條白色細肩帶長洋裝出門，去參加考試。

　　她平常其實不會這樣穿，因為她的手臂布滿了自殘留下的傷痕。出門時，她幾乎總是穿著長袖衣服，把那些痕跡掩蓋得嚴嚴實實。只有在家裡，她才會隨心所欲地打扮，穿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坐在鏡子前，幻想自己要去約會。

　　「其實我現在也算是要去約會啦。」她心裡這樣想著。

　　「小姐，妳剛剛說什麼？」

　　她抬起頭，才發現司機正透過後視鏡看著她，眼中帶著好奇的笑意。

　　「喔，我說，我現在也算是要去約會啦！」她笑著重複。

　　「是嗎？妳們約在哪裡見面？」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熱切地問。

　　「國家考場門口。」

　　「國家考場？妳們的見面地點還真特別！」司機哈哈大笑。「妳是要跟男朋友約會，還是曖昧的對象？」

　　她搖搖頭，嘴角揚起一抹俏皮的笑容。「都不是。他現在是我的王子唷～」

　　司機的笑聲更大了。「妳這麼漂亮，能夠成為妳的王子，那個人可真是幸運啊。」

　　她低頭輕聲回道：「幸運的其實是我……」

　　因為聲音太輕，司機並沒有聽到。他以為她不想再聊下去，便識趣地閉上嘴巴，專心開車。

　　抵達考場後，她打開皮包，掏出車資，還額外給了司機一筆小費。

　　「謝謝喔，小姐，祝妳今天約會愉快！」司機揮手向她道別。

　　她也揮了揮手，臉上帶著一抹恬靜的笑容，目送計程車駛離。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牛皮信封，那是她早早準備好的作品——再也沒有任何糖衣包裹的作品。

　　那些是她為第三試所寫的，最真實、最坦白的文字。

　　她將信封緊緊地抱在胸口，就像抱住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然後，她抬起頭，深吸一口氣，邁開步伐，登上階梯，朝著國家考場的大門走去。

　　※

　　中午十二點，黑帝斯、小伶，以及小如老師終於抵達國家考場。

　　國家考場位於台北市文山區，正對著考試院的建築。原本，這座考場只提供考試院舉辦的考試使用。然而，甲級作家證照測驗一年比一年受到矚目，所以考試院每年都破例將國家考場借給文管會使用，為第三試提供場所。

　　現在，國家考場的門口擠滿了人群。他們有的是來圍觀第三試考生風采的普通民眾，有的則是忙著做現場報導的記者。

　　「簡直比第二試還要盛大……」黑帝斯喃喃自語，目光在人潮間游移，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

　　他跟在小如老師和小伶後面，一起朝考場門口的簽到處走去。

　　越靠近簽到處，人群就越擁擠。到最後，小如老師甚至得要以肩膀擠開人群，硬生生撞出一條路來。

　　「我是晴葉學園的小如老師。這兩位是我的學生，黑帝斯和小伶……」小如老師氣喘吁吁地對試務人員說。

　　「你們有在觀試人員的名冊上嗎？」試務人員一邊核對名冊，一邊問道。

　　小如老師點點頭。

　　根據規定，除非是媒體記者，想要進入考場觀摩第三試的現場，必須由考生事先提交申請名單。只要考生同意，便能讓指定人員進入考場觀試。

　　「小如老師，對吧？還有小伶──我找到妳們的名字了。」試務人員指著名冊上兩個名字，接著抬頭看向黑帝斯。

　　「不過呢……我沒看到你的名字欸。」

　　小如老師愣住了。「怎麼可能？你一定是漏看了！你再檢查一次──」

　　黑帝斯揮揮手，打斷她的話：「算了，不用看了。我想，莉安應該沒有申請讓我進去。」

　　「為什麼？」小如老師的聲音充滿困惑。

　　黑帝斯微微聳肩，沒有多做解釋。他轉頭看向小伶，用眼神傳遞訊息。

　　小伶心領神會，回以點頭。沒有任何言語，但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你不想讓小如老師知道莉安討厭你，對吧？

　　對。

　　你當然也不想讓她知道，莉安曾經檢舉你家裡有廢文，對吧？

　　沒錯。

　　黑帝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默默轉身，穿過擁擠的人群，快速步下階梯。

　　「怎麼回事啊……莉安怎麼會沒有申請……」小如老師目送著黑帝斯逐漸遠去的身影，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擔憂。

　　「他該不會是跟莉安吵架了吧……」

　　「老師，我想莉安應該只是……不小心忘記了。」

　　「這樣黑帝斯也太可憐了！等莉安考完，我一定要好好唸她一頓……」小如老師氣憤地說，快步穿過國家考場的大門。

　　小伶跟在她身後，臨進門時，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

　　黑帝斯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之中。她的身後，是翻湧的萬頭鑽動的人潮。

　　天色逐漸陰暗下來，灰沉的天空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小伶的心頭突然浮起一陣不安，就像黑帝斯進不了考場，只是一連串糟糕事情的開端。

　　※

　　其實，黑帝斯早就猜到莉安不會讓他進入考場觀試，所以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即便如此，他心裡還是感到一絲被排擠的難受。

　　為了讓自己暫時忘卻這種情緒，他決定到附近的麥當勞吃午餐。

　　「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三試即將於下午一點開始，本台將為您帶來現場轉播……」

　　「根據試委會透露，第三試預計進行至下午五點，若有需要，將延長至五點半……」

　　進到麥當勞，黑帝斯注意到店內的電視也在播放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相關消息。

　　就連麥當勞都有在播啊……

　　他回想起國中時期，媒體還沒有這麼關注這項測驗。

　　今年好像特別熱鬧欸。

　　點完餐後，黑帝斯隨意找了個雙人座空位坐下，開始享用他的漢堡。他抬頭望向電視，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既然麥當勞也有電視直播，那我就不用再浪費手機的電了。

　　此時，考試還未開始，電視上的主播在閒聊測驗的相關話題。黑帝斯暫時移開視線，朝窗外的國家考場望去。

　　考場外，早已聚集了大量人群，隊伍甚至延伸至大馬路。就連麥當勞也變得愈發擁擠，內用座位很快被填滿。

　　這些人，應該是想找個離考場最近、又有冷氣吹的地方看直播吧？

　　哈哈！就跟我一樣！

　　被擋在外面，只能想像自己身在現場，假裝沒什麼遺憾……

　　「嗨──請問可以坐你對面嗎？」

　　正當黑帝斯陷入思緒時，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端著托盤，毫不客氣地坐到了他對面。

　　「可以──反正你都已經坐下了。」黑帝斯無奈地說。

　　「哈哈，我看你人不錯，應該會同意。」男子笑著答道。

　　「在台灣，這樣問應該不會有人拒絕吧？」黑帝斯隨口回應。

　　「也不一定喔……」男子傻笑著，隨即順著黑帝斯的視線看向電視。

　　「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啊……」

　　他只看了一會兒，便將目光轉回黑帝斯，問道：「你也是來看第三試的嗎？」

　　黑帝斯望向那名年輕男子。

　　黑帝斯沉默了一會兒，內心掙扎著要不要理會他。自小性格內向的黑帝斯，不喜歡與陌生人多說話，通常以點頭或簡短回答應對。他本想如往常般點頭敷衍過去，卻沒想到對方緊接著問了句：

　　「你是來幫誰加油的？」

　　這個問題太過突兀，讓黑帝斯差點脫口而出他是來為糖衣女孩加油的。

　　然而，他臨時改變心意，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

　　「我是來替莉安加油的。」他最終這樣回答。

　　「果然！我就知道！」男子興奮地說。「看你穿著晴葉學園的制服，我就猜到了！畢竟莉安也是晴葉學園的學生嘛！」

　　「對啊。」黑帝斯敷衍道。

　　「不過你既然認識莉安，怎麼不拜託她幫你申請進去？」

　　黑帝斯原本想回一句「關你什麼事」，但他的性格使他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悅，只能冷冷地回了句：「我忘了。」

　　「你居然忘了？哈哈，還真搞笑。」男子大笑，「對了，那你想知道我是來幫誰加油的嗎？」

　　黑帝斯懶得再搭話，只搖了搖頭。

　　然而，男子完全無視他的拒絕，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其實，我是來替我的前女友加油的。像你一樣，進不去考場，只好在這裡看直播。但我不是忘記申請喔！是因為前女友對我做了些不好的事，我才不屑拜託她讓我進去。」

　　黑帝斯感覺話題開始朝沉重的方向發展，便起身收拾托盤，打算離開。

　　然而，男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一下嘛，黑帝斯。」

　　黑帝斯驚訝地回頭，心中警鈴大作。

　　他確定自己從未提過自己的筆名叫黑帝斯。

　　「你……你為什麼知道我的筆名？」

　　男子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看過你的報導，上面還有你的照片呢。有在關注文壇的人，都知道你的事。」

　　「哦……你是說我通過第一試的事情嗎？」

　　「對啊！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一名記者，隸屬青天白日報。我們報社也曾派人採訪過你，你聽過嗎？」

　　黑帝斯點了點頭。雖然平時不關注媒體，但青天白日報作為台灣三大媒體之一，他多少有些耳聞。

　　「我覺得黑帝斯你啊真的很厲害欸。還在念高中，就通過第一試。」

　　男子放開了他的手腕，笑容中帶著幾分敬佩。

　　「不過呢，還是我的前女友更厲害啦。」

　　這時，男子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原本他的表情還很開朗，現在卻變得相當嚴肅。

　　「黑帝斯，身為記者，我早就調查過今年所有考生的背景了。」

　　「你難道不想知道，自己支持的女孩，將要面對怎樣難纏的對手？」

　　※

　　「現在請第三試的考生進場！」

　　中午十二點五十分，在司儀的宣佈下，所有考生紛紛從布幕後方現身，走上講台。

　　講台上，試務人員早已準備好八張桌椅，這些桌椅圍成一個圈，每張桌上都放置了一台電腦。

　　考生一登台，會議室內的氣氛瞬間沸騰。觀眾席上的人紛紛站起來，想要一睹今年第三試考生的風采。

　　站在會議室後方的媒體記者們更是瘋狂，鏡頭全都對準講台，爭相以近乎嘶吼的聲音報導現場情況。

　　然而，在這激動人心的氛圍中，卻有一個人與眾不同地癱坐在地。

　　「小雯，妳沒事吧？」

　　同行的攝影師看見小雯突然癱坐，連忙上前關心。

　　「沒事……」小雯揮了揮手，勉強站起身，低聲回應。

　　但事實上，她根本不可能沒事。

　　她緊緊盯著手中剛收到的第三試考生名單，然後又抬頭望向講台。

　　此時，考生正陸陸續續入座。然而，由於觀眾全都站了起來，身材矮小的小雯根本看不清講台上的情況。

　　她的目光再次移向名單。

　　她不敢相信，那個讓她尋覓多時的名字，居然會出現在這張名單上。

　　糖衣女孩！

　　怎麼可能……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啦……

　　這就是那位糖衣女孩嗎？

　　是我花了幾個月、卻始終無法追蹤到的糖衣女孩？

　　是那位網傳有幾篇文章與最近一連串自殺案件相關的原作者？

　　「也太巧了吧……」

　　小雯喃喃自語。她怎麼也沒想到，糖衣女孩竟然會參加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她心中懊惱，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多關注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動態才對

　　不對！要是我當初繼續報導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早就知道她的下落了！

　　小雯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但更令她意外的是，糖衣女孩居然能夠進入第三試。

　　她是廢文的寫作者，但第二試可是由試委會審查……

　　這是不是代表……

　　就在這時，司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請所有人就座。」

　　觀眾席的人紛紛坐下，小雯趁機抬頭看向講台。此時，八名考生已全數就座。他們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小雯的目光不斷在考生間來回掃視，努力辨認糖衣女孩究竟坐在哪裡。

　　既然叫做「女孩」，應該是年輕女性吧？

　　現場一共有三位年輕女性。其中一位是小雯曾採訪過的莉安，她很快就將莉安排除在外。那麼，剩下的只有兩人。

　　她的目光在這兩位年輕女性之間游移。

　　一位女性穿著中性裝扮，身材高挑，要是不仔細觀察，恐怕很容易誤認為是男性。

　　另一位女性則穿得宛如一個天使。

　　不知為何，小雯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位天使般的女性身上。

　　她的第六感向來很準──而她也很清楚這個事實。

　　小雯深吸一口氣，腦中開始盤算。

　　她必須想辦法在考試結束後，抓住那位天使並且盤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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