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一集》第三章：揪命啊非禮啊我被文管會逮捕了（下）

　　「下車。」

　　黑帝斯乖乖照做。當他的雙腳一落在地面，一座散發強烈金黃色燈光的巨大ㄇ字型建築也同時映入他的眼簾。

　　「這、這裡是……」

　　「快走。」

　　年長的男子與年輕的男子一人一邊，抓著黑帝斯的肩膀催促他快走。

　　即使黑帝斯的兩手已經被銬住、甚至還放棄抵抗，那兩名男子還是牢牢抓著黑帝斯的肩膀，用力拉著他走向那棟ㄇ字型建築。

　　穿越那棟ㄇ字型建築的廣場之後，年輕的男子與年長的男子一前一後、中間夾著黑帝斯，從右側的門進入ㄇ字型的建築裡面。

　　大廳幾乎不見任何人，只有坐在服務台後面正在打盹的小姐。當他們三個人經過服務台，坐在服務台後面的小姐被腳步聲驚醒──但她只是抬頭瞄了黑帝斯一眼，就低下頭繼續打盹。

　　叮──

　　電梯門在黑帝斯的面前開啟。「你們要帶我去哪裡？」他問。但是那兩名男子沒有吭聲，只是一直推著他走進電梯。

　　電梯帶著黑帝斯不斷下降。這時候，黑帝斯的心裡是害怕大過於困惑。

　　叮──

　　電梯門再度開啟，黑帝斯又被那兩名男子推著走出電梯。那兩名男子拉著他穿過一道又一道走廊。他發現這層樓似乎意外的熱鬧。

　　「你們……你們是文管會的人嗎？這裡就是文管會的分會？」

　　年長的男子沒有說話，年輕的男子則笑而不答。

　　那兩名男子帶著黑帝斯穿過一道門。之後，他們再走了一段路，最後停在一扇鑲有鐵窗的鋁門前面。

　　年長的男子打開那道鋁門，然後與年輕的男子一同將黑帝斯推進門後。黑帝斯絆了一下──那兩名男子就趁這機會將鋁門關上並且上鎖。

　　「喂！你們幹嘛把我鎖在這裡──」

　　黑帝斯對著鋁門上的鐵窗大叫──這時候，在他背後傳來了幾聲清喉嚨的聲音。

　　「咳咳……」

　　黑帝斯轉過頭去。他看見在他身後的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名頭髮灰白、體格卻異常結實的男人。

　　「坐吧。」

　　那名頭髮灰白的男人示意黑帝斯坐在他的對面。雖然黑帝斯的心裡面是既困惑又害怕，但他還是照做。

　　黑帝斯扭動身體。雙手被銬著，讓他很不舒服。

　　「我、我只是來陳述意見而已，你們為什麼要銬我？」

　　「他們應該是怕你反抗啦。」

　　那名頭髮灰白的男人輕描淡寫地說，彷彿被銬住根本只是一件小事。

　　「是、是你們先對我動粗的，所以我才會反抗啊！要是你們不動粗，我就不會反抗──」

　　黑帝斯突然停頓一會。

　　「等等──難、難道你們打算，對我動粗！？」

　　那名頭髮灰白的男人大笑。

　　「嗯……這就要看你的表現囉……」

　　怎、怎麼可以──

　　「我是開玩笑的啦！」那名頭髮灰白的男人大笑幾聲。「別擔心，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保證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最好是這樣……」

　　黑帝斯咕噥著──這時候，那名頭髮灰白男子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黑帝斯不禁感到一陣壓迫。

　　「那麼……首先你認識我嗎？」

　　黑帝斯搖搖頭。

　　「那你知不知道文管會？」

　　「知道。」

　　我當然知道文管會是什麼！以前老師都不知道講過幾遍了……

　　每學期的第一堂課，老師都會先提到文管會跟監文條例，然後還會把監文條例的第一條抄在黑板上……

　　〈第一條〉

　　為打擊廢文、維護文壇之正面性，並促進文壇成長，特制定本條例。

　　本條例獨立於政府及憲法以外，中央及地方政府機關所頒布之法律條文及公文、以及非文學相關研究論文，不受本條例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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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文管會，那事情就簡單多了。伯伯我呢是文管會的人員，同事跟部下都叫我『吳老師』……因為我以前是老師啦哈哈！你叫我吳伯伯就行了。你是黑帝斯吧？有收到我的信嗎？」

　　黑帝斯點點頭。

　　「很好！那麼，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吧？」

　　「嗯……」

　　「很好，你知道。那我要開始問囉。接下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變成證據，建議你先好好地想一想，再講出口。」

　　黑帝斯點點頭。

　　「好。那麼我首先請問你，你平時有上網的習慣嗎？」

　　「有。」

　　「一天都上幾個小時？」

　　「大概……兩三個小時吧。」

　　「通常都在什麼時間上網？」

　　「晚上。早上我要上課。」

　　「那你應該滿早睡吼……我女兒都很晚才睡。」

　　「是嗎？」

　　黑帝斯記得閒聊是警察在訊問犯人的時候，卸下犯人心防的其中一招。

　　「那麼，你平常上網都在玩遊戲嗎？」

　　「沒有，那種東西我很久以前就沒興趣了。」

　　吳老師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那你平常上網都在做什麼？」

　　「看……看小說吧。」

　　「小說？你都去哪裡看？書店、圖書館，還是網路？」

　　「就網路啊。圖書館的小說我幾乎都看過了，最近是網路比較多。」

　　「那麼你都看哪個網站連載的小說？」

　　「很多耶。就是──就是那種論壇啊，可以ＰＯ各種文章的。」

　　「那你有沒有註冊任何論壇的帳號？」

　　「當然有啊！」

　　「為什麼？註冊帳號會有比較多權限嗎？」

　　「當然啊！」

　　黑帝斯實在想不透：為什麼吳伯伯要問這種白癡的問題？

　　「例如什麼樣的權限？」

　　「有帳號就可以在論壇上留言，還可以發表文章。」

　　「那你有沒有留過言或發表過文章？」

　　「當然有。」

　　這時候，吳老師拿出了一疊紙張遞給黑帝斯。

　　「你看一下，這是不是你。」

　　那些紙張上詳細記載了黑帝斯每一個論壇帳號的個人基本資料，以及至今為止黑帝斯在那些論壇上的所有留言、跟發文的時間紀錄。

　　「這些文是不是你發的？」

　　這一刻，黑帝斯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廢文……

　　我寫的文章，文管會果然覺得是廢文……！

　　一想到這一點，先前被強押上車到這邊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空。黑帝斯又再度開始興奮。他雀躍不已，心裡面想的全都是他要再確認一遍，他要親口聽吳老師開口說他的文章是廢文，他才會開心──

　　「是──是我寫的！」黑帝斯充滿驕傲地回答吳老師。「所以吳伯伯你覺得是廢文？」

　　「廢文……」

　　沒想到，吳老師卻輕蔑地冷笑一聲。

　　「你寫的這些如果是廢文，我早就叫人把你抓進去關了。」

　　聽到這番話，黑帝斯的心情就像飛機失事一樣一下子墜落至谷底。

　　「如、如果我那些文章不算是廢文，那你們幹嘛寄信給我，還把我抓來這裡！」

　　「你沒有寫廢文，但是你很有可能寫出來！」

　　吳老師突然提高音量。黑帝斯驚愕不已。

　　「你知不知道像你這種人，我們都叫做什麼？」

　　「叫作什麼？」

　　「叫做虞犯！」

　　「魚販？賣魚的？」

　　「不是那個魚販！是虞──犯！是指沒有發生犯罪事實，但是有犯罪之虞的人─就是你！」

　　「……」

　　「對於你們這種虞犯，我們有義務關懷跟輔導，所以才會寄信請你來這裡。」

　　「哦……」

　　那有必要把我強押上車，還把我銬住嗎！

　　……

　　算了，問了大概也沒用……

　　「所以我現在可以走了沒？」

　　知道文管會依舊不承認他寫的文章是廢文後，黑帝斯開始對這一切感到不耐煩。

　　結果吳老師卻說：「還不行。」

　　「為什麼！我沒有犯罪、你們也不是警察，根本沒有權力把我抓來這裡，還把我銬住──」

　　黑帝斯開始慌了。既然文管會不承認他的文章是廢文，那他當然就沒必要繼續留在這邊。但是，吳老師卻似乎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有──我們當然有權利，回去問你老師就知道了。」

　　黑帝斯氣得站起來──這時候，原本上鎖的鋁門突然打開來，剛才那兩名押他過來的男子立刻衝到他的兩側將他壓回座位上坐好。

　　「放、放開我！你們到底要幹什麼！你們不是警察，你們不能這樣抓我──」

　　「黑帝斯，」完全無視黑帝斯的狂亂，吳老師靜靜地將身體向前傾。「我們會放你走，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到、到底什麼問題──」

　　吳老師揚起嘴角。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發皺的紙，放在黑帝斯面前。

　　「你打開看看。」

　　黑帝斯逐漸安分下來。那兩名男子退到一旁。黑帝斯將放在辦公桌上的那張發皺的紙攤開來，當他一看見紙上的內容，他不禁大叫一聲──

　　是、是我昨天交給小如老師，還被小如老師叫去罵的作文！

　　「你你你你們怎麼會有──」

　　「我們確實不是警察。」吳老師平靜地說。「不過在監督以及取締文章上，我們有跟警察類似的責任。你可以稱我們做文壇的警察。」

　　文壇的警察……

　　黑帝斯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這、這張作文……他們到底是怎麼弄到的！是像警察那樣嗎？只要登門拜訪表明身分，就可以任意蒐集證據？

　　那、那麼……

　　只要他們想要，我的所有秘密都會被挖出來？

　　黑帝斯忍不住想起床底下那一本漆黑小書，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你放心──雖然說我們是警察，但是我們並沒有權利抓你去關，頂多只能以調查為名義將你拘留。」

　　吳老師指著黑帝斯手中的那張作文：「今天請你來這邊，只是想要請你告訴我，當初是誰教你寫這種東西的？是學校老師嗎？是高中的老師？還是國中的老師？」

　　「不、不是……沒有人教我……」

　　「這麼厲害哦！所以你是無師自通囉？」

　　「我、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情緒寫……」

　　「放屁！」

　　「我是說真的！」

　　黑帝斯確實沒說謊。他確實是按照自己的情緒寫。只不過，啟發他寫作的不是國中老師也不是高中老師，而是他剛剛才想起來的那一本漆黑小書。

　　「看來你是不打算講吼……無妨！我記得你現在在晴葉學園念書，是嗎？」

　　「是……」

　　「我記得晴葉學園的老師人都不錯哦……別給他們添麻煩，知道嗎？」

　　黑帝斯不由得睜大眼睛。在他的心裡面，某種情緒正在不停的湧現。他一時說不上來這股情緒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這股情緒讓他很想要立刻逃回家裡，重拾平常的生活。

　　「黑帝斯，我們今後都會一直觀察你。」

　　吳老師從黑帝斯的手中抽走那張作文，並在黑帝斯面前晃一晃。

　　「要是你再出現任何行為、有違反監文條例之虞，我們會再請你過來一趟喔。」

　　黑帝斯乖乖地點頭。

　　吳老師收起作文，示意中年男子打開黑帝斯的手銬。

　　「很晚了。快點回家吧，我叫我的部下送你回去。」

　　黑帝斯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揉著手腕。

　　「還有，你父母養你很辛苦，別再讓他們操心。」

　　「我、我爸媽早就死了……」

　　「這樣啊，那你的監護人是誰？」

　　「是我姊。」

　　「是喔……我想你姊姊現在應該很擔心你吧？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家去。」

　　呼！

　　終於……終於可以回家了……

　　手銬卸下之後，黑帝斯心中的不安總算消除了一些些。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然而……

　　吳老師又在他背後補充了一句。

　　「黑帝斯，你最好給我乖一點，不要給你姊姊帶來麻煩。知道嗎？」

　　這一瞬間，他才知道一直不斷湧現在他心頭的那股情緒到底是什麼。

　　那是被世間萬物排擠，彷彿在陌生的海面上漂流，孤立無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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