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四十章：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第三試，展開！（中）

　　隨著司儀的聲音落下，現場再次爆發出一陣比新詩公佈結果時更為劇烈的譁然。各家媒體記者你推我擠，考試現場陷入一片混亂。糖衣女孩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什麼她一路過關斬將直到現在，之前卻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她？記者們彼此推擠著，所有電視台和報社的團隊通通總動員，開始挖掘糖衣女孩的背景資料，企圖在這場新聞競賽中拔得頭籌。

　　「給我聽好！查清楚她的出生年月日、家裡的背景，還有她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最好連三圍都給我挖出來！」

　　「為什麼之前我們都沒報導糖衣女孩？」

　　「她在第一試好像是用本名考試。」

　　「那她的本名是什麼？」

　　「唐依琳。我們之前本來想採訪她，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最後只好放棄。」

　　「因為找不到她，所以就放棄？「這是身為媒體人該有的態度嗎？而且你說找不到，哪有這種事情？連她家的住址都查不到？」

　　「是有查到她老家的住址，她的父母現在還住在那裡。只是，她的父母態度非常堅決，拒絕接受任何訪問，我們也沒辦法。」

　　「那網路咧？還有文壇的各大獎項以及考試──她都沒有留下任何紀錄？」

　　「完全沒有。」

　　「任何紀錄都沒有？」

　　「是的！」

　　「怎麼可能？能在這麼高水準的比賽中嶄露頭角，之前卻沒留下任何紀錄……」

　　現場焦頭爛額的情況愈演愈烈，記者們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然而，在這群彷彿無頭蒼蠅的媒體人之中，就只有一家報社顯得異常冷靜，那就是七星潭日報。

　　范姊穿越混亂的人群，步伐穩健地來到蹲坐在角落的小雯身旁。小雯低頭看著手中的考生名單，一臉茫然，彷彿整個世界的喧囂都與她無關。

　　「小雯！」

　　小雯抬起頭。看見范姊的那一剎那，她瞬間就明白范姊的來意。

　　「總編輯找妳。」范姊將手機遞過去。

　　小雯接過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便傳來總編輯的聲音：「小雯，我之前交代妳追的糖衣女孩的報導，寫得怎麼樣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小雯略帶愧疚地回答，「因為我一直找不到糖衣女孩的下落，所以……」

　　「所以還沒寫完？」

　　「對……」小雯的聲音越說越小。

　　她以為總編輯會暴跳如雷，但沒想到對方竟然語氣高昂，甚至帶著幾分興奮：「這樣正好！其他媒體全搞錯了！其他的媒體的記者，他們全都搞錯了！那些無謂的背景資料根本都不重要，倒不如直接訪問她本人！小雯──妳聽好了，糖衣女孩現在就在妳們那邊對吧？等考試一結束，妳務必要搶先找到她，讓她接受我們的專訪！」

　　其實，小雯原本就是這麼打算。心心念念的廢文以及廢文的寫作者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過。

　　「我知道了。」她應聲道。

　　但總編輯的話還沒結束。

　　「一個疑似在網路上發廢文的女孩，居然能在甲級作家證照測驗這種神聖的殿堂嶄露頭角──這絕對是個大新聞！」

　　總編輯的這番話，讓小雯原本清晰的目標再次變得模糊。她低下頭，望著手中的考生名單，內心的矛盾逐漸浮現。她很清楚，總編輯乃至那個社會線的記者聖元想要的文章是什麼，那也一定會是最受讀者歡迎的文章──一篇將糖衣女孩當成笑柄的娛樂性報導。

　　然而，她之所以接下這篇報導，並不是為了醜化糖衣女孩，也不是為了嘲弄廢文。小雯不禁開始猶豫，自己是否真的應該去採訪糖衣女孩，將她的故事公諸於世。

　　※

　　當考試現場陷入混亂，考場附近的麥當勞也同樣一片譁然。所有在麥當勞收看轉播的觀眾紛紛議論，猜測糖衣女孩到底是誰。

　　然而，現場就只有年輕男子和黑帝斯對糖衣女孩的身份並不在意。

　　「恭喜啊恭喜……」

　　年輕男子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黑帝斯的肩膀。

　　「恭喜你支持的糖衣女孩，還有你的同學莉安，都拿了高分。」

　　「又沒什麼好恭喜的，糖衣女孩又還沒合格。」

　　「就算還沒合格，她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啊！」

　　「引起關注又怎樣？」

　　「你還不懂嗎？唉──畢竟你也還沒出社會。你知不知道，對於糖衣女孩這種沒有名氣的寫作者來說，第三試可是相當難得的宣傳機會。」

　　「什麼意思？」

　　「我都說是宣傳了，你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其實，甲級作家證照測驗本身就是一種宣傳舞台。對考生來說，即使沒通過考試也無妨，他們還是可能透過這個平台嶄露頭角──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我？」

　　「你原本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可自從你通過第一試後，不也突然爆紅了？」

　　「說得也是……」

　　黑帝斯想起了那段時期，確實曾一度成為大明星。

　　「不過我後來又沒沒無聞了。」

　　「畢竟你只通過第一試而已嘛！但第三試可不一樣。能參加第三試的考生，就算沒通過，但只要表現傑出──例如取得高分，那他們絕對能一炮而紅。」

　　「真的假的？」

　　「是真的！奇怪，你之前都沒有在關注甲級作家證照測驗嗎？那些沒通過第三試的考生裡，不是也有幾位成了人氣寫作者？」

　　黑帝斯皺起眉。他確實都只看第三試的考試，後續的新聞他很少在關注。

　　「……算了，反正我想你現在也明白了？甲級作家證照測驗的宣傳效應有多厲害。對那些沒名氣的寫作者而言，參加第三試後，他們先前在網路上發表的作品人氣會迅速暴增，甚至還可能接到出版社的邀稿──這就是這個測驗的魔力！」年年輕男子興致勃勃地總結。

　　然而，黑帝斯卻沒有太多興趣。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電視螢幕上，努力想看清楚那位宛如天使般模糊的身影。

　　雖然說沒有興趣，但年輕男子的話還是讓黑帝斯感到些許振奮。

　　要是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希望糖衣女孩能夠一炮而紅，甚至改變大家對廢文的看法。

　　可不知為何，他又感到一股不安。

　　要是……

　　要是糖衣女孩真的紅了，那真的是好事嗎？

　　即使她變有名了，恐怕也未必能輕易改變大家對廢文的看法吧？

　　黑帝斯想起小伶之前曾經說過：事情最好是有這麼簡單。

　　在能夠改變人們看法之前，她或許得不斷寫那種符合主流期待的文章──而不是她真正想寫的廢文。

　　但廢文，不正是她唯一的救贖嗎？

　　更何況，如果她無法改變大家對廢文的認知，那就算她變得再有名，或者真的取得甲級作家證照，又有什麼意義？

　　「喂──」

　　黑帝斯猛然回神，這才注意到年輕男子正盯著他。

　　「其實我很想問，你為什麼要支持糖衣女孩？你認識她嗎？」

　　「呃……也不算認識啦。就是……」

　　「就是什麼？」

　　黑帝斯突然一頓。他想到，如果將他與糖衣女孩相識的過程告訴年輕男子，那他就會知道糖衣女孩其實是廢文的寫作者。

　　而黑帝斯清楚記得，這名年輕男子可是青天白日報的記者。雖然他對媒體生態並不熟悉，但憑直覺，他覺得記者和文管會應該是站在同一陣線。

　　於是，黑帝斯選擇隱瞞真相。

　　「就是……我以前在網路上看過她的作品。我覺得她的文筆不錯，所以記住了她的筆名。」

　　「你在網路上看過她的作品？」

　　「對啊。」

　　「這就奇怪了。第二試成績出來時，我還上網搜尋過她，可是完全找不到她的文章欸……你在哪個論壇看到的？」

　　「呃──就在ＯＯ論壇。」

　　「ＯＯ論壇？好，我記下來了。」

　　年輕男子立刻拿出手機開始打字。黑帝斯猜想他應該是在向上司傳訊息。

　　幸好，糖衣女孩的文章現在應該早就被刪除光了。

　　所以儘管找吧，反正你們也絕對找不到糖衣女孩的文章了。

　　等年輕男子發完簡訊，他收起手機，笑著說：「你還真有眼光。你看中的寫作者，竟然是第三試的考生──說不定你有看人的天分呢。」

　　「不，我並沒有什麼看人的天分。」

　　黑帝斯再次想起那篇名為《對不起》的文章。

　　其實，我只是很喜歡那種能真正觸動人心的文字而已。她有寫那種文章的能力，所以只要她逼自己、寫那種大家都認同的文章，通過第二試本來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黑帝斯再次望向電視上播放的考試現場畫面──此時，現場的混亂似乎已經平息。不過，令黑帝斯感到驚訝的是，短篇小說的評分竟然也已經結束了。

　　咦？

　　難道在現場混亂的時候，短篇小說的評分也正在進行中？

　　黑帝斯看見電視畫面中，再度放大講台後方的布幕，準備播放短篇小說的測驗結果。

　　「啊！要公布短篇小說的結果了──還真快。」

　　「對啊，真的很快。」

　　年輕男子插話：「今年的評分速度都好快喔。先是我的前女友和劉國蒼，再來是糖衣女孩和莉安……難道這次考生的實力很懸殊，所以沒什麼好評的？」

　　黑帝斯默不作聲，他望著畫面中糖衣女孩模糊的身影，心裡面想著：

　　或許，實力真的很懸殊吧。

　　見黑帝斯沒有回應，年輕男子也將注意力轉向電視螢幕──就在這時，布幕上跳出了短篇小說的評分結果。

　　──又是一片譁然。

　　考試現場再度陷入混亂。然而，這次的混亂中卻帶著某種奇特的秩序，因為所有記者都不約而同地將攝影機鏡頭對準坐在正西方的考生。

　　坐在正西方的考生是誰？或許是剛才散文項目的結果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或許是直到此刻才有人發現。然而，早在這一刻所有人注意到之前，黑帝斯早就知道坐在正西方的考生是誰。

　　畢竟，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幾乎從未離開過。

　　「現在，短篇小說的結果已經出爐了──這、這次糖衣女孩獲得了一百六十分的高分！一百六十分！這個分數已經非常接近一百九十二分的合格分數了！」

　　黑帝斯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早就知道，糖衣女孩會嶄露頭角。

　　但是，這一切的代價，卻讓他感到矛盾與惆悵。

　　她只能繼續寫那種大家都喜歡的文章，才能在這片文壇立足。

　　「接下來，只剩下中篇小說一個項目，究竟糖衣女孩會不會跌破眾人的眼鏡，成為今年的黑馬呢……」

　　黑帝斯的神情變得更加落寞。如果說……糖衣女孩需要一直寫那種大家都喜歡的文章，才能在台灣文壇生存，那他寧願她忠於自己，就算因此被眾人唾棄也無所謂。

　　至少，我會站在她這邊。

　　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孤單一個人的……

　　黑帝斯望著電視螢幕上糖衣女孩的身影，神情越來越憂鬱。他的思緒飄到了遠方，視線也不知不覺離開了螢幕。而麥當勞內，其他人正熱烈地討論著糖衣女孩的高分──包括坐在黑帝斯對面的年輕男子。他正和他的上司激烈地交換著意見，似乎在策劃著什麼。

　　考試現場的媒體記者們則是如臨大敵般地奔走，將第一手的消息傳回電視台，由主播飛快地向全國報導。

　　在這一刻，全世界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糖衣女孩身上。

　　正因如此，所有人都忽略了另一件事──除了糖衣女孩之外，其他考生都紛紛開始出現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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