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心故事集 - 《氣味故事系列》之雲泥（下）

　　「小姐？妳沒事吧？有需要幫忙嗎？」雲潔驚跳起身，見身穿褐色背心的工作人員正關心著她，她尷尬地笑了笑，一面道歉一面拍掉身上的雜草。

　　森林遊樂區的工作人員也笑了笑，見她沒事即轉身離開，隨口自言自語了一句，「難道現在的畫家都要這樣才能接地氣？」

　　「等等！」雲潔下意識喊住工作人員，「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畫家？」

　　工作人員轉身解釋：「沒什麼啦，因為早上也有一個自稱是畫家的人躺在跟妳一樣的位置，妳們畫家都會跑來野地睡覺？」

　　雲潔呆愣幾秒，心中浮起一股強烈直覺，眼看著工作人員離開才又追上去詢問，「不好意思，請問那個畫家已經離開了嗎？」　

　　「應該吧，我不清楚。」

　　雲潔突然豁然開朗，總算是明白自己的心結是他，那個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記的少年，圻予。

　　「聽說PureLand就是來這裡參觀完後才畫出他最著名畫作『杉木林下』的！」

　　此時有兩名少女走過，雲潔被她們的對話吸引。

　　「網路上的資料都不可信啦！我曾經翻過他早期的文章，他曾寫過一篇『杉木林下的我們』，這篇文章內有完整說出他為什麼會那麼喜歡杉木的原因，我記得裡面有寫到他在18歲的時候曾回去老家住過一段時間，老家有一大片杉木林，他都會和一個他很喜歡的女孩在杉木林下曬太陽，不過後來那片杉木林全部都被砍掉了，所以這個園區只是他找到最相似的地方而已。」

　　「是喔，原來是這樣！不過，也只有妳會去看那麼冷門的文章啦，而且PureLand這個畫家實在太少人知道了，我當初就說要找一個比較有名氣的畫家，妳就堅持要找這個，他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畫家而已，年紀不大又還活著的畫家畫出來的畫作是不會有名的。」

　　「妳怎麼能這樣說！至少人家長得帥又很神祕，我真的好想見到他本人喔！」

　　「好了別在那邊三八了，素材也拍得差不多了，我們趕快回去學校寫報告吧。」

　　兩名少女已走遠，而雲潔已紅了眼眶。

　　圻予不告而別，而她媽媽把那片杉木林買下，並打算將整片林木都砍成平地，因為她媽媽說這片杉木林會加重的病情，而那個少年和她是雲泥之別。

　　雲潔傷心欲絕，任由媽媽把她送到國外休養，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逐漸康復並且成為一名畫家，回國後的教師生涯到現在已近五年，然後遇到了瓶頸。

　　她從沒怨過圻予，因為懦弱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國外養病的那段期間她讓自己堅強、為了他堅強，康復之後雖然對他的執念淡了許多，卻落下了後遺症──她對大地色系有盲點，尤其是在描繪泥土的時候，她無法精準用色，本以為只要自己少畫泥土元素就沒事，卻奈何連風景畫都畫不出。

　　──泥土是涵養萬物的根本。

　　她想起他曾說過的這句話。

　　不是對他的思念淡了，而是她用對他的思念去養自己的宿疾，卻沒意識到思念也是一種病、能病得人失去感官。

　　「還好妳還在。」

　　背後突然響起一道嗓音，雲潔轉身望去，淚水暈開了眼前的人，而她卻相當確定，他就是那個讓她思念了這麼多年的男人。

　　「妳好，初次見面，我是圻予，『一斤土』的圻、音和期待的期一樣，予是給予的予。

　　妳現在看到的這一整座杉木林園區都是我的，我把園區整裡得像是記憶中的樣子，每當只要我來到這裡，就好像能見到我朝思暮想的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的樣子，像是用雕刻刀刻在我心上，刻得有多痛、印得就有多深。

　　她很喜歡畫畫，她總是喜歡在杉木林下寫生，畫的是杉木，她說她想把我喜歡的樹木畫得再熟練一點、熟練到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她找不到我的時候會慌，很怕我消失，而我卻不告而別。

　　後來我成為畫家，我用PureLand這個名字畫了無數幅杉木畫，我想讓她知道我一直都陪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看到。

　　她曾對我說，直到認識我之後才知道孤獨是什麼滋味，而我自從與她分開後，我不知道孤獨是什麼感覺，因為我身在其中。

　　不知道現在正聽著我說這些的女孩，她──」

　　圻予話還未完，雲潔撲上去吻住了他。

　　此時微風吹來，空氣中漫著初秋的乾燥、杉樹的木香、橙花的花香、泥土的氣味。

　　還有她與他的，這幾年來無法訴說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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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後，畫壇傳出喜訊，還是雙喜。

　　CleanCloud與PureLand兩位新生代畫家除了開設繪畫聯展外，兩人也即將步入禮堂。

　　此聯展最大的看點是這對新人共同畫出的作品、一幅名為『雲泥之好』的作品。

　　新聞正播映著這對新人的喜訊，然而位在山區的別墅主人卻不在電視前。

　　雲潔站在杉木林前，不敢置信。

　　圻予笑著牽她的手走入林中，「那時媽是真的打算把這裡夷為平地，不過我請她等我三年，如果三年內我無法把這裡買下來，她再砍也不遲，後來我買下來了，包含別墅。」　　

　　雲潔的淚不斷落下，聽著圻予繼續說，「我找到媽的時候，她是有點驚訝，沒想到我居然說到做到，她問我要不要連別墅也買下，她說等妳病好，而如果我們真能走到最後，這棟別墅便是我們的家，但前提是在妳痊癒之前，她不准我們相見，我答應了。」

　　「妳怎麼哭了？」圻予轉過身這才發現淚眼矇矓的雲潔，連忙伸手為她拭淚。

　　雲潔邊哭邊笑，「怎麼聽都像是我媽在坑你，你居然這麼輕易答應。」她被　圻予拉入懷中，微顫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還好妳還在。」

　　雲潔賴在他胸口上，感動得一蹋糊塗，卻又因圻予補上的一句話而哭笑不得。　

　　「我躺過妳以前睡的床，覺得太軟了沒有彈性，我換了一組新的，我們進去試一下，如果躺起來不舒服，還可以換。」

　　他說得認真，不似玩笑，雲潔卻忍不住笑了出來，連帶看著他的眼神都別有深意。

　　「妳想到哪裡去了！」圻予抱著雲潔的腰，笑著逼問她，「老實說，是什麼時候學壞的！」

　　「你亂講，我只是在笑，你就這樣說，那可見你本來就是這樣想的，怎麼能說我學壞！」雲潔趁機逃跑，圻予追了上去。

　　天上的雲、地上的泥，是門當戶對的象徵、是天造地設的緣份。

　　是雲泥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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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味故事系列》之雲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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