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 《回家》

《人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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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魚不該與人類扯上關係......

那樣的戀愛...只會是一場悲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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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年幼的她還不明白祖母話語中的意思，只以為祖母是為了嚇唬她人類有多可怕、不想讓她接觸到他們而編織出的一場謊話，甚至還和姐妹們嘻笑著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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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她親身經歷了一切之後，她才深深地體會到了祖母當年話語中的悲慟，理解了祖母故事中那名姐妹的選擇，自己卻早已深陷其中，無法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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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愛，為什麼會如此痛苦？

那一日，或許是同情，或許是好奇，也或許是其他不知名的因素，她出手救了那素昧平生、本該順應自然死去的王子，將他推上安全的沙灘，並在一旁的礁石守候著他不被可能帶有惡意的人或生物傷害，直到一名女性前來查看情況，她才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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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有那麼點不捨與貪戀人類的溫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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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離去前回望了一眼，只是想替自己在這趟生日旅程上劃下一個美好的句點，卻不料這一望，撞見了對方同樣望來的眼神，四目相接，彷彿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同樣地找尋著對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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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隻受驚嚇的小鹿般，慌慌張張地轉過了頭，不顧一切地游回了宮中，將自己鎖進了寢室裡，任憑父母和姐妹們在外頭如何喊叫也不理，只將自己藏入被窩裡，盼望著自己緋紅的臉頰能快些消退，別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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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那一眼，她就為那人所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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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努力忽略、刻意要遺忘掉，那一日的經歷卻不斷地浮現在眼前，怎樣也揮不去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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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面上假裝一切都沒事，偽裝成功得連父母和姐妹們都沒發覺她的異狀，只有祖母看著她便像是看見了什麼令她悲傷的事情，神情變得越發哀戚，本就寡言的祖母變得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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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鼓動無法停歇，她終究是作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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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父母是不可能接受她愛上人類的事情，甚至為了阻止她會選擇毀掉那人的一切，讓她失去所嚮往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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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這樣，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她並不想毀掉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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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交出了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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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她卻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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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姐妹們給予的短刃，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深處的寢室，她深愛的那人與他新婚的妻子所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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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跟他在一起、為了成為他能愛上的人類，她選擇了和最危險的深海魔女交易；雖然和深海魔女交易是很危險的事，但她所能給予的報酬卻是絕對的等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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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儘管魔女提出的要求有多無理，付出的代價有多龐大，她都不在乎，她只是想待在那人身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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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了魔女給予的藥水，在劇烈的痛楚中昏了過去，醒來時如她所望被那人所救起，以義妹的名義順利地進入了他的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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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的世界她如魚得水，生為人魚時就擁有的美麗外表，在如刀割般的痛楚下努力訓練出來的曼妙舞姿，除去不能說話這點，她深獲人們的喜愛，甚至有很多貴族親自上門提出想要迎娶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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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是不願嫁予他人，畢竟她所追求的只是那自成為人後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那名男子罷了，因此她婉拒了許多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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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為人，為的就是和他在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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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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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走入了房內，那人與妻子在床上睡得正沉，不是太大的動靜是吵不醒他們的，但她卻只是靜靜看著，手上持著的刀始終無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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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熱切的眼神始終追隨著那人，他卻不斷躲避她的目光，彷彿怕想起什麼似的無法正面面對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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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莫名逃避自己的舉動感到無比挫折與痛苦，她總是在夜裡一人躲在房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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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聲音的她連發出哭泣聲都無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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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撫上自己的藍色髮帶，那是在她成為人類後，他唯一送給自己的禮物、作為『妹妹』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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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也是她第一次得知他心聲、卻讓她深深心碎的一次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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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窗外望去，原本深黑的天空已開始漸漸轉亮，代表著日出的到來，新的一日的開始，卻也代表著她的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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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對我的愛意......』

『但我並不能給妳妳所想要的愛，因為我對妳......只是妹妹般的感情而已，不曾有過其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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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我......也有喜歡的人了。』

說出這句話時，那人的神情不知為何有些落寞，但她還來不及多問什麼，那人的下一句話便瞬間將她的世界全部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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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對象是鄰國的公主，她曾救下因船難昏迷在沙灘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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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緊了手中的短刃，她將姐妹們的話記得很熟，只要將刀揮下，將背叛者的鮮血塗滿自己的雙腳，她就能重回人魚的身分，不再是人類王國中一個王子的義妹這樣可笑的身分，也不會是如祖母故事中背叛了契約而消失的可憐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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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說過的話她不曾忘記，她曾經以為她能夠完成她所承諾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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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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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感情太脆弱、太容易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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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相信對方也是如自己般找尋著彼此，但到頭來卻發現她根本一無所獲，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卻根本得不到對方的愛，最後只是她自己落得毀滅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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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就揮下刀吧。斬斷這本就不該發生的愛戀，讓一切回到原點，讓她做回原本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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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苦澀的愛情，或許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場錯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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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刀高高舉了起來，只要閉上眼，用力揮下，所有一切都將回到正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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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只是如此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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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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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渴望自這註定悲劇的戀愛中逃脫，手中顫抖的刀卻怎麼樣都下不了手，她最後只能頹然坐下，淚水無聲地自眼角邊不斷滑落。

最終......她仍對他下不了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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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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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碎的那一日又浮現眼前，那天是她最甜蜜卻也是最痛苦的一次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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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妳綁上這條髮帶吧，這髮帶很適合妳呢。』

『話說啊，我其實一直在找一個女孩，自那天以後，我就被她所深深吸引著，一直不斷地找尋著她的蹤跡，卻怎麼都找不到她......』

『當時狀況太過混亂，她只回頭看了我一眼後便匆忙消失，我甚至來不及上前拉住她的身影...』

『愛莉妳跟那女孩其實有點相似，我們同樣都是在海邊相遇呢...』

『那女孩有著一頭與妳一樣美麗的長髮，眼睛則跟妳一樣是美麗的海水藍，但容貌則因為當時記憶太混亂記不太清了...』

『...抱歉，跟愛莉妳說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其實我可能只是想找個人述說而已吧？畢竟那樣的相遇不會有人相信的......』

『......吶，愛莉，對不起喔，』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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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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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親耳聽見他的心聲，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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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不曾明白、只有彼此知曉的秘密，即使他思念的女孩並不是她，她也已經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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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願意向她吐露自己心中藏匿最深的秘密，就代表著在他心中她還是占有那麼點份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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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是被當作那女孩的替身也好，至少他們在這段生活裡過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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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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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起小刀，將髮帶解下放在男子胸前，她轉身離去並輕輕帶上房門，就像是她不曾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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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東方，天空已逐漸露出了魚肚白，再過不久太陽就要升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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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她竟意外地覺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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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祖母故事中的妹妹，是否也像她這樣眺望著東方，心中沒有一絲後悔，坦然地面對到來的現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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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小刀將自己的金髮割了一段下來，和小刀一併拋入水中，以此告訴她的姐妹們她所做出的抉擇，並請求他們不要傷害這艘船上的人，她是自己心甘情願地走上毀滅一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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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步上了甲板，她凝視著越來越明亮的東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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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她的終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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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笑了下，她閉上雙眼，張開手迎接吹拂來的風，享受著這最後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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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

無聲地開了口，在眼角的一抹淚水滑下臉龐時，日出的第一道曙光便劃破天空，將天空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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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少女的身影已不復存在，只剩下一滴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地面，隨即消逝於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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