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濃湯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3y0xA5wyU
我媽很常投訴我煮飯水準不穩定。
拿她喜歡我煮的蘑菇濃湯為例，她總說有時我做得好喝，有時卻過淡。
煮菜形同畫畫，寫實派畫得細膩、精緻令人讚嘆不絕；抽象派取其精髓，朦朧中帶其韻味，縈迴心頭。
人越大，越由繁化簡。像文字演化一樣，講得好聽是方便、易記、容易處理，說得現實即是懶。
「表妹！這個好喝！」表姐舔舔嘴角的湯汁，馬上用手肘撞撞表姐夫的肚子「快跟表妹學做！」
「好，表妹，給我食譜可以嗎？」
我勾起嘴角，淡然應說：「熱平鍋下牛油，有洋蔥﹑蒜頭全部切碎爆香，沒有也不要緊，直下切片的大啡蘑，灒酒，下黑胡椒炒。炒至出水變軟，即下些麵粉讓它變稠，接著下高湯滾。你要有時間自己熬，沒時間去買現成的雞湯也沒差。熬到滾了，將湯連料一同放入攪拌機。要口感就不要攪太碎，要順滑就攪久一點，然後按個人喜好下淡忌廉。」只見表姐夫的眉頭越鎖越緊。
「那個……份量是怎樣？」
有時給食譜也是麻煩，皆因我每次做這湯都十分隨性。這意味份量我不在意，只要抓緊三大重點：大啡菇、牛油、白酒在手即可。
熟悉蘑菇濃湯大概會詫異，難道湯後不是要下淡忌廉嗎？為什麼酒比淡忌廉重要？
抽象畫的要點在於取其精髓，而蘑菇濃湯的主角除了蘑菇別無其他。牛油﹑清酒都是提升蘑菇的香氣，淡忌廉則帶出濃膩口感，你說誰重要？
「不用太拘謹。」我不負責任地揮揮手，呷了口湯，說：「一切隨心，抓得住感覺，就抓得到味道。」
這回連表姐也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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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MIMEk2rq
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WV84DfwN
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p2KbAReHH
《莊子‧秋水》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xYd0V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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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以自己能用言語交流﹑精細表達情感等虛無事情而驕傲。這種驕傲無限澎脹成自大，最後忘卻如何感受無形態之物，繼而無從形容，失意失言。
生命中每一個環節都能有所悟，從飯菜，從慢步，從賞花賞月賞秋香，覺悟﹑醒悟﹑頓悟，一旦得其悟，外物之於無物。
寫實派之所以無從理解抽象派，因無法可循；而抽象派亦難以告之其法，因得意者，及後既已忘言，愛莫能助。更重要的是，說得悟，各人取時﹑取法亦不一。甚至哪怕將《莊子‧秋水》念千遍，解萬次，亦有人會一輩子執迷不悟。
旁人無從強迫，只能留下片語指向。於是我們憑言得意，得意忘言，又留言指意。
「讓我找找比較貼近的食譜吧！」我鬆鬆肩，伸手夾了口菜，將人類與言意千億年間恩怨伸入齒間咬碎，一併吞下。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kLtlzUp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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