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ceous - 卷一·第三幕·神化二年·睦月二十六日·五

宵禁令已經過了超過半個小時。

鈴鈴音在仔細給粹丸上著刀油，同時眼光並沒有放鬆任何一點。

即使是時雨月家家傳神具，在咒力方面無可匹敵的名刀，也敵不過時間這個共同的敵人。粹丸據說從製造出來至今已經超過400年，其間斬殺過多少惡靈魔物也無人知曉。距離上一次打磨已經過去了近百年，但自從到鈴鈴音的手裡之後，伴隨著這種高強度的使用頻率，還是會看出些許痕跡。

因此，每天定時保養，另外不用的時候一定要纏上繃帶恭敬地放在陰涼的避光處已經成為了鈴鈴音的習慣。

這是離工作之前最後一次保養，得格外仔細才行。

鈴鈴音將刀身輕輕拿起，鼻尖靠近刃面輕輕嗅了嗅。熟悉的金屬味道混合著複雜的感情一直流入她心裡，將大太刀放回刀鞘之後，她站起來四下張望。

霧氣正在逐漸變濃，仿佛山川一般肆意流動。即使感知再遲鈍還是感覺得出來，這種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並不是憑空而來的。

但無論如何，她都沒有放棄的理由。

以點頭和鞠躬向時雨月家眾人道別之後，她提著粹丸走向側門的方向。

步伐輕快，幾乎是連跑帶跳。接下來就是屬於她們的時間，時雨月家的其他人只有在心裡祈禱她今天也能平安回來。

好冷…

獨自走出側門的鈴鈴音不由自主地將雙手抱在胸前，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傳來的寒冷轉化為針刺感，似乎一路侵入到骨髓一般。雖然自認為是不怎麼怕冷的類型，但這個時段的溫度似乎已經超過極限了。

只要將目光向前方略微集中，在微弱的燈光下就能夠明顯看到。

宛如有生命一般蠕動，不斷變化造型，四散飄舞的霧氣。

「呼~」

呼吸變成白氣，雖然離春天越來越近了，但這種時候只會讓人覺得仍然身處嚴冬。

但這個溫度還是有個好處的，她現在的意識異常清晰。

鈴鈴音自嘲地笑了笑，重新恢復身姿，單手持刀向集合的地點跑去。

薆和光美早就等在那裡了，雖說是光美第一次執行對災使的任務，不過卻意外地熟練。這也是當然，當年她們都是在她的訓練下成為對災使的。

看樣子對災使特製的軍服也到了，光美並沒有以巫女姿示人，而是穿著和鈴鈴音她們同樣的服裝。

不過，由於軍銜和分配的關係，算起來她還是鈴鈴音的下屬。

這種奇妙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很久，看到飛奔過來的鈴鈴音，光美和薆開心地招手。等到跑到她們身邊之後，薆一臉壞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嘛，才跑幾步就累了嗎？你果然還是不行呢，觀鳥少佐。」

最後的的語氣用了怪腔拖重，使這句話看上去更像是自嘲。

「在富士前輩的面前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說完這句話之後，三人都笑了。但老實說鈴鈴音對這個場面還是有些怕生，以前和薆兩人一起巡邏的時候。雖然對災使中有著不能隨便說話的規矩，但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薆還是會一路上挑起各種話題，而鈴鈴音也默認了這一點。

但光美加入之後，氣氛就開始尷尬了嗎？

這也是當然，畢竟以前是那種關係。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只要經過幾天的巡邏，大家的關係都能更近一步。

鈴鈴音試圖拿出作為隊長的威嚴，裝模作樣地露出嚴肅的表情，完全無視旁邊正幸災樂禍地看著這一切的薆。

「富士準尉，巡邏路線你也知道了吧。」

「是！觀鳥少佐！戰鬥配置也完全清楚了！」

回答得真是乾脆，鈴鈴音在心裡歎了口氣，不過還有一些事需要確認。

「畢竟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夠遇到魔物的，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小心。還有就是…即使能力再強，也千萬不能在沒有同伴支援的情況下獨自對抗魔物…」

她例行公事地將這些需要注意的事一口氣說出來，但最後的話說得很沒有底氣。

不能在沒有同伴支援的情況下獨自對抗魔物…要論這一點的話鈴鈴音都不知道犯規過多少次了。

薆在一邊嘻嘻地捂嘴笑著，同時聚精會神地看著鈴鈴音的這副姿態，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後才算收斂。

「走了！」

鈴鈴音提著粹丸，甩頭向前走去。薆一邊蹦蹦跳跳地在她前後不同的角度望著她，同時又在光美身邊轉來轉去。

宵禁令已經開始一個小時了，這正是天災在帝都開始蔓延的時段。早已習慣在宵禁令下生活的人們已經熟睡，但寄宿在天災中的原住民，正逐漸開始蘇醒。

「呼~」

今天的霧氣似乎格外寒冷，握住粹丸的左手，指尖已經開始麻木。鈴鈴音感覺自己心跳正在加速，但視線一刻也沒有放鬆。

經過特殊訓練的巫女們成為了對災使，而其訓練之一的內容就是對天災的氣息，以及天災中出現的魔物的氣息的感知。而在夜晚這樣一個幾乎沒有干擾的環境，只要集中精神的話，只要有魔物出現，對災使們就能夠馬上找到。

更何況，對災使中還專門有感知型的人才。雖然這是個極其危險的工作，不過她們卻絲毫沒有退卻。

觀鳥小隊正沿著小巷保持一致的步調巡邏，三人的目光相互交集，不留死角地保持警戒前進。在對付真正麻煩的魔物之前，這就是她們淺夜組的工作。在午夜交班之前，這條固定的巡邏路線要反復走三遍。

「唔…我知道了，這邊也安全無恙，正沿著規定路線常規巡邏中。」

光美的右手指尖穩穩地停住了一隻沒有染上顏色的純白蝴蝶，這是其他同伴用於工作中互相聯絡用的式神的其中之一。用以神道為基礎的咒術製作出的這些沒有生命的小動物會不懼危險地在天災的霧氣中互相穿梭，向其他同伴傳遞己方的即時情報。雖然這方面並不是鈴鈴音的擅長之處，但光美從以前開始就異常喜歡這些玩意。

聽懂了光美的話的式神開始記錄不一樣的情報，之後展翅向空中飛去。

她們從一條小巷中穿梭而過，這裡屬於帝都大道的分支之一，兩邊是報社和商鋪，而前面就是日比穀公園。由於對之前那場騷亂還算記憶猶新，鈴鈴音本能地不想靠近那個地方。事實上她們的巡邏路線也沒有特地經過日比穀公園，在遠遠望了一眼之後，鈴鈴音她們腳步匆匆地繼續走去。

身體也稍微適應這個溫度了，但意識絲毫沒有放鬆。而事實上，還有一件事讓鈴鈴音她們覺得很在意。

對災使以最少兩人一組，每晚按照固定的路線反復巡邏並沒有錯。但對災使們的巡邏路線是有很多部分的交織重疊的，如果考慮到每組的腳力和巡邏次數，在路上遇到同伴的幾率會增大很多。

以往的話巡邏一次路線至少也會遇到兩三次其他同伴吧，雖說一般不會打招呼，最多只是以眼神示意之後就繼續行程了。不過今天都已經走到日比谷公園前方了還一次都沒有遇到過。

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開始在鈴鈴音的心裡升起。

（這個感覺是…）

並不是察覺到了天災的氣息，而是捕捉到了一陣熟悉的咒力。

黑色的烏鴉完全融入夜色，即使找到目標開始張開翅膀撲騰之後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就這樣撲騰地緩緩降落在鈴鈴音的肩上，咒力網路瞬間接通，三人同時明白了式神想要傳達的事。

行程被瞬間改變，烏鴉再次啟程之後，三人朝著情報描述的方向奮力趕去。

「這是三條少佐的式神，居然連國家神道都不得不向我們淺夜組求救了，這回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傢伙啊！」

薆帶著擔心脫口而出的話是事實，作為直屬于陸軍的「對天災退治本課」深夜組中的精英，國家神道可以說是對災使中最強的戰力。雖然按照命令，被安排到淺夜時段來的國家神道的成員只有四人，不過從那天開始鈴鈴音她們遇到魔物的幾率就小了很多，這也是事實。

我們發現了正在朝日本橋方向前進的一隻魔物，目前正在交戰。但已經有人受傷了，因此希望得到你們的支援。對天災退治本課·國家神道·陸軍少佐三條優雨。

這就是通過式神傳來的情報的全文，雖然看上去非常輕描淡寫，不過在鈴鈴音等人看來已經是十萬火急的情況。

恐怕不止是鈴鈴音她們，其他人也收到了這個情報。果然，沒跑出幾步，其他同伴互相聯絡的各種式神也開始交錯著飛來，互相傳遞著同樣的情報。

雖然都是說著的同一件事，不過細節之處卻在不斷增加。看樣子目前在日本橋附近巡邏的對災使全部趕到了，人數也在十人以上。

空氣中憑空傳來了壓迫感，肺裡的空氣像被抽空了一樣。這股不要說是特地感知找尋，簡直就像烈焰一般主動撲來的燎人之勢，讓人心裡恐懼頓生。

沒跑出幾步，就已經能夠清晰可見了——

從不同方向彙聚到這裡來的對災使以久經訓練的迅猛態勢截斷了魔物的退路，各自展開神具。

「沒想到，居然是奇美拉！」

巨大的獠牙從嘴裡突兀露出，之後張嘴大吼。兩隻好似破布一般的翅膀扇了扇，平地瞬間卷起旋風。

位於魔物正前方的是一名齊肩短髮的少女，襟袴長襪，手裡拿著看上去毫無危害的禦幣。

雖然這身服飾加上幾乎沒有起伏的平坦胸部很容易讓人誤認為男性，但如果當著她的面提到這件事的話，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

三條的臉上慍上怒火，但仍然沒有多說一句話。

在她身後，一名少女已經閉上眼睛倒在血泊中，手裡還緊緊攥著一隻已經被打碎的神樂鈴。

幾人正在她旁邊語帶哭腔地不停叫著她的名字，越來越多的對災使開始加入戰鬥。

「葛原冬見！葛原中尉！求求你了千萬不能睡著！」

「可惡！支援組的還沒到嗎？」

「要不就我們幾個把她送去醫院吧！」

「不行！太危險了！」

鈴鈴音吃驚地看著這一切，很難想像剛剛發生了什麼樣的戰鬥。

吟出熟悉的和歌之後，鈴鈴音將粹丸出鞘，不動聲色地站在三條旁側看著眼前這個龐然大物，而其他兩人也各自加入戰鬥。

「對照目錄（Index）和大圖書館（Great Library）圖鑒綜合判定完成，靈氣及咒力對照完成！綜合判斷，類型S，『奇美拉二型』！現在開始執行退治作戰！」

左手憑空出現一隻卷軸，宛如宣讀死亡罪狀一般語氣斬絕地讀出這段話之後，三條將卷軸輕輕合上。

「來吧！現在就讓你看看我們的復仇之心！」

最後一句話語如驚雷般響亮，三條將禦幣的另一頭對準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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