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一故人 - #73

浪潮的聲音迴盪在耳際，她眼皮動了一下，才睜開了眼。

精緻高貴的緯簾首先耀入眼底，桌案上飄來的煙霧讓她莫名心悚。

她倏然坐了起來。

觸手一摸，被褥是精美柔軟的繡品，放眼望去，傢俱全是高級的木材所製，刻工細緻大方，香爐也燃著名貴的香料，房裡的擺設雅致大器非富即貴。

她揉著頭疼欲裂的腦袋，不是掉落江水了？是誰救了她一命？

夢裡發生的事情，她卻一點也記不得了，心神憂怖不寧以為是溺水之故。

腦袋才稍微清醒，敞開的大門出現了一道挺拔身影，她愣了一下，喊了一句。

「翟五郎？」

他俊雅的臉竟憔悴了許多，眼裡也佈滿了紅絲。

翟良將她深深擁入懷中，隱忍著激動的情緒。

「縷兒總算醒活了。」

當她投入溫暖的懷抱，立刻熱淚盈眶，淚水噗哧噗哧滑下，翟良不斷柔聲安慰著「無事了，縷兒莫怕。」

「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招人嫉妒，更不會被人推下江裡！」

劫後餘生的恐懼，她一邊哭一邊喋喋不休，想到當時的掙扎無助一度哽咽難言。又低聲自語說是何人推了她，當時她們又如何冷眼旁觀，說到激動處又一陣嗚咽，發洩夠了，才在翟良輕聲慰藉中筋疲力盡的再度睡去。

再次醒來，只剩桌案上微弱的燭光，窗戶天外一片黑暗，身旁多了一個人。

翟良微微傾身側手睡在榻沿，聽著他細微的鼾聲竟讓她無比的心安。

上次他生病時，是否也是這般的心情？在最脆弱的時候，總希望有那麽一個人在身邊。

這是依賴上他了嗎？

她輕輕抓住他的衣角，將頭靠了過去，闔上了雙眼後，心裡想著，多麽希望這樣的美夢不要逝去啊！

「縷兒........。」

翟良輕喚了她，迷糊中她嗯了一聲，他溫柔的問道「縷兒為何要運送桐油去俞城？」

「因為胡人會偷襲........。」

她猛然驚醒，翟良凝視著她，俊雅的臉上有一層凝重。

「昨日我才收到消息，俞城外忽然聚集動向不明的胡兵，縷兒又是從何而知？」

他的聲音輕如羽毛從心間一拂，卻猶如重物壓下讓人無法喘氣。3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INFpvFlw

她買的桐油數量不少，單單一座俞城幾年內也消耗不盡，這一趟運費不少，說到底就是虧錢的生意，當初謝兀也存疑過，也難怪翟良起了疑心。

這下恐怕瞞不過了。

她垂下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

「君可信，這世間有人可以窺視夢境........。」

翟良側面一轉，專注於她。

「縷兒做過一夢，夢境真實又逼真，彷彿親身經歷了夢裡的那幾十年。有些事確實發生了，有些事又與夢境大不相同，縷兒深怕惹禍上身，所以從未告訴過任何一個人。」

她的目光飄向曾經存在的過去，散漫而迷離。3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Hj0ZZmrs

能預知天事的都是觀星占卜的得道之人，這些高人可謂鳳毛麟角少之又少，百年也難出一人，而她只會被人當成了妖女吧。3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6Dx9zh2b

她帶著不安的心情，囁嚅説著「 .....就連霞姑也不知情。」

「縷兒常做此夢？」翟良問道。

她連連搖頭，緊咬著下唇。

或許感受到她的不安，他貼近著她，說道「縷兒竟有神通，確實讓良大感意外！」

神通？她嗖然抬起失神的眸子，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他就這樣信了？沒有一絲的懷疑？若換做他人，他也會輕信嗎？

鼻頭微微一酸，淚水悄然從眼角滑下。

「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郎君願意相信縷兒了。」

她的聲音帶著濃烈的鼻音，若換做旁人，她早遭千夫所指，架烤火燒。

翟良凝滯好一會，才輕輕啓唇，聲音好聽的令人動容。

「世界之大無邊無際，匪夷所思之事無所不在，又豈是區區凡夫俗子能一一窺盡。」

她凝望著他的側臉，從他俊美的眉眼、高挺的鼻樑，直到脖子上的喉結......，都好看的不真實。

是啊！上一世彷彿像做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夢，現在又何嘗不是？連自己也無法相信，天縱英才的翟五郎就這樣信了她。

翟良忽然輕聲一笑，狹長的美目瞟向她。

「所以縷兒才從破宅子挖了不少金子，又從圍城之亂賺了一筆。那之前縷兒死命追來救良又送莫城藥材，也是神通之故？」

她完全語塞。

明知他在取笑她，說她只顧大撈一筆、賺取上好的名聲，將神通浪費在俗事上，偏偏她一句話也不接上，因為他說的大部分都是事實。

他忽然眉頭一皺，偏頭看向她。

「夢境中縷兒可有嫁人？」

她不敢撒謊點了下頭，又急忙的道「那人的樣子我都已經忘了，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翟良深深凝視她，表情有一股涼意。

「那後來呢？」他沉聲問道。

後來？她呵了一聲，面容悲涼的道「後來我死了......在二十六歲那年......。」

她的聲音有著濃濃不堪回首的哀傷，想必是遇上了不幸，翟良沒再深究下去，只問道「那夢裡可有我？」

她又輕輕搖頭，聲音輕飄飄亦非常沮喪。

「無你亦無蕭赫......。」

翟良不再言語，輕輕閉上了雙眼。

過了許久，都以為他睡著了，他才悶著聲音說「往後，縷兒只能看著我，不許再想著夢裡的那個人了。」

她順著話語喔了一聲，心想著，巴不得一世都不要相見，怎可能還會掛念著趙肅！

翟良眉頭一蹙，瞬間翻身過去，重量全壓在她身上，眼神有著不容讓人輕忽的堅決。

「記住否？」語氣冰冷。

他的舉動太過突然也太貼近了，她慌亂的避開了他的視線，胡亂點了兩下。

「........唔。」

他狂亂的輕吻著，深切而逼迫，他的手不斷游移，身體也產生了變化，她的唇瓣生疼幾乎窒息，害怕的不斷推擠著他的胸膛，直到他喘著濃烈的氣息放開了她。

她如驚弓之鳥，一動也不動的盯著他，臉頰一片赤紅。

翟良坐在榻前，平息了呼吸之後，懊惱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著她驚恐的眼神，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立刻站起身子。

「是良一時吃醋沖昏了腦，妳若不願我亦不會勉強！」

他汲上木屐就走了出去，直到人影消失，她還猶未反應過來，眼中一片呆滯。

吃醋？讓天下女郎愛慕的郎君居然吃起她上一世的醋？若不是親耳所聞，誰會相信？

他的身邊從不缺乏家世顯赫的妙齡女郎，自動投懷送抱的更是不計其數。想必從他懂人事起，家族安排不少身份低下又美麗的女子，稍有上心，那些女子就會醜態百出，逐漸的心變冷，最後不屑一顧。

天下女子不過爾爾！

這便是大氏族歷練兒郎的方式，讓他們不沉迷女色心無旁騖的做一番大業。

他是個多麽驕傲的兒郎啊！居然說出他吃醋了。

她想笑亦想哭，心中的藩籬搖搖欲墜。

天上的星光稀薄，空氣中滿佈著迷霧，翟良的身影在船首忽隱忽現，環視四周只有他一人，想上前又舉足不定。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翟良回眸，臉上掛著一抹淺笑，又恢復了以往的自若。

「外頭冷，縷兒為何不好好待在裡頭？」

霧氣氤氳，小小水滴凝聚成一顆顆掛在他的黑髮上。

她嘴角抿了一下，將斗篷套在他身上，又走到他面前繫好了絲帶。

他的視線隨她的一舉一動游移，令她羞澀的垂下頭去。

「郎君身體貴重，那房間佈置的精心，想必是郎君休憩的地方，我可以去........。」

不等她說完，翟良將她拉向自己，一半的斗篷罩在了她身上，嘴裡唸著「天冷，莫再受涼了，我另外有地方睡，縷兒無需擔心。」

接著，他又身姿挺拔的看向前方，深深歎了一口氣，輕道「若不是良鍥而不捨，縷兒是否打算欺瞞我一世？然後偷偷嫁人？」

她窺視了一眼，想著，翟良何時變得如此小氣了？總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

「以前假扮兒郎欺瞞郎君，確實是縷兒不對。若非不得已，縷兒也不願輕易嫁人......。」她小聲的說著實話。

翟良沉靜了一下，才又道。

「縷兒在良面前為何總是萬般小心？人生猶如一片迷霧，若不勇往直前，又怎知前方是何光景。」

她的眸子閃過一絲痛楚，低聲嘟囔著「若不是精通夜行而莽撞行事，只怕撞上了岸也不知。」

才說完，忽然腰身一緊，翟良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唸了一句。

「若有下一次，良絕不會如剛才那般停手。哼，小騙子！」

她的臉猛地紅了一大片。她知道他絕對不是說笑！若再惱怒，他定不會輕易放過她！3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upe4Y1Hk

他脫下了斗篷順手披在她身上，然後緩緩道「明日便能上岸前往北都城。」

她驚訝的看著他，俞城離北都城不遠，所以這一路是要去俞城？

翟良走了幾步，又一臉淺笑回眸道。

「縷兒方才不是伶牙俐齒，怎又詞窮了？嗯？」

接著大笑的朝另一頭走了。

她腳一跺也轉身回去，翟良真的變小氣了，睡前還不忘取笑她一番，真可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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