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 正文

人吶...對於事不關己的事情，總是抱着一種看戲的心態。

阿倫掂起了小瓷杯，看着窗外朝一處湧去的人們，輕輕吐了口氣，把瓷杯内淺淡的茶水一飲而盡。

下次該找家茶水更好的店家坐着。阿倫咂了咂嘴巴，覺得有些委屈了自己。

「阿倫。」

阿倫對面坐下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誒，夜夜。」

那個男人動了唇，忍不住再次矯正阿倫，

「是暮。」

「夜夜比較好聽。」

阿倫笑嘻嘻的對暮說。暮深吸了口氣，不再跟吊兒郎當的阿倫討論名字的問題，他給自己斟了杯茶水，

「感覺怎麼樣？」

「跟計劃中一模一樣。應該得手了吧？」

阿倫邊說邊盯住暮手上的茶杯，突然綻開一抹笑，笑得意味深長。阿暮沒看阿倫，他抿了口茶水，點點頭，

「得手了。」

「嗯，那給我吧。」

暮掏出一塊疊起的手帕，手帕裏似乎包住了甚麼。阿倫接過帕子，打開它看了看裏面的玉佩，

「恭喜夜夜完美完成了任務。」

暮淡淡的看了阿倫一眼。

「那我走嘍。」

阿倫站了起身，暮正以為他要離開時，阿倫雙手撐着桌子笑瞇瞇的挨近了他，

「忘了提醒你呢，剛剛你用的杯子是我用過的啊。」

其實共用一個茶杯對暮來說並沒有甚麼問題，但暮覺得在這種距離下說這些話有點太近了，顯得有些曖昧。

這個距離近到暮可以清晰地看見阿倫臉上細微的絨毛，阿倫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沾到了暮的臉上，與暮呼出的氣息彼此交纏。然後暮忽然感覺到了胸膛裏有些不安分。

待暮回過神來，阿倫已經走開了十來步，只留了個纖弱的背影給暮。暮盯着那個背影，神色幽幽，他突然捻了捻指尖，想起了剛才遞帕子給阿倫時不經意的觸碰，那種溫潤的觸感...記憶猶新。

到底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呢？

暮緩緩吐了口氣，甭管他有意無意，這些月以來的接觸，阿倫已經把暮自己勾得對他有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暮揚手招來了店小二，

「要一碟白菘。」

聽說這種菜，降火。

---

「三皇子殿下。」

阿倫背着手走進了三皇子的書房，臉上毫無進入一個皇子書房的緊張感，只掛着有些痞氣的笑容，像在自己家裏一樣自然。

三皇子在一堆公務中抬起頭，看着阿倫臉上熟悉的笑容恍了恍神。

為甚麼沒有人來通報呢...?啊，對了，我在很久以前就給他特權了。只是他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而已。

三皇子定定的望着阿倫好一陣子，阿倫挑了挑眉，邁步走近三皇子，就在他快到書桌前時，三皇子有些失神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倫......」

他的語氣近乎呢喃，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帶着溫柔，低沉的聲線染上了許些纏綿繾綣。

三皇子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稍稍垂眸接上剛才的話，

「事情辦好了嗎？」

阿倫笑笑，

「當然辨好了啦。」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

「你就等着看戲好了。」

阿倫的腳步停在了書桌前，三皇子眼前突然就暗了下來，然後他看見阿倫伸手撩起他後頸垂落的一縷髮絲，

「頭髮掉下來了。」

三皇子想拉開自己與阿倫之間的距離，然而椅背限制了他的動作，只好仰了仰身靠住椅背。阿倫望着攥在手中的頭髮漸漸滑落掌心，湊上前重新握住那一撮髮，勾起髮尾打着轉，

「需要我替你再梳上去嗎？」

三皇子盯了盯阿倫，臉上掛着一抹極淡而公式化的笑容，後來又移開了視線，

「...倫少主，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他喊自己倫少主呢。阿倫聳了聳肩，

「都認識多久了啊，就別計較這些了。嗯...我不在意的。」

阿倫朝他笑着說。其實阿倫笑起來也很好看，雖然有些痞，但會如同陽光般照進你的眼眸，好像一瞬間驅走了疲累。

三皇子似乎被說得噎了一下，他動了動唇，也沒看阿倫，從喉中發出的聲音很小很低，阿倫聽得不是太清楚，

「不是你在不在意的問題...」

於是阿倫沒有理他，只自顧自的說下去，

「給你綰個髮而已嘛，又不是侍候你洗你的尊軀......」

這都甚麼跟甚麼呢？三皇子答不上話，他默了默，任由阿倫把玩着那一撮頭髮，然後淺淺的從鼻腔裹呼了口氣，緩緩抬起頭看着阿倫，輕聲提起了平日裏阿倫緘口不言的人，

「是因為今天是他的忌日嗎？」

阿倫的動作頓了頓，也沒有說話，書房裏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也許過去了半炷香，三皇子沒有錯過阿倫臉上任何的一絲表情，但阿倫還是那副淺笑的樣子，三皇子正色再問，每隻字都咬得很清楚，

「你今天的行為太反常了。這樣是因為，今天是他的忌日嗎？」

這次阿倫有了反應，他噗嗤一聲，然後跟三皇子對上了眼，

「...這事與你何幹？三皇子殿下。」

言下之意，你問太多了。

阿倫雖然笑着，眼底卻帶着涼意。三皇子終於從阿倫的眼中真正地看到了自己，可那股涼意也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三皇子暗自苦笑着，自找的啊。

阿倫鬆開了三皇子的髮尾，把包成一團的帕子和玉佩拿出，扣在桌上，接着大步的向後倒退了數步，攏了攏寬大的袖擺，

「本少主已經完成三皇子的託付，也請三皇子守諾，告辭。」

然後一個甩袖，走了。

要是換成其他人，三皇子大概不會輕饒他的無禮，但阿倫...終究是與他人不同的。何況起因還是因為自己－－

三皇子抬手按了按額頭。

揭開阿倫的傷疤，非三皇子所願，但只要提及那人，阿倫的情緒才會被自己挑動。三皇子明白，有些人和事都強求不得，可今天...不過也確實是自己衝動了。

三皇子早已沒了處理公務的心情。

---倫家山莊---

阿倫站在了樓閣上，眺望遠方隱約可見的山影。他的神色被白霧映得有些莫名，大護法看見他這般模樣，也曉得今天是甚麼日子，早識趣地退下去了。

「...忌日嗎...？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啊。」

阿倫細細地呢喃着，他的樣子看上去彷彿迷了路的孩童，無辜迷惘又無助。

阿倫又想起了那個人。他的一顰一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深深地埋在了阿倫的腦海裏，阿倫最喜歡他的笑容，他的笑容總有着一股魔力，能讓阿倫的心安定下來。

那個人在兩年前成為了要給敵國的質子，在護送到敵國的途中被'山歹'襲擊，丟了性命。

此'山歹'當然非彼山歹，雖然對方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人查得到誰是背後的指使者，但阿倫隱約察覺到是敵國下的手，阿倫剛從那人的死訊中勉強回過神來後，便立即與三皇子聯手拔出敵國安插進來的勢力，又利用自己在敵國的暗樁把敵國攪渾，現在敵國已經顧不上打這邊的主意，被國事搞得頭大了。

然而那個人的屍首至今仍未尋回。

阿倫盯着幾片環着山的雲朵，想起了那人臨行前的話。

那個人握住阿倫的肩膀，望着阿倫的眼神溫柔又堅定，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一定會回家的。」

阿倫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痴狂起來，聲音卻柔得能掐出水來，

「他說他會回來的，他現在只不過是找不到我而已呀。」

那個人不喜歡我做些荒唐的事。所以只要我又荒唐起來，他就會來再阻止我的吧......？阿倫覺得自己的邏輯很正確。

阿倫望着前方的一片濃霧，突然幽幽的嘆了口氣，便轉身下了樓，一直守在門外的大護法連忙跟了上去，向他匯報起山莊外發生的事。

「就在不久前，謹王府上的二王妃被發現死在自己的房間裏，疑似死於姦殺，屍首附近拾獲一枚碎裂的玉佩，謹王爺正從皇宮趕回王府。」

阿倫聽罷低低一笑，樣子無端的有些嫵媚，大護法瞥見他的模樣，卻驚出了一身冷汗，飛快的低下了頭。

他記得每當主子擺出這個表情，幾天內必然有人要見血。

「很好，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說着阿倫慢慢的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了看無邊的天，今天的天氣有些冷了起來，皇城裏的天空沒有放晴，山裏的天更是白霧重重，但阿倫就是這樣看着不動了，大護法瞧着他的背影，猜想他肯定又想到那個人。

大護法猜着猜着就好想哭喪着臉，不為別的，只為自己需要在今日這種日子向阿倫稟報事情感到苦逼。

其實大護法猜得沒錯，阿倫確實是想到了那個人。

阿倫剛出樓沒多久，指尖便有些發冷。阿倫眷戀起那人温暖而有力的懷抱，那人細心攜上的手爐，親自為他系上的披風，每次出門前肉麻的叮囑......

阿倫動了動唇，無聲的吐出了幾隻字。

我好想你，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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