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亂文字》彿霧洲 2019-10 - 《無夫粥》

《無夫粥》

　　「一碗無夫粥，再也無夫走。」

　　這村子有兩個習俗，喝一碗無夫粥，祈禱再也無夫走。第二個習俗是，寡婦不得再嫁，否則會一直剋死丈夫，危害夫家世世代代。

　　每年五月五，村子有個活動，算是祈福，也算是祭悼。

　　──這是專屬於寡婦們的。

　　五月五那天，村子會煮一大缸粥，死了丈夫的寡婦們「必須」喝一碗。

　　粥裡會添加肉末，是村裡人贊助的，因為寡婦們相當貧窮，有一餐沒一餐的，幾乎吃不上肉，也算是村裡人的好意。

　　當每位寡婦喝過一碗後，有剩的能繼續喝，再有剩的，尚未嫁人的姑娘們也能喝──但大人們通常會斥責她們。

　　祭悼便是為了死去的丈夫，祈福便是替丈夫健在的婦人們，但願不會與自己一樣沒了丈夫。

　　但，大多數寡婦心裡都是哀怨的。一些「資深」的寡婦們，甚至會拒絕飲粥，但這違反習俗，要是寡婦不喝無夫粥，那會害全村的「丈夫們」橫死的！

　　婚姻美滿的婦人們自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認為寡婦們喝個粥又沒關係，那都是為了大家好，所以比誰都強硬地要求寡婦喝粥。

　　然，憾事每年都在發生。該說是憾事嗎？或是解脫？

　　不願喝粥的寡婦們以死明志，從來就沒有僧多粥少的情況出現，甚至時常多了。

　　年輕的姑娘們都特別好奇無夫粥，尤其是家境差的，那粥裡可是有肉末的！極其豐盛！

　　但家裡的大人們總會說：未嫁先喝無夫粥，到時候不想喝都得喝了！

　　小姑娘們哪裡會想那麼多？誰也不願詛咒自己，還憤憤大人們落井下石！

　　又到五月五，又有寡婦不喝粥了。

　　一個善良的小姑娘捧著粥碗，冒著熱騰騰的白煙，她走到被按在地上寡婦的面前，周圍圍著神色各異的婦人們。缸子裡還有不少粥等著分食。

　　小姑娘遞出粥碗，溫柔地笑道：「姨，您好些天沒進食了，您就喝一碗吧，我幫您吹涼吧！」

　　她的善意讓周圍人動容，紛紛苦勸寡婦──其他的寡婦都喝了，就剩一個。

　　可那婦人掙扎不斷，險些就掙脫左右男子──他們也不想這樣，也只是怕憾事又發生了，不得不如此對待。

　　婦人聲嘶力竭，癲狂般地大叫：「拿開！把那可怕的東西拿開！血氣啊！冒出血氣了啊！」

　　眾人紛紛看向小姑娘手上的碗，什麼血氣？分明是熱氣的白煙，碗內的肉末都煮熟了，也沒汙染白粥。

　　小姑娘難過地道：「姨，我知道阿娘因為阿爹死了而自殺，姨丈又死在山裡，這兩件事兒對您打擊特別大……我也很難過啊！可是姨，您還有我啊，還有全村的人啊，您就喝一碗吧？」

　　她會喊婦人為姨，正因那就是她的阿姨。她的娘親便是去年不願喝粥而自戕的寡婦之一，五年前她的父親打獵時不幸墜山而亡，前年她的姨丈上山時誤食毒果而死。

　　婦人開始痛哭失聲，即便兩條胳膊被架住，仍是打顫著指向小姑娘，又悲又憤地咬牙罵道：「……妳！就是妳！妳這個惡鬼！是妳殺死了他們！是妳剋死了他們！償命！我要妳償命啊！」

　　小姑娘肩頭一顫，嚇得退縮一步，手上的碗差點兒摔了，她目中噙淚，苦著臉道：「姨？您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這麼說……」

　　眾人紛紛指謫寡婦，自己死了弟妹死了丈夫，分明都是意外所致，竟將罪過全嫁禍到同為受害者的小姑娘頭上！

　　「阿妹自從死了爹，她娘成日鬱鬱寡歡，妳丈夫健在，也沒見妳陪過她娘，好似自家妹婿死了與妳毫無相干！」

　　「就是就是！阿妹還幫忙村裡煮粥，總親手餵她娘親喝粥，妳又在哪？就在旁邊看笑話！死了丈夫簡直活該！」

　　「敢說阿妹是惡鬼？我看妳才是豬狗不如！」

　　村裡人說得特別難聽，此起彼落，怨聲載道，連其他寡婦都看不下去，加入謾罵的行列。

　　那婦人還沒死了丈夫前的行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之後也死了丈夫，大家覺得她可憐，才什麼都不說，如今實在太過分了。

　　可小姑娘沒有放任，激動地大叫：「你們不要這樣說我姨！姨也是可憐人，她是我最後一個親人了嗚嗚嗚……」

　　說著就哭了起來，眾聲辱罵也隨之停止。但婦人並不想息事寧人，破口大罵：「假惺惺！妳這比惡鬼還可怕的東西！我都看到了！前年夫君死前，告訴過我，是妳告訴他山裡有一種果子很稀有，能補身，他才上山去採的！」

　　眾人大驚，小姑娘哭道：「姨！我的確是說了，但姨丈怎能貪吃？也不知道他吃了什麼，大家說他嘴角有藍汁，可我說的果子分明是紅果啊！」

　　眾人瞭然，竊竊私語盡是對婦人的唾棄。

　　婦人難以接受，勃然大怒，突然一個猛勁，居然掙脫開來，可她也沒動作，就是指著小姑娘的鼻子罵道：「去年的今日我都看到了！夫君死後我日日守在他的墓前，夜晚我就睡在旁邊的茅草屋裡，我看到妳挖開我夫君的墳墓！我以為我在作夢，直到、直到我又看到了……」

　　眾人大駭，小姑娘滿是不解，香淚滿面，道：「姨，您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對姨丈做那種事……」

　　婦人大哭：「直到去年喝完粥了，我感覺特別怪異，妳主動說要幫忙善後，我偷偷跟蹤妳，發現碎骨血缸裡有一隻小指……嗚嗚嗚嗚！我不可能會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手指長什麼樣子啊！」

　　駭人聽聞！

　　小姑娘把粥給摔了，砸到自己腳上，又把眾人給嚇得不知所措。小姑娘滿臉悲悵，抹著涔涔不絕的淚哭道：「嗚嗚嗚！您怎能這樣汙衊我！不如大夥兒去看看姨丈的屍身好了嗚嗚嗚！阿爹……阿娘嗚嗚嗚……」

　　的確如此。

　　所以大家就去了，婦人也被架著去了。

　　挖了墳，開了棺，婦人嘶吼反抗，不讓人這般對待她的丈夫，可她汙指小姑娘在先，如今哪裡有權利拒絕？

　　結果棺蓋一開，裡頭只是一具穿著衣服的白骨，男人們檢查了手指，一節不少，真相大白，紛紛痛罵寡婦。

　　這叫其他寡婦顏面掃地，主動上前毆打。

　　當然是沒打死的，然後小姑娘的阿姨，再也沒人瞅採她，全都去關心燙了腳的小姑娘。

　　小姑娘實在善良，請大家不要討厭她阿姨，阿姨只是個可憐人，著實叫人心疼。

　　那寡婦傷痕累累，其夫之墓也沒復原，她悲痛欲絕，爬到了棺邊，就一直趴在那兒。

　　小姑娘被帶去療傷，事情落幕了。

　　隔天，村人再來，發現寡婦死在邊上了。是自殺的，她用自家丈夫的屍骨殺了自己。

　　小姑娘痛哭失聲，還暈了過去，兩個同齡姑娘好生照顧了幾日。

　　有天她們在清靜的小屋中談話。

　　阿妹看著自己還裹著繃帶的腳嘆道：「以後我的丈夫肯定會特別疼愛我吧？」

　　一人笑道：「哈哈哈！那是當然的！妳太可憐了！」

　　另一人笑道：「就是就是！不過妳以後可得小心些了，別再被發現了，真是丟臉！」

　　阿妹俏皮地笑了笑，道：「放心放心，我做事不留痕跡的，需要幫忙儘管找我！對了，妳姐姐是不是下個月要成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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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村裡還有一個傳說，專屬於尚未出嫁的小姑娘們。

　　聽聞死了女性親戚的丈夫──包括親爹──將其肉煮入無夫粥中，並且喝下剩的無夫粥，就能讓未來的婚姻更加美滿，喝得越多越美滿。

　　一碗無夫粥，以夫煮成粥。

　　這是煮粥人之間公開的秘密。

作業時間：2019/09/28　五十五分鐘。

我是小葉！下期再見！4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KUarCk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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