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三十七回、水深山中無鳥鳴》

《第三十七回、水深山中無鳥鳴》─帝城篇之六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jDDpkCU3

（水深之中，夜宴起頭。──陸靜虛）2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Rugl2EIW

　　聶成華與陸靜虛早早睡下，可聶成華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的，搞得陸靜虛也沒法兒睡。聶成華面向他，兩手壓在被褥上，已然習慣黑暗，能見他的側臉與炯炯神目，道：「哎，陸寧，你心裡是不是老偷偷取笑我？」

　　陸靜虛稍稍擺頭瞅去，聶成華不躺枕子，老是矮他一截，道：「為何？」

　　不知他是在說「為何這麼問」還是「為何要取笑你」甚至是「為何要偷偷」，聶成華皺了皺眉，道：「我每次都在你面前哭得跟孩子似的，還是為了玩物被搶走了那種傻原因，就算你真沒偷偷取笑我了，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傻啊？」

　　陸靜虛還是頭一回見有人自己這麼問的，他也是誠實，直是道：「你確實很傻。」

　　「噗！」

　　聶成華哭笑不得，道：「你這人好討厭啊！」

　　陸靜虛道：「那你便不要問我。」

　　聶成華罵道：「我要是不問你，你豈不是永遠不告訴我了！」

　　陸靜虛淡淡道：「我沒事說你傻作甚？」

　　「呃……」

　　聶成華霎時語塞，氣焰大滅，靜默片刻，他撇嘴道：「嘖，你也是榮幸，看盡我的醜態啦！你可別出賣我了，丟臉死！」

　　原來他也知道丟臉。陸靜虛道：「我不曾出賣過你。」

　　聶成華挑眉道：「那你出賣過誰啊？」

　　陸靜虛道：「我自己。」

　　這回答真叫聶成華大開眼界、措手不及，頓時尷尬起來，他翻過身，向著板壁，訕訕道：「哦，好了，不說了，我睡啦，晚安。」

　　只有寂靜應他，當他以為不會得到回覆，決定閉上眼睛時，才聽得一聲輕細的「晚安」。

　　他還算挺瞭解陸靜虛的，他知那冷面冰山沉默時肯定心裡有話，只是不願說，至於為何不願說，多半是覺得沒必要說，至於又為何沒必要說，這個聶成華還真猜不透了，畢竟，他也不知陸靜虛心裡藏著什麼話沒說啊。

　　他特別特別不擅長應付陸靜虛那樣的人，分明很實誠，卻總只說三分，另外七分還猜不透，猜著念著把自己給糾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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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用過早膳後，六人齊聚，陸忘瑤道：「花公子，不知昨日無頭屍有何指示？」

　　聶成華道：「東北方向，不知距離，只能有勞那位姑娘多加提點了，行路不可過快，最好二、三十里停下探探。」

　　小輩們瞭然點首，陸敬雅道：「花公子，那位姑娘是白家的人嗎？」

　　聶成華壞笑道：「你們誰未來想當魂師的啊？」

　　少年們怔怔片刻，都看向了陸忘瑤。這結果有些出聶成華意料，陸忘瑤那是肯定的，可他沒想到只有一人。他瞅了陸敬雅，下顎指向陸忘瑤，道：「讓你朋友給你問去！」

　　陸忘瑤臉色鐵青，道：「花公子，您別為難我了……」

　　聶成華大笑三聲，道：「對了，既然你有意成魂師，為何不見你有個器物？」

　　陸敬雅噗嗤笑道：「花公子，你可問到忘瑤的痛處啦！我們宗主原想送他一只琴，可忘瑤覺得琴太大，不方便，自己也不大熟練，就婉拒了宗主，之後宗主也沒再提過。再之後啊，忘瑤想了好久，還是決定與靜虛君一樣用琴了，可換宗主婉拒他了！宗主那時說……」

　　他清了清嗓子，試圖用著陸玄機的口氣，緩聲又道：「咳嗯。忘瑤啊，魂師器物選定了便是一輩子的，莫慌莫急，有朝一日，你總會尋得心儀之物，門中樂器你便多多熟悉，哪件上手了，自己也真心喜歡的，待問道過了，到時再與我說吧。嗯，就是這樣！」

　　陸忘瑤垮著臉，東家倆兄弟已經摀著嘴竊笑了。

　　聶成華饒有趣味地笑道：「哈哈！說起來多久後問道啊？」

　　陸敬雅道：「大後年！」

　　聶成華點點頭道：「那可真久！你們四個都會參加吧？那時多少歲數了？」

　　陸敬雅道：「都會參加的！那時我們都滿十八了，那年十月份忘瑤就得十九了！對了，花公子參加過問道嗎？」

　　聶成華聳聳肩道：「當然參加了，十七歲那年。」

　　東良欣然：「莫不是與靜虛君同期的？」

　　聶成華笑道：「正是如此，我與你們靜虛君可是同窗呢！」

　　四名小輩盡是驚呼，陸靜虛面色沉凝，橫眼聶成華。聶成華笑容一僵，發現自己是說多了。

　　閒聊到此，陸靜虛安排了下個落腳處，六人動身。

　　──東北方向四十里外跨越長江，名為「水深」的村子。

　　＊

　　不足半個時辰就到了，由於臨近長江，又無大山，所以風偏大，雖不潮溼，卻富涼意。

　　他們一行人於村外落地，在林邊暫歇，多少能遮些風。後邊是一座矮山，占地不大不小，村外平壤，除了林子、山野，植被不多。

　　天色還早，他們沒打算進村子。聶成華朝屍箱探了一探，先前在白家墓園與無頭屍接觸過後，倒是方便許多，不必開箱了。

　　聶成華略得指示，正身道：「靜虛道長，翻過這座山會是哪兒？又是什麼方向？」

　　陸靜虛道：「丘陵地，有個山村，不知其名，規模與水深村差不多。西北方向。」

　　聶成華古怪道：「又轉向了？那位姑娘想進山，往那個方向，咱們進山瞧瞧，也不知能不能有收穫。」

　　陸靜虛點頭同意，瞅了一眼後輩們，各各精神。稍事休息便行動身。

　　聶成華與陸靜虛在前，陸忘瑤與陸敬雅扛著屍箱為中，東家倆兄弟殿後。

　　踏入山野，一切正常，林木遮風，倒顯得涼爽，聶成華穿著斗篷恰舒適，索性卸下代面。他感四名小輩不愧為華山陸氏，從不見涼意擾過他們。

　　地勢平坦，起伏不多，林木疏密恰到好處，天光微透，蕭蕭流縫。

　　聶成華左右張望，腳步無止，卻是緩慢。陸靜虛配合著他，不時回首查看後輩。

　　聶成華神色一下古怪，一下舒暢，反覆幾次，至一處還算開闊之地，除了來路，三方盡是林木，雖疏密有致，不至於無路可走，但他還是停下了。

　　他都不知自己為何停下。

　　五人隨之止步，陸靜虛未問如何，陸氏倆小放下屍箱，先開口的卻是陸忘瑤。他四處張望，有些膽寒，道：「靜虛君、花公子，我感覺、感覺這裡怪怪的。」

　　前方二人回身，聶成華怔了一怔，道：「確實怪怪的……沒有蟲鳴鳥叫，分明頂上無蔭，卻比蔭下昏暗，就好似有什麼罩在頭上。」

　　頓了頓，他仰面而望，是青天白雲，時辰所致見不得日頭，可這實在太晦暗了，他擰了擰眉，又道：「這感覺好像……」

　　他還未有個定奪，又是一頓，瞅向前路，碧綠白裳也映入眼簾，發現陸靜虛也向著前路瞅去，側顏煞顯警戒。

　　氣氛驟然改換，聶成華最為明白，四周陰氣洶湧，不知何時竟成了這般局面。是他忽略了？還是陰氣真的就在眨眼間匯聚了？

　　陸忘瑤戰戰兢兢地道：「花公子，怎麼忽然一陣陰寒，分明方才都好好的啊……眼下就好似來到另一個世界。」

　　這話兒倒是點醒了聶成華，道：「對，你說的沒錯，眼下滿山都是陰氣，該怎麼說這情況，就是……」

　　陸靜虛沉聲道：「夜宴。」

　　聶成華驚呼：「正是夜宴！」

　　陸敬雅驚道：「那是我們碰上了夜宴的起頭？可怎會忽然就……況且好些年沒聽說過自然引發的夜宴了！」

　　聶成華凝聲道：「不，這並非自然引起，這定是人為所致，但非仙家所為。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忽地，對面林木窸窣不斷，聶成華定了一定，劈然指向左前方，叫道：「靜虛道長，那兒！」

　　陸靜虛反應極快，聶成華話兒都還未說完，長劍便已出鞘，立即脫手，御之向其方而去。

　　當長劍隱入林中，颯颯聲起，不過片刻，竟傳來一聲哀號，接著便是漸行漸遠的窸窸窣窣。

　　疏影劍返回，落了幾滴血，陸靜虛劈手握劍，神色沉凝，似是難以接受自己失手了。陸忘瑤愣愣道：「方才那是……狼嚎？」

　　那確實是一聲「嗷嗚」，山中有狼也不奇怪，不過夜宴一起，尋常動物平時再凶狠，都會像隻鼴鼠躲起來，外頭遊蕩的、襲擊活物的，都非比尋常。

　　聶成華道：「靜虛道長，咱們跟上，夜宴已起，不可坐視不管，這兒離村子太近了，咱們便去滅了源頭！」

　　陸靜虛沉面不語，輕輕點首。

　　東孝急道：「花公子，該不會是無頭屍引起的吧？」

　　聶成華蹙眉回首，道：「不是，這位姑娘半點兒陰氣都沒發出，比我還乾淨呢，你說是我引起的還更情有可原！」

　　陸敬雅訝然：「啊？那真不是花公子你引起的嗎？方才那東西還來攻擊咱們了！」

　　聶成華白眼道：「不是我！要真是我的話，這整山都為我所制，我還放來咬自己啊？」

　　陸敬雅愣愣點頭。

　　聶成華指示動身，陸忘瑤與陸敬雅扛起屍箱，東家倆兄弟長劍已出，各各謹慎戒備。

　　向著前路而去，地上血跡延伸不遠，聶成華稍施鬼術，感受周遭，很快便得了方向。

　　穿越林木層層，不過一盞茶功夫，四面八方陰氣洶湧而至，偶有窸窣聲，卻不見半點兒身影，小輩們都緊繃至極，陸敬雅實在忍不下去，道：「花公子！周圍那些、那些不管嗎？」

　　那些是什麼東西，他想也不敢想，其餘三名同輩亦是神色凝重，有些不知所措。

　　聶成華向後一瞥，依舊跨出步子，冷聲道：「不打緊。」

　　小輩們無奈，只得繼續前行，這個花向晚與平時不同，他們也不敢得罪。又過半盞茶功夫，聶成華止了步子，這叫小輩們又驚又喜，又恐又懼，一邊盼望是他總算要出手了，一邊害怕是遇上大難了。

　　陸靜虛向身側瞅去，並未打擾。聶成華皺了皺眉，緊了緊牙關，面色略顯煩躁，他東張西望一番，「嘖」了一聲，忽地向前重重踏踏，振袖大吼：「給老子退下！」

　　鞋履一踏，右袖一振，吼聲一出，忽由聶成華為中心，擴出一道陰風，向四面八方，無一躲避。止靜一瞬，整個氣氛都不同了，原先好似處於悶熱之中，如今竟是清透舒爽。

　　那陣陰風拂過陸忘瑤時，他有股奇怪的感覺，格外舒暢，甚至有些親切，一見如故。

　　寂靜片刻，陸敬雅怔怔驚呼道：「哇……花公子好生厲害！」

　　聶成華冷哼一聲，甩了甩頭髮，指向左前一處，道：「那還用說？也不想想老子是誰！咱們往那兒去，陰氣特別重，還有腥氣。」

　　東良嗅了一嗅，訝然道：「花公子你的鼻子可真靈，我什麼也沒嗅到！」

　　聶成華志得意滿，又是冷哼一聲，道：「那是當然！老子可是聶成……呸！老子可是最崇拜聶成華的人！」

　　他差點兒暴露了，差點兒就要說自己是聶成狗了。

　　雖說小輩們不知這與鼻子靈不靈有何干係，但仍是投以崇拜的眼神，總算不必心驚膽戰了。

　　陸靜虛率先邁開步子，沉聲道：「走了。」

　　別說聶成華了，連少年們都能感覺得出來──靜虛君心情很差！

　　這比任何事任何東西都還要可怕！

　　聶成華也是這般以為的，害得他連忙收起自己的煩躁，乾笑道：「走吧走吧，隨我來！」

　　在他領隊之下，未至半炷香時間，便於一處小崖停下。此處地勢較高，下面還有一層，差距不多，約四丈高。

　　──能清楚見到下層的東西。

　　陸忘瑤與陸敬雅置下屍箱，四小輩愣愣地立於兩位前輩身後，所有人都盯著下方。

　　那本該再正常不過的畫面，如今看來竟萬般匪夷所思。

　　陸忘瑤張著口，定了一定，道：「那是……狼？而且是……兩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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