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一盼君歸曲輕盈》─帝城篇之四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yN8rUEzWU
(若所有或許都能成真。──陸靜虛)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3CnSupxk5
陸靜虛領著倆小輩回房,就見案上地上盡是碎紙,且房內三人皆是笑面盈盈。陸忘瑤嘴角一抽,連忙鑽進房內,搭著陸敬雅咬耳朵:「敬雅,怎麼回事啊?弄得這麼亂!」
陸敬雅怔了怔片刻,也沒控制音量,便道:「哪裡亂啊?我們在剪紙啊,雖然沒剪子,都用撕的!對了,忘瑤我告訴你啊,方才花公子與我們說了很有趣的事兒!」
他正大展笑容要接著說下去,卻忽感一陣冷意,神情僵了一僵,他這才發現陸忘瑤神色不對。陸敬雅堪堪轉向房門處,心內的恐懼亦是隨之洶湧。
他先見到探出頭來乾笑的東良,再者便是一身高大的碧綠白裳,透著無盡的寒意。陸敬雅嚇得倏然起身,作揖道:「靜虛君,您回來啦!」
一旁的東孝也是如此,好似見了惡鬼那般。聶成華怔了怔,瞅向那張冰山冷面,噗嗤笑道:「哦,回來啦?」
陸靜虛面色又是沉了幾分,道:「玩完了就收拾乾淨。」
罪魁禍首之二的倆小輩肩頭一顫,立即稱諾,立即動作,忙亂一番之後,就剩桌上那一疊不大整齊的紙人與筆墨紙硯了。
陸敬雅與東孝癱坐在席位上,毫無坐相,陸忘瑤與東良煞是尷尬,不敢幫忙,只是躲在陸靜虛身旁。至於陸靜虛,就是一直站在門前,與聶成華四目相望。
待一切消停,聶成華撐著臉,意味深長地笑道:「靜虛道長真是嚴格啊。」
陸靜虛眉角一抽,總算有了動作。他拂袖邁步,往席位而去,道:「都坐下。」
陸忘瑤與東良懦懦稱是,齊齊入席。
陸忘瑤先說白家宗主同意的事兒,再說今晚就行動,已經吩咐白家在墓園範圍佈下禁制線,並且點上陰燈,保證不嚇著無頭屍,也不至於讓無頭屍逃了。
聶成華沒什麼意見,換陸敬雅替他說了。一知「花向晚」能使鬼術,陸忘瑤與東良都震驚了,連忙向陸靜虛請教虛實。陸靜虛不過淡淡答道:「確實不假。」
他可沒說這是讓聶成華當幫手的原因,說的是「花向晚」能使邪術一事不假,只是正巧兩者能配合罷了。
聶成華不以為然地道:「我不會讓那位姑娘犯事兒,也不會讓人動它,禁制線與陰燈的安排確實不錯,能讓屍鬼安心,如今我只擔心一件事兒。」
陸靜虛道:「何事?」
聶成華衝他笑道:「我怕墓園裡白家列祖列宗太熱情!」
陸敬雅怔怔道:「花公子,你不是能治鬼嗎?先人們太熱情又如何?」
聶成華瞅將過去,道:「你也不想想世家墓園裡都是些什麼樣的人?要是魂魄未滅的,那可都是高人!那又不是我的地盤,你也太強人所難了!」
陸敬雅訝然:「哦!原來如此!」
他看向身旁的陸忘瑤,又道:「忘瑤,你們方才去墓園看過嗎?那裡如何啊?」
陸忘瑤點點頭說去過了,隨後瞅向陸靜虛,道:「如何的話得問靜虛君了,我瞧不出什麼。」
幾雙眼睛都落在陸靜虛身上,尤以聶成華的最為熾熱,他知道聶成華想聽什麼,道:「藍庭魂已歸天,白雲飛屍身未腐。」
眾人大驚,東良詫然:「靜虛君,您怎知白前輩的屍身未腐!」
聶成華也驚疑這點,連他都沒法兒以魂探身,何況是沒帶琴的陸靜虛?
陸靜虛淡淡道:「一直如此。」
他說,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自家兄長一如初衷,不願招白雲飛夫婦的魂靈,藍氏雙仙思妹心切,亦於白陌桑不忍,遂親自前往,雖難與魂師那般與魂靈接觸,卻也能以法寶輔佐,探個七、八分。一探發現藍庭魂已歸天,可以安心了,可葬於一旁的白雲飛,魂魄完整,氣息顯著,煞是古怪,與白陌桑商量,決定開棺一看,驚見屍身完整。
當年韶華一役,白雲飛幾乎被碎屍萬段,是白陌桑一針一線拼湊回去的,他恐是此因所致此果,藍氏雙仙卻說不是,是白雲飛的意念太深,難以安息。這事兒也解決不了,便一直放著了,除了藍氏雙仙、白陌桑,此事只剩他兄長知曉。
他最後說,去年藍氏雙仙託自家兄長再去一探,應允前往,發現白雲飛仍舊如初,不必開棺也知屍身定是未腐,他兄長返家後便告訴他了這件事。
「出發前兄長告訴我,倘若來了白帝城附近,能去拜訪白雲飛,說要是我能感覺到魂魄未滅,便代表他屍身依舊未腐。」
陸靜虛淡然作結。
聶成華傻住了,他當然知道白雲飛為何屍身不腐,確如雙仙所言,意念太深。但,究竟為何深?知道的人怕是不多了。其實,知道白雲飛屍身未腐一事的那些人,分明都知道的,然而便是那句:這事兒也解決不了。說得太真了。
陸忘瑤感覺氣氛凝重了不少,小心翼翼地道:「靜虛君,我們這趟出門,是為解無頭屍一案,而非白雲飛前輩一事,對吧?」
陸靜虛輕輕點首,道:「對。」
四名少年稍稍放寬了心,沒想到一具無頭屍竟能牽扯出這麼多陳年舊事。雖說無頭屍凶狠異常,但他四人出門遊玩的心情還是重得些,因為他們瞅花向晚似乎也是來玩耍的,誰知竟來了白帝城。
靜默一會兒,聶成華舒了口氣,道:「好了,你們四個回房休息去吧,我與靜虛道長去街上逛逛。」
陸靜虛當即皺眉瞅他,正要問何時說了要上街,便見得聶成華使了個眼色,就此作罷,同意小輩回房。
一眾少年面面相覷,依言離開,隔壁房器物有損,所以安排了隔壁隔壁的房間。
待小輩離去,陸靜虛道:「上街作甚?」
聶成華指了指桌上的一疊紙人,道:「買個腰包唄!還能裝零嘴,犒賞犒賞那幾個黃毛小兒!哎,說著我想起你家步步糕了,上回在千鹿城我都忘了,下次回去你可別忘了!」
陸靜虛擰了擰眉頭,他感覺聶成華是將後輩當寵物了,而且為何是他要記得?
不過,聶成華說「下次回去」,這句他倒是喜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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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上街買了腰包還有一袋糖便回客棧了,距離晚膳還有些時間,聶成華購物向來果決快速,兩個巴掌大的腰包於右後腰上,裝了紙人與糖袋綽綽有餘,他煞是滿意。
房內品茶,腰上空無一物,聶成華將符信也收至包中,取出名冊扔在桌上,道:「陸寧,方才說的,雲飛的事兒,其實我倆師兄、霜晚君,都明白原因吧?」
陸靜虛點點頭道:「明白無用,無從解之。」
聶成華淡下神色,道:「不過,為何師姐竟獨自……獨自走了。」
陸靜虛淺聲道:「許是說好了。」
聶成華怔怔抬眸,道:「你是說,雲飛與師姐,說好了?」
陸靜虛毅然瞅去,卻是萬分柔和,道:「或許。」
聶成華仍是一愣一愣的,堪堪醒神後,他會心一笑。陸靜虛向來少說不保證的話兒,如今強調了「或許」,一來是為讓他安心,二來又是實誠的表現。
聶成華笑道:「嗯,肯定是說好了。雲飛可真溫柔啊。」
他與陸靜虛四目相對,笑意添了幾分柔潤,桃花眼兒瞇成一條細縫,又道:「你也是!」
當今這世上,會說陸靜虛溫柔的,除了他兄長,如今又多一個人了。
*
晚膳過後,聶成華戴上面具,穿上斗篷,掩著腰包與九重簫,無主靈劍用不上,便落在房內了。陸靜虛也將懷幽琴落下了,是聶成華不讓帶的,嫌背著麻煩,可又不是他背,他又嫌瞅著麻煩,可又沒人逼他看,他又嫌陸靜虛生得好看,誰會不看。然後陸靜虛就不說話了,默默接受這敷衍。
小輩們來扛屍箱,一群人浩浩蕩蕩前往白帝城。
白帝城燈火通明,門前有一群人,其中一人手持摺扇,擺首盼望。聶成華舉手齊眉,定睛細看,行至野鶴道過半時,湊向陸靜虛,輕聲道:「那是白陌桑親自來迎接了?」
陸靜虛淡淡道:「是。」
聶成華道:「他應該認不出我吧?白陌桑雖然學習差些,又不上進,可洞察力還是不錯的,腦子轉得也挺快。」
陸靜虛心說聶成華沒資格說別人,表面道:「天暗,你少說話便是。」
聶成華撇撇嘴道:「知道了,等到了墓園,咱們先讓那位姑娘出來,別讓白家人進來,白陌桑許是會在入口觀望的,等結束了我再去看雲飛。」
陸靜虛頷首。
眾人止步,確是白陌桑帶人等在門口,他也確實盯著奇裝的聶成華看,陸忘瑤連忙介紹花向晚與其餘二人。白陌桑雖心有古怪,仍是領著眾人去了墓園。
聶成華好似土包,整路東張西望,這是他頭一回來「新的」白帝城,陸敬雅見他張望不斷,還介紹了一番說是白雲飛的手筆,說完之後被東良損了一把,分明他們都是頭一回進來的!
聶成華嘖嘖稱奇,心中感概無限,亦是欣慰。他想,師姐生前住在這兒,肯定愉快的。
前院花草果樹,都是藍庭所喜,各處細節擺設,也多有日月山莊的味道,聶成華真佩服白雲飛,下了這麼多功夫。
不過一會兒,到了墓園入口前,陸靜虛不讓進,白陌桑請求觀望,只能應允,卻仍是撤去門生,只餘白陌桑一人。聶成華心中暗暗讚賞白陌桑還懂得做人了。
東家兄弟將屍箱扛入墓園,小心翼翼地怕碰壞了什麼,周圍陰燈幽微,藍色暗光拂照。那陰燈是華山陸氏所創,門內於「出靈閣」招魂請靈時,便會點上陰燈,幽幽藍焰,能安魂魄,便於問事,如今多用於野外墳園或亂葬崗。
聶成華指示將屍箱置於中央,四面八方盡是碑墳,打理得乾淨整齊,小輩們未敢大意,肅然而敬。
陸靜虛與聶成華行至屍箱兩旁,聶成華悄悄問白雲飛的墓在哪兒,陸靜虛未語,僅是看向一處,聶成華隨之而望,瞭然點首。
雙墳相依,乾淨得好似新冢,淳雅而不失大氣,距此約莫十丈。聶成華心中默道:「但願不會打擾他了。可,倘若此屍真是湘鈴姐,怕是難了。」
頓了頓,聶成華又問白湘鈴的墓在哪兒,陸靜虛視線淺移,敢情就在白雲飛夫婦之墓右邊不遠。怎麼說是未出嫁的女子,若非為意外,又為嫡嗣,怕是難入本家墓園。
聶成華讓四名小輩散開,非到必要不可出劍,陸敬雅問能偷偷攥著符籙嗎,說自己拿著會安心些。聶成華笑著同意了。
待小輩們定位,聶成華瞅向身側,輕道:「陸寧,那我開始了,你替我開箱,我就此品簫,可好?」
陸靜虛頷首,見聶成華取出洞簫,便動手撕去箱上符籙,將蓋置旁,再取屍上符籙。
此時簫聲已出,恰能傳至入口,傳至白陌桑耳裡,叫他不禁詫然,亦是肅然起敬。
聶成華選了一首受女孩子青睞的曲子,名為《盼君歸》。由來如其名,卻不若後世所說的,因夫遠行的婦人所作,而是一名父親盼著堅持外出遊歷的女兒所作,而前後說法,都得後來女子青睞。
婦者盼夫歸,行者盼親盼己歸。女流遊歷,多為道者或士者,若家中能有人念著自己可否安好,何時歸家,而非阻撓與數落,那便是自己堅強的理由。
此曲輕盈,幽而悠悠,無大起大落,象徵行路順遂,旅途平安,亦是期許家中無災,親友安康。好似留下的人告訴遠行之人:安心去吧,這裡一切安好,不必擔憂。
無事便是大幸,不求驚天動地,不奢伯樂一顧,只望安康無恙,只盼一朝見君。
這也是聶成華想告訴那位姑娘的,可他也知,人既已死,怨念是沒法兒用一首曲子安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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