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紅塵卷》 - 《第二十回、四載只為守枯顏》

《第二十回、四載只為守枯顏》─殊途篇之十六2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VrjgDu0u

（故事確實可笑，可我笑不出來。──聶成華）

　　「然後，見我沒死，那些傢伙殺了過來，我只想救阿輝，反將那些人全殺了，可阿輝早沒了氣息，我想著要保住他的魂魄，去法寶庫翻了一通，找到縛靈劍鞘，勉強算是成功了。可我也不懂那些，也知縛靈劍鞘並非十全十的法寶，所以我四處蒐羅法器，想要穩固他的魂魄。」

　　主要的故事總算說完了，現在只剩後續了。

　　蘇圖低頭咬牙，憤憤不平，一想到那些黃家人他便恨得牙癢。

　　聶成華扣著下顎，緩緩點頭，臉上卻是不以為然，道：「然後呢？你都幹了什麼？」

　　蘇圖暗暗啐了一聲，道：「我把阿輝帶回這山寨，最初每日我都會回來，之後便大約一月回來一次。起初我還替尋思會辦事，想探探能否幫上忙，結果沒用。我主動要求面見獅首，他真見我了，我把符信還他，說有要事，要退出，他問我什麼事兒，我還念著他或許能有法子便說了。結果、結果他還真介紹了一個人給我，還讓我收著符信，說不會再派任務給我，直到我事情辦完了。」

　　頓了頓，他緩了緩氣，又道：「我順著指示去到一個怪異的地方，不知道是哪兒，只知靠近南端。有兩個男人，為首的那個有股特別詭異的氣息，我說不出來，反正、反正很可怕。他告訴我堆屍聚集陰氣的辦法，就是你們看到的樣子，山賊屍體都被我用符籙封住，沒有損毀，數量也夠。第二個辦法，就是用各種法器穩固縛靈劍鞘的力量，而要一勞永逸的辦法，便是找一把上好且屬陽的仙劍，與縛靈劍鞘陰陽相合。我的佩劍屬陰，阿輝的屬陽，可是都不相容。」

　　所以他就繼續了偷搶拐騙的勾當，甚至寨中屍體爛了，他還會去偷新鮮的屍體，其實如今外頭的屍體並非全是山賊，只是衣物也染有陰氣，他才會給替換的屍體更衣。不過要說哪些是山賊，多半也只剩屋裡的，因為那些堆滿屍體的屋子，是只進不出的。

　　一時之間，尋思會不再是關鍵，而是那個人。

　　聶成華倏然起身，來到蘇圖面前，道：「那個男人是誰？」

　　蘇圖皺眉抬面，搖搖頭道：「沒告訴我名字，確切地點我也不知，那裡好似另一個空間，我也沒見過第二次了。之後再去找也找不著了。」

　　聶成華攤手道：「那兩個男人，你形容一下？」

　　蘇圖兩條眉毛擰得更緊，尋思半晌，也不大確定地道：「先說另一個，多半是侍從，沒見他吭聲過，打扮很普通，有佩劍，沒有特別之處，看來三十歲左右，不過，似乎是個左撇子。雖說佩劍掛在左腰上，可他動作多半以左手為主，也可能是右手持劍的左撇子，氣息特別穩重，而且直覺告訴我，他力氣肯定很大。」

　　他苦惱了一會兒才又道：「為首那人……看起來挺年輕的，但舉止言談還要成熟一些，特別有自信，有股王者氣質。穿著挺華麗的，不過那兒太暗了，我也莫名怕他，沒怎麼瞧清楚，也四年過去了，如今能確定的只有他的氣息。可我四年間四處奔波，再沒察覺過丁點類似的。」

　　聶成華與陸靜虛齊齊蹙眉，滿是古怪，沒半點兒頭緒。

　　靜默片刻，蘇圖沉了一口氣，毅然抬眸，道：「聶成華，大妖師聶成華，你救救阿輝吧，求你了。」

　　聶成華登時舒眉，卻是一臉無奈，道：「蘇圖，你現在能明白夢容輝魂魄為何有損了嗎？」

　　蘇圖困惑道：「為何？」

　　瞧他是當真不解，聶成華更加無奈了，他指了指腦瓜兒，道：「動動你的腦兒！是誰將他逼入絕境的？就是你！他又為何自戕，原因你再清楚不過！」

　　「我……」

　　蘇圖愣愣開口，原本想反駁什麼的，卻幡然醒悟，垂眸哀道：「……我明白了。」

　　夢容輝便是傷心欲絕，絕望致死，先損陰神幽精，再損七魄，最後長年魂魄不穩，好似麻袋裡裝著水，一點一點從隙縫流出，最後麻袋渾濕，卻空落落了。

　　安靜莫名，蘇圖驀然又抬起眸子，眉目間滿是激憤，道：「我明白！那些我明白了！要我承認什麼都行！要我幹什麼都行！你救救他！」

　　聶成華倒顯得冷靜，道：「倘若我真救了他，你想作甚？」

　　蘇圖猛抽一口氣，打顫地道：「我……我想親口告訴他所有真相……還想、還想與他說句……說句對不起。」

　　方才那股氣焰頓時無蹤，他垂下頭，只能憤憤咬牙，又急又慌又怒。

　　聶成華淡淡道：「如果他想聽，便不會當著你的面自盡了。」

　　一瞬間，蘇圖的思緒被澆熄，空氣染上冰霜。

　　聶成華回首一瞥陸靜虛，目光很快得了回應，他衝著碧綠白裳淺淺一笑，視線再次落回蘇圖那兒，道：「蘇圖，我並非來追究你的過錯，我早說了，我是來殺你的。你自個兒也明白，人死了沒法兒復生，尤其過了這麼久，魂魄亦有損。再說眼下這情況，你壓根贏不了我們。」

　　蘇圖垂頭喪氣，動也不動，不吭半聲。

　　聶成華的神色已然舒和幾分，甚至有幾分雀躍的味道，他又道：「不過，我確實能煉他的屍，他沒法兒像劍尊那麼完美，但也足夠了，他會記得自己的名兒，記得你，也記得你幹過的那些事兒，包括他死了之後的。」

　　一直沒出聲的陸靜虛沒半點兒反應，從方才聶成華那一抹笑意他便猜出了，同時也妥協了。

　　蘇圖猶見一縷明光，欣然抬面道：「當真？你真能、真能讓他活過來？」

　　聶成華聳聳肩，對於「活過來」的說法很是無奈，可他也知曉蘇圖明白他的意思，道：「對，地點就在這兒，不過我還需要一些道具，時間當然少不了。」

　　蘇圖急急道：「需要什麼我都給你找來！多少時間我都願意等！」

　　聶成華真有些被逗樂了，好笑地搖了搖頭，道：「我這人不偷不搶，你也別想。你去將柴堆那六具屍體搬來這兒，準備六張空白符籙、半碗骨粉，什麼骨頭都行，對了，還得準備針線，粗一些的。嗯，先這樣吧！」

　　蘇圖點頭如搗蒜，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道：「成，寨子裡都有，我馬上去準備！但是得先放了我！」

　　聶成華回首，陸靜虛瞥他一眼，平如止水，一字未言，湊向蘇圖，攥住繩索，一個發力即斷之。

　　蘇圖解脫後，毫不拖沓，匆匆帶上劍，留了句「骨粉麻煩一些，我先準備其他的」便奔離內寢。

　　待沓沓步伐遙遙遠去，陸靜虛總算開口了，他問聶成華，不怕蘇圖跑了嗎？

　　聶成華笑道：「他若敢跑，便不會回這只剩屍體與陰氣的山寨了。」

　　靜默片刻，陸靜虛瞭然般淺淺點頭，道：「他方才所說二人，你可有頭緒？」

　　聶成華面身過去，道：「完全沒有。不過，左撇子那人倒是叫我聽得熟悉，可我想不起來了。」

　　陸靜虛點點頭道：「嗯，暫且不睬。我雖大致猜出你想做什麼，但你還是說一遍吧。」

　　聶成華得勝般揚起唇角，道：「我要的那些東西你都知曉用處，屍體便是聚集陰氣之用，也不必多。符籙與骨粉便是作鬼陰符之用。嗯……針線嘛，便是替夢容輝縫上胳膊了，煉屍成了之後也能動了，而且屍體完整於我有利。倒是，你覺得夢容輝醒了之後會如何？」

　　陸靜虛道：「你說他死後的也會記得，那方才蘇圖所說，他也能聽見了？」

　　聶成華尋思一霎，道：「他的魂魄被鎖在縛靈劍鞘裡，我沒法兒完全保證。應該是能的，因為縛靈劍鞘鎖不全。」

　　寂然片晌，陸靜虛瞭然點首，道：「需要我幫什麼？」

　　聶成華露齒一笑，道：「幫我準備食水！我至少得花上五天，最久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能完成！替我放在門外就成，清淡一些。等我開始煉屍，門千萬不能由外打開！」

　　陸靜虛一聽便蹙起眉頭，嫌惡地道：「我要與蘇圖度過至少五日？」

　　見他神色，聽他口吻，聶成華忍不住大唪，道：「哈哈哈哈！正是如此！你倆且隨意吧！」

　　陸靜虛眉目又緊了幾分，卻也沒再說什麼。

　　聶成華莫名心情大好，他湊至床邊，撿起那條胳膊，將布揭開，這才發現裡頭有張符籙，難怪保存良好。

　　他又將夢容輝的衣襟拉開，研究起了早就癒合的斷處，他擠眉弄眼東瞅西瞧，最後將胳膊包好置下，回身道：「陸寧，要縫上的話得先切開，你能幫個忙？」

　　陸靜虛也沒過去看，直是點頭，道：「可以。」

　　聶成華道：「那先謝過了，等蘇圖把東西準備好再……」

　　他頓了一頓，驚聲道：「哎！我不會女紅啊！」

　　他從前在藍家，哪裡需要縫縫補補，除了有師姐，還有江夫人，甚至他倆師兄都比他上手。

　　陸靜虛淺嘆一氣，道：「我來吧。」

　　聶成華簡直看見救星，感動巴巴地道：「多謝小公子，多謝大道長！」

　　陸靜虛無奈搖頭。

　　這時的蘇圖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手上捧著針線，問這些合適不。

　　聶成華走過去，劈手抓走，遞給陸靜虛，好似迎著大爺的小販，道：「您瞧瞧，合適不？」

　　陸靜虛僅只一瞥，道：「可以。」

　　聶成華又好似他身邊的小廝，對主卑躬屈膝，對外趾高氣昂，衝著蘇圖道：「好了好了，將屍體扛來先！」

　　蘇圖領命，道一聲好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陸靜虛橫了聶成華一眼，道：「你倒是挺有范兒。」

　　聶成華壞笑道：「那是自然！」

　　他作妖鬼的主子多少年了，自是善於指使了！

　　＊

　　房中已是燈火通明，外頭已至黃昏。等蘇圖將六具屍體扛來擺好，聶成華原想讓他歇會兒，怎奈口都還未打開，蘇圖就像一陣風溜走了。

　　聶成華無奈嘆氣，道：「陸寧，有勞啦，陰氣也在慢慢移動了，不過嘛……你這個靈氣包子處在這兒，害整間陰氣都亂了。」

　　什麼靈氣包子？陸靜虛皺眉道：「你自己控制好。」

　　聶成華撇撇嘴，聳聳肩道：「知道知道，您忙您的，我忙我的！」

　　陸靜虛捧著針線，沉著面往床邊去了，他還特地拉上幕簾。

　　聶成華眼前一團亂，陰氣四處飛竄，看得他心煩意亂，他一把抓向亂流，施鬼術治之。其實也不必抓的，就是個本能動作。

　　好不容易捋齊了陰氣，其實就是塞進六具屍身體內，作為儲器。

　　聶成華呼出一大口氣，朝床帳瞥了眼，啥也瞧不清，就知有一身碧綠白裳忙活著。

　　眼下他也不知作甚，往席位休息去了，也不知有沒有茶能喝，可他想想，有也肯定不好喝的。

　　聶成華細細感受陰氣流動，他有件事兒沒告訴其餘二人，指不定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蘇圖身上染有鬼氣，又混雜著淺淺的魔氣。

　　聶成華對魔氣還算熟悉了，從當年西狩之戰的風仲羲，再到他自己，他已能清楚分辨何為魔氣了。他想，蘇圖接觸的那兩人，必定脫不了干係。

　　等陸靜虛辦完了，等蘇圖回來了，他還得問問尋思會的事兒。

　　聶成華想，即便陸靜虛對那些屍身的下落不感興趣，他自個兒也要問個清楚，甚至是尋回來！

　　他作為妖師，對生死的確隨意了些，可這也叫他更在乎神魂處置了。

　　神魂，乃是人之根源，比起肉軀，更為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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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天色完全暗下，寢內燭光更顯明媚，氣氛甚佳。

　　可，聶成華盤腿而坐，趴在不大乾淨的矮案上，飢腸轆轆。

　　一旦餓起來，就感覺時間過得更緩了，他想哀號，可他不想打擾陸靜虛，雖說他的咕嚕聲早就響徹天際了。

　　他只好胡亂思想轉移注意力，他倒好奇蘇圖會取什麼骨頭磨粉，也不知蘇圖是會傻傻直接磨骨，還是伶俐地燒過了再磨，更不知磨得夠不夠細緻。

　　他還沒說要配血呢，他還在想用誰的血好。用自己的怕太盛了，用陸靜虛的也怕盛了或牴觸了，更不好意思，用蘇圖的又怕不夠盛了。

　　呃，老想著血啊骨頭的，害得他更餓了。

　　之後，果真先完工的是陸靜虛，滿手汙血的陸靜虛。

　　聶成華一見他生無可戀的樣兒，好似方才讓他殺豬去了，毫不留情邊大笑邊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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