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三魂七魄俱不全》─殊途篇之八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mx6zpobSd
(那似乎是一段可笑的故事……──聶成華)2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0WHy5QBNb
靜默片晌,聶成華拽起蘇圖前襟,沉聲道:「夢容輝在哪?」
蘇圖仍是笑得無奈,道:「先解開繩子。」
聶成華眉頭一蹙,五指一鬆,蘇圖跌回地上。聶成華回眸一瞥陸靜虛,疏影劍當即出鞘,只斷去了蘇圖足踝上的束縛。
能行走便可。
蘇圖也沒不滿,堪堪起身,堪堪走向木柱大牆,卻不到中央,而是左旁,然後回身抬腿一踢,直接踹破一個大口子。
敢情那是個隱藏的門。聶成華瞠目結舌,暗忖道:「而今是盛行如此開門的?」
蘇圖也沒瞅睬倆外人,逕自鑽了過去,陸靜虛也沒瞅聶成華一眼,率先跟上。聶成華慌了,連忙跑去將蘇圖的劍揀起才匆匆跟上。
接下來的路與前面不同,是條筆直大道,左右的帳篷整整齊齊,也沒屍體,五、六個帳子之後會有一間木製小屋,雖說看來不大乾淨,卻也沒有破損。
可聶成華每每經過那些木屋,都不寒而慄。
老遠就能看見遠方正中央的大柴堆了。與六具屍體倚固的還要大,也更穩固,三條長棍頂端相捆,下方是枝條破布,好似插在土裡,紋風不動、屹立不搖。
在大柴堆後頭,昭然一棟屋,左右瞧來,定是頭目之所。
這距離約莫一里,行至一半時,蘇圖頭也沒回,朗聲道:「那些木屋裡裝著山賊屍體,可別開門了,會山崩的!」
聶成華跑到陸靜虛身側,意味不明地瞥了碧綠白裳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他會有何反應。
可陸靜虛半點兒反應都沒有,甚至沒瞅聶成華一眼,倒是盡責地以目光押送蘇圖。
有了蘇圖的告白,聶成華總算確信不寒而慄的由來了,他遮著嘴往陸靜虛湊近了些,禁聲道:「陸寧,咱們不會被那傢伙蒙坑了吧?」
陸靜虛終於向左一瞥,僅是一霎,目光又落回前方,他淡淡道:「不論如何,我不會讓他得逞。」
聶成華一愣,心想這陸寧的霸氣是越發大方了,他感覺從前的陸寧應該會謙虛些的。謙虛,至於嗎?
不,這就是他認識的陸靜虛,莫論言詞如何,氣魄總是霸道的。
聶成華只是點點頭,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前方那黑裳,之後腳步慢了下來,又落後了,他悄悄對長劍施了些鬼術,長劍所蘊含的氣息叫他有些心慌。
他知道這並非夢容輝的佩劍,也並非法寶所致,而是其主之故。方才他拽住蘇圖時,發覺蘇圖的氣息與整座寨子融為一體,就好似當年他在化神谷,滿山陰氣為他所使。
可,也不知是不是聶成華白擔心了,一直到了大屋前,蘇圖啥也沒幹,啥也沒發生。
三人止步,蘇圖退旁一步,神情凝重,下顎一甩,冷聲道:「開門。」
像在指使下人那般。陸靜虛眉頭一緊,才向前踏了半步,蘇圖又道:「進去之後什麼也別碰,直接往深處去。」
陸靜虛凝眸瞅他,卻半句不言。聶成華又驚又喜,以為陸靜虛總算懷疑有詐,正要教訓一頓蘇圖,卻天不從他願,陸靜虛搶先有了動作。能是什麼,自是推門而入。
聶成華一下被澆了冷水,可澆他冷水的人渾然不知。他怕有危險,繼踵跟上陸靜虛,經過蘇圖時,他充滿警告意味地低聲道:「要敢耍花樣,看我撕了你!」
蘇圖倒是淡然,聳聳肩沒說什麼,待倆外人進了屋,自己也跟了進去,順勢踢腿將門帶上。
屋內那股奇怪的氣息濃得詭譎萬分,聶成華禁不了摀住口鼻,整張臉皺得難看,幸虧陸靜虛走在前頭,不然又得「關心」他了。
屋內實在昏暗,聶成華知道蘇圖走在後頭,卻是無聲無息,他只感覺後邊有股無形的壓力,但沒透露任何危險。
聶成華轉著眼珠,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無奈實在太過晦暗,可視範圍不超過一條胳膊遠,他原先還不知陸靜虛為何能不偏不倚、毫無猶豫,片刻才理解過來,並非屋內真的昏暗,而是陰氣濃重,他不必匯聚便能現形,灰壓壓的層層阻撓,就成了黑。
至於為何還能看見陸靜虛,除了距離近,還因陸靜虛那一身傲然正氣。
聶成華還是有把握操控滿屋子陰氣的,況且劍在他手上,蘇圖也不知他廢了,更疑似求助於他,興許是不必擔心遭致暗算的。
拐了一個彎後,那一瞬間陸靜虛遠了半步,聶成華下意識伸手抓住碧綠白裳,陸靜虛定了一定,卻也沒有止步,而是伸手向後,輕輕抓住聶成華的胳膊,自己向右一步,順勢將聶成華拉至身側,繼續前行。
陸靜虛什麼也沒說,聶成華雖是有些茫然,卻也感覺到他的好意了。
再不過幾步,好似越過一扇大屏風,陸靜虛推開了一扇門,裡頭是間寢室,並不算大,但席位、櫃兒也沒缺了,七步可至床榻,床幃是降下的,是紅色的。
聶成華到了這兒視線才清晰了,他瞅那床幃,好似沖洩的瀑布,卻是血水。
陸靜虛直至床邊才鬆了手,他回過身,等蘇圖悠悠入內,道:「你要自己揭開,還是隨我們便?」
聶成華還以為他在與自己說話,劈然看去才發現陸靜虛是看著蘇圖的。
蘇圖行動雖是從容不迫,神情卻凝重萬分,他又將門踢上,向前走了兩步便止住了,凝聲道:「除了簾子,其他什麼也別碰。」
靜默片刻,聶成華不知陸靜虛為何不動作,所以他摸摸鼻子去將床幃拉開了。
將傾瀉的紅紗左右收去,固定在床柱上,榻上之人昭然若揭,立於床邊以黑布包裹的長劍亦然。聶成華呆立床邊,滿面木然,頓了一頓,他快速一瞥右手邊,碧綠白裳映入眼角,整個目光又落在了床榻之上。
一道飽含深沉思緒的聲音由後傳來:「他就是阿輝。我不知道那些姓黃的說了什麼,我也不在乎,我只想保住他的魂魄,然後……讓他活過來。」
聶成華呆呆地盯著床上那人,頸子以下好生蓋著被褥,暴露的那張面容蒼白憔悴,不帶一絲血色,修長的睫毛靜靜垂著,乾淨的眉毛似兩道漣漪,鼻樑高挺筆直,輕闔的雙唇灰白無度,卻不乾癟,仍保有視覺上的嫩度。
這便是一張死人面容,不過是剛死的。可由黃老所言,這夢容輝也得死四年了吧?
在床榻裡邊,有一只劍鞘,上頭密密麻麻刻著什麼,想來便是縛靈劍鞘。
聶成華忘了蘇圖的警告,伸手過去,便遭蘇圖重踏一步,一聲喝斥:「不許碰他!」
見如此反應,陸靜虛立即回身,劈手制服蘇圖,強行將蘇圖壓在了床柱上,將繩索繫之固定,當然也巧施了靈力,免得同為修士的蘇圖強行破開。
被綁在床柱上的蘇圖甩了甩面門,蹙眉抱怨:「陸家公子都這般粗暴的嗎?」
聶成華沒繼續動作,愕然瞅向施暴現場,隨後怪笑道:「陸家公子向來溫文爾雅,只不過,因人而異!」
他倒還有些得意洋洋。
蘇圖冷哼一聲,道:「聶成華,我雖有求於你,但也不許你碰阿輝!」
聶成華古怪一臉,沒怎麼在意蘇圖的態度,聳聳肩道:「我沒要碰他,我只是想探探。對了,我確認下,裡邊那是縛靈劍鞘,床腳這是夢容輝的佩劍吧?」
蘇圖又哼了哼聲,一屁股沿著床柱下滑席地,悶悶道:「對。」
瞧他彆扭的樣子,聶成華笑了笑,將蘇圖的劍倚在床腳,雙劍相依。他再次看向夢容輝,伸手於面門之上,霎時,黑色霧氣將那死面罩住,陸靜虛在一旁看著,神情凝重異常。
聶成華的鬼術向來並非尋常鬼術,融合妖力與鬼氣,這便是陸靜虛更為排斥的緣故,即便已與妖王分離,即便萬妖圖已然封印,始終改變不了聶成華身為妖師,那好似成了本質的事實。
半盞茶功夫過去,黑氣消散,聶成華立身,不知是維持姿勢太久導致身子有些僵硬,或是心境上的影響。
他堪堪瞅向身旁的碧綠白裳,那張有些深凝的凜然面容,意味深長地道:「……陸寧,夢容輝的魂魄受損了。」
陸靜虛回看,尚未答話,一旁的蘇圖自是聽得清清楚楚,立即激動道:「你那是什麼意思!」
聶成華嚇了一跳,凝眸道:「字面上的意思。三魂七魄俱全,可,有損。好比一塊布破了幾個小口。」
頓了頓,他爬上床,取了縛靈劍鞘,鬼術一霎探了便收,遞給陸靜虛,又道:「陸寧,夢容輝的魂魄在縛靈劍鞘裡頭,你查查。」
蘇圖急急叫道:「你們當心些!」
二人沒搭理他,陸靜虛接過劍鞘,靈力一出,直入鞘中,不過片刻,靈力即收,抬眸只道二字:「確實。」
聶成華唇角一揚,像得了認可。蘇圖的神情就不好了,他愕然垮面,道:「你們、你們是什麼意思?阿輝的魂魄怎會、怎會有損?」
聶成華走至他面前,道:「那得問問你了。魂魄有損,我半點兒記憶也探不出來,陸寧怕是帶了琴也無用。蘇圖,眼下夢容輝沒法兒說,就你替他說了吧,你倆如何相識,又是如何成了這般局面的?倘若你想我救他,就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全都說了。」
蘇圖木然抬首,他張著唇,歙張開闔,沉默了好一會兒,在日光穿透紙窗、漠漠雺昧的寢室中,總算縷述起了一段舊事。
「……我與他是六年前初見的,就在這山寨。他還真是傻,以為我是被山賊擄來的,那可是他頭一回殺人……你們說他魂魄有損是吧?莫不是因為他斷了左臂?」
斷了左臂?
二人驚詫,陸靜虛立即掀開被褥,夢容輝一身素白,孑遺襯衣,而蓋著被褥沒瞧出,原是左臂之處並非空落,只是,原該接在肩膀上的胳膊,是用一塊白布包著,只露出五指。
聶成華驚愕,道:「什麼情況?」
蘇圖往床上一看,勉強能見縞衣,他神情複雜地笑了下,垂首面地,淡淡道:「姓黃的那些人,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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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蘇圖大殺揚州黃氏,一人不留,手段兇殘,無一保全。
蘇圖身世坎坷,自幼無父,由母撫育,亦隨母姓,其母遭指與妖有染,是為妖女,橫死山林。蘇圖聽到的是,他娘親被妖給殺了,而黃家已將其妖剷除。
然而,這不過是他「聽到」的。
蘇圖憤憤說道,他娘親死後,黃家收養了他,那時他才五歲,立志修仙,降妖除魔。偏生十七歲那年,七年前年初,他正要與家主報名參加問道,卻意外從醉酒的家主弟弟口中親耳聽聞,他娘親正是被黃家所殺,因為他還喊叔叔的家主弟弟於他娘親有情,卻每每遭拒,家主弟弟權高勢大,誣指他娘親與妖有染……
過往真相大白,來得實在突兀,蘇圖認為黃家上下聯合欺瞞,為之大憤,一怒之下先手刃了家主弟弟,然後拒絕參加問道。問道始後,趁家中人少盜取法器,意圖春休時將黃家滅門。
那法器為何?乃是他劍上那紅色物事。此物名為制靈鎖,揚州黃氏鎮殿之寶,無法傷人,卻能克制靈力,將其抵銷,為防禦作用,這便是為何陸靜虛的劍氣傷不著蘇圖,正因他的劍氣中富含靈力。
黃家上上下下皆是修士,在不備與恐懼之下,渾然不敵癲狂的蘇圖,誰也沒逃過一劫。可蘇圖不知有一人憋住了一口氣,他知黃臨在外,也沒見過面,毀去與自己相關的記載、搜刮法器庫後,憤然離去。
他回到了從前與母相依為命的小村,然後屠了村子。天下人都以為是妖物作祟,誰讓蘇圖殺完了人,以法器將幾隻妖丟進村裡,妖物見了滿地食物,大快朵頤。蘇圖密報附近仙家,完美地嫁禍給了妖物。
之後他去山林裡挖開自家娘親的墳,卻發現裡頭是空的,他到鎮上打聽,據聞屍身遭竊早是見怪不怪,大戶人家墓園裡的都可能遭竊了,何況是荒郊野嶺的墳土?
而後,蘇圖為尋母屍身下落,遊走四方,一邊避諱著修士,問道尚未結束,於惡人來說,問道期間天下修士驟減,是特別安全的時期。他打探到這山寨做著偷屍賣屍的勾當,所以他才來了。
也碰上了來「為民除害」的夢容輝。
這便是騙局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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