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97年,香港。
隨著科技發達,現在的城市規劃已經變得更有系統。
以前的人常說:「人類利用科技。」,但到了科技發展至某一個階段,卻像是向著「科技利用人類」的情況。
香港現在不論是城市還是鄕村部份,都已經有先進的鑑別系統。不論你是人類還是動物、是溫血還是涼血的動物都能被鑑別系統偵測。
而且透過腦波監控,大家的思想行為都能被推測和評分。
這亦是最為人詬病的地方。因為腦波監控只是以基準去判別市民的思想行為是否合符規範,所以比基準更優秀,優秀得超過了基準太多的天才,卻往往被「False Positive」。
當然,腦波監控並不是絕對的。在這個時代的香港,至少還有100萬舊人口,他們因為各種不同原因,無法被植入腦波監控晶片。取而代之的,就是被身邊不知哪個是監察員的鄰居,日以繼夜的監視著。
大約60天前,2097年5月的某個下午,香港政府發佈新聞稿說腦波晶片混入了不良品,請各市民盡快預約公私營醫療機構檢查自己的晶片。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是「官腔」,實際上呢?有人說是腦波晶片被混了令人瘋狂的代碼;有人說是腦波監測技術面世30年,終於被發現副作用;也有人說是有人用大型的腦波干擾器令很多人的腦波不再被控制。
你猜中了!腦波晶片並不只能「監測」,它還具備「修正」這功能。只要監測到你的思維開始有偏差,晶片就會發揮作用。
如果以80年前的科技來說......是很難理解吧?嗯......你將它想像成在你自己思考的時候,腦海裡忽然多了一把聲音在強力勸說你,我想這樣容易理解一點。
5月開始,越來越多的市民走上街,他們抗議為何腦波監測會被視作「呈堂證據」,被判定有罪的人會被運送到香港以外的地方進行教育。
公民權利在100年後仍然適用,但是當你去過一次遊行示威,而且還被確認為有高反抗可能的話,你的信用評分就會......閣下,如果你還想有出入高級餐廳的權利、有來年寬減稅項的優惠、有高於2等的學校給你的子女,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希望被人認出你曾參與遊行示威的。
當然,遊行示威有很多方式,不讓系統識別出來還是有法子的。
阿賜的視角(一)
2097年6月24日
城市裡的抗議開始變得頻繁,很多人都說是因為腦波監察的失效,令更多人在思想上開始有所偏差。政府文宣在大力宣傳偏差的壞處和要求市民快點去醫院檢查腦波晶片。
在紀念日來臨前,遊行示威差不多變成了嘉年華會般,大街上往住有很多人在要求政府放寬不同的政策。「腦波監控」和「公民評級」當然是最多人斥諸訴求的兩大項目。
阿賜今年20歲,是一名大學三年級的學生,GPA長期保持在4以上的高材生。對於他而言,自由公義這些事情,好像是阿爺那一代人的陳年往事。相比起政治,他更喜歡關注自己的留學團名額、獎學金的分配和教授給他功課的評分和評語。
他並不是逆來順受的,可能也會為了A+和A的分別而和教授據理力爭,卻未必會為了社會上的一些福利、規範或是政治上的爭拗而站出來。
莫說是社會上的政策,就算是大學裡的政策,只要不影響他的GPA,他鐵定是不會站出來的。
雖然他也因為同儕的影響,有去過參加遊行,但只是象徵式的。與那些走在示威活動的最前線,配戴著無法偵測本體的液態擬真衣飾的並不同。
換一個七十多年前的詞語,他是「和理非」,就是和平、理性、非暴力的一種示威者。
說起液態擬真衣飾這一種發明,大約可以追塑至大約五十年前。本身是一種霧化噴劑,可以迅速構成具防護能力的穿戴物品,原本用於工業用。現在,卻成了示威者不想被人偵測到的一種手段。
阿賜心想「其實唔戴好過戴,俾人影到我企係後面,仲唔係一個最有效的不在場證據!」
對於大學裡曾經俾人搜查的大學生而言,被偵測到站在後排和平地遊行,比起要解釋自己有沒有不在場證據實在要方便得多。
有得選擇的話,他是連去現場都懶的,回去圖書館做資料搜集還比較實際。可是,有一個他不想告訴別人的原因,令他去了示威現場。
天賜在遊行隊伍裡懶洋洋的跟著大隊走。一般而言,和平示威並不會被追究的,但如果當中有甚麼不當的事情,則可能會直接影響你在評級系統的評分。
去年的其中一單娛樂圈笑話,就是一名當紅的男歌手被影到在示威的隊伍當中,而被取消了在新紅館的20場演唱會,還有往後七百多天不能出席公開場合的懲罰,可以說,他的演藝生涯大概到此為止了。
慢著,剛才不是說示威遊行一般而言並沒有甚麼後果的嗎?
是的,示威遊行本身沒有後果。但是他在示威時隨手丟了一張用過的紙巾,被監測系統紀錄到了。腦波紀錄也確定了他當時是無心跌了紙巾後,礙於要與支持者揮手,而故意不俯身拾起紙巾。結果,這成為他犯罪的鐵證。
臨近傍晚入黑時份,阿賜告別了同行的朋友,決定先行回家。
為了節省時間,他決定穿過一條油麻地舊街的橫巷。
舊街是政府特意保留的,說是過百年來的歷史。一個地方的過去,一點一滴的累積,成為了那個地方的人文、風土人情、以至成為了歷史。
由多年來依舊繁榮的彌敦道走到後街的冷巷,就像穿過了時光隧道般,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數十年前。
怎樣的成長環境,會造就出怎樣的人文精神。據說,上世紀的精神面貌是「刻苦耐勞」、「靈活變通」。現在的精神面貌則可能是被譏笑為「逆來順受」。
好一個「逆來順受」!
就在阿賜準備以1分鐘的腳程,穿過一條橫巷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踢到一種感覺奇妙的物件。
一種除了動物身軀的感覺外,絕對沒有這種彈性和質感的。
阿賜心裡想:「難道是遺棄動物?」
就在阿賜停下腳步回頭的時候,赫然發現剛才踢著的既不是貓,也不是狗,而是一個人類的軀體。
「喂,先生,你醒下,喂!」阿賜立刻扶起了半躺在冷巷的人,嘗試搖醒他,向他問道。
「人......那人去......去咗嗰邊......」那人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指著冷巷的另一頭。
阿賜打量著那人的衣飾,破爛的上衣上還是清晰可辨,他是一名特域保安。
「呢鋪大鑊了,竟然係一個保安!」阿賜的下意識立刻聯想到,「殺保安」的罪名非同小可,隨時為了破案而將這單案件推到阿賜身上,他記得讀書時聽過每個特域保安身上,都有一套緊急視力記錄,可以將眼前所見記錄下來:「你不要說話,我現在出去找人幫忙。」
他的想法很簡單,在記錄裡留下自己盡力拯救這名保安,以此作為不是他殺的證據。
在2097年的香港,應該會有很多人覺得阿賜很天真很傻。
魏Sir的視角(一)
魏Sir,加入特域保安已經5年了,是油麻地附近的巡邏隊成員。
那時候的香港,警察或者警隊已經不復存在,在國家的發展和改革下,「公安」、「武警」、「警察」實行了一次大融合。
而日常的社會保安則由新成年的特域保安執行。
魏Sir今天的巡邏路線依舊是沿著歷史古蹟油麻地警署,再行經舊百老滙電影中心,再到達旺
角的邊緣為止。
就在他繼續往常的巡邏路線時,他發現有間斷的同僚訊號在某處發出。
他立刻從支援眼部配戴搜尋是日路線,應該沒有其他特域保安才對。如果有甚麼突發狀況需要調動其他的特域保安,正常而言支援系統會有提示才對。
特域保安並不是機械人,他們是活生生的人類,只是技術上有高度的科技系統去技援他們的工作吧了。
魏Sir走進冷巷的時候,發現一個特域保安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喂,醒呀喂!喂!」魏Sir看到眼前景況,立刻向前衝上去,並仔細檢查那個同僚的狀況。
掃描系統再三確認,眼前這個同僚已經氣絕身亡。
根據程序,魏Sir得在情況許可下,物理上以電線連結,以確定死亡時間和緊急記錄,同時上報上峰。
這時候,一個年輕人,應該是大學生吧,氣急敗壞地衝回來,大叫道:「甚麼人?」那大學生打量了魏Sir數秒,確定他是特域保安,才開始說道:「我剛才發現他的.....想去外頭找人幫手。」
「站著!你手裡拿著的是甚麼!放低!快!」魏Sir單膝跪著屍體旁,左手正連結著死去的同僚身上的器材,右手敏捷的拿出帶電警棍指罵著對方。
「冷......冷靜一點,大佬......阿Sir,我是好人來的。」大學生被魏Sir一嚇,似乎被嚇手足無措,答道:「我拿住把遮啫,今天天氣報告話落雨。」
「聽住,我依家懷疑你藏有攻擊性武器,雙手舉擺係頭上面!」魏Sir為了爭取時間查看同僚的系統,便著對方轉過身來。
大約過了兩分鐘左右,魏Sir進入了一段很漫長的沉思當中。這時候,聽到系統不斷傳來催促報告位置的巡邏提醒。
「阿Sir你唔好姓屈喎,一陣又屈我打你、又屈我藏有乜乜物物。我屋企都有人做律師,識法律架。」大學生背著魏Sir,不知道他在查看甚麼,見他一段時間沒有動靜,便自說自話道:「你知你地啦,豆腐嚟嘛,係咁意摸下都話重傷。你地落力打嗰啲就叫克制丫嘛。」
「你再嘈我就用侮辱法治罪拘捕你。」魏Sir站了起來,向那個大學生說道:「我問你,剛才你看到他時,他斷咗氣未?」
「侮辱法治」是我城百年後的一條「德政」。任何對於官員、區旗或者有份參與管治的人如果作出任何人身攻擊,都可以予以控告的罪名。
為何這種威權甚大的罪名會是一條德政呢?因為判處的是智能裁判系統,由公民之間抽選出五
十個模擬人格進行陪審。總算在曾經出現過濫捕的年代,成功救出不少人。
「咁佢又未斷氣既,」大學生答道:「他告訴了我那人去咗嗰邊,我就追咗出去順便搵救兵。」
「你追咗出去?追唔追到?那個人係兇手?」魏Sir追問道。
「其實係咪做保安都咁無邏輯呢?」大學生鬆了鬆肩,續道:「第一,我唔知『那人』是誰,是甚麼裝束,當我追出去後根本唔知要追唔個。第二,我真係唔知佢講『那人』係咪兇手,查案呢家嘢,留返俾你啦,阿Sir!」
這時候,兩人都聽到外頭傳來保安車的響笛聲。
「你報咗警?」魏Sir問道。
「唔係你Call咗增援?」大學生反問。
魏Sir想了想,竟然一手扯下了屍體上的系統,並且關閉了自己身上的系統,向大學生說道:「唔想俾人屈殺人就跟住我走!」
阿賜的視角(二)
阿賜俾眼前這個特域保安嚇了一嚇,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了,便被半拉半推的跟著眼前的這人走。
隨著保安巡邏車的警笛越來越遠,去到幾不可聞時,他倆才停下來。
「好了,呢度應該安全了。」特域保安說道。他是訓練有素的有機生命體,急速跑區區一兩公里並不困難,氣也不喘。但他看到阿賜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卻在微笑。
「阿蛇,仲......仲咩我地要走?」阿賜大口大口的喘氣,定過神來卻發現了一個很不妙的情況。如果眼前這個特域保安是要嫁禍給他,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引導他離開現場,製造畏罪逃走的假象。
「剛才那個保安死了。」眼前的阿Sir向阿賜說道:「佢既系統記錄被破壞,死前拍下的記錄不完整,至少,無法睇清兇手個樣。係呢種情況下,你知唔知政府的慣常做法?」
「又係老屈對立者?」阿賜反問。他當然知道,這個社會上的人都知道過去這數十年來,這個政府有多喜歡操控傳媒,去說一些大話,去愚弄普羅大眾。
傳媒,又名第四權,是監察首三權:政權、立法權、司法權的外在力量。在文明社會裡,傳媒和醫療一樣,他們的獨立性和存在性,都是受到大家保護和尊重的。
要有多傾斜的政權才會妄想纖滅傳媒和醫療?有的,比如二次大戰時、第三世界的極權國家。但他們算不上是文明社會。
那,又有多瘋狂的政權,才會想到控制傳媒?答案是任何一個文明社會,自由社會的政權,都渴望控制傳媒。
控制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些是以盟友方式,有些是利益輸送,有些是透過消息互換。
以武力阻礙傳媒採訪呢?這不算是控制,這是直接的打壓,是文明社會不容許的。
「你知道死咗一個特域保安的嚴重性吧?」阿Sir冷笑。
「知......知道一啲吧。」阿賜答道:「特域保安係高級市民,唔單止薪優糧準,家人也可以得到好的福利,包括免費住屋、醫療,而且仲係有牌爛仔,打傷人唔受法庭審判......」
「你唔駛乘機俾說話我聽,」阿Sir搶白道:「你唔在講埋網上成日講既做特域保安要埋沒良心,放棄理想,最慘係昔日好友全部對我地避之則吉,被人洗腦改造,加埋啲唔知咩野獸DNA落我地度丫。但係,我地有堅守正義的理想,這是我們的驕傲!」
隨著科技進步,特域保安引入了基因科技,可以強化執行任務時的效率和存活率。最常見的基因多數是獵犬、野狼、箭豬、穿山甲。有些特域保安是在入職時就接受手術,而且改造後就無法移除。
「如果你真係守護到正義,我真係恭喜你真心搵到自己既理想。」阿賜答道:「有時候,瞪大眼講大話,可能仲好過眯埋眼看真相。」
「哼,你呢啲花靚仔識啲咩。」阿Sir沒有再爭論下去,反而開始再檢查在死去的特域保安身上搶下來的系統硬件。
「阿蛇,你唔開著佢嚟檢查?」阿賜問道。
「所以我話你係花靚仔囉!」阿Sir半眼也沒有看阿賜,繼續細心檢查著系統,「這個系統只要一開著就會定位,如果被人定到我們的位置,問題就可大了。」
阿賜這下沒反駁餘地,也只能乖乖的讓他檢查個過夠。
過了半嚮,眼前的阿Sir終於再度開腔:「不要故意發音不準了,高材生。你可以叫我魏Sir,但不要再叫我阿蛇。」
「唓。」阿賜白了魏Sir一眼,他知道他應該是在之前已經透過系統查鑑別了他的身份。「但我們下一步應該點做?魏Sir!」
「你返屋企。」魏Sir說道,「而我就要繼續查這單案。」
「點解我會變咗返屋企?」阿賜抗議道:「難不成你們特域保安又打算自編自導自演一齣好戲,然後又推落對立者身上?」
「花靚仔,我話你聽,如果我要咁做,呢刻我已經可以六飛子彈打哂落你心口度,然後賴人係你!殺!既!」魏Sir忽然衝到阿賜跟前,拉著他的衣領,加重語氣說道:「我係你就閒事莫
理,早啲返屋企瞓覺!」
魏Sir說得很對,「閒事莫理」不是賜一向的人生取態嗎?今天走出來遊行,不過也是因為想追女孩的其中一個手段。明明是想早點回家才走那冷巷的,還這麼多事幹甚麼?
阿賜掙脫了魏Sir的手,一聲不響地跑走了。
阿賜心裡對這件事最好的結局,就是「唔關我事」。
魏Sir的視角(二)
那個大學生走後,魏Sir在心裡反問自己:我究竟是在這兒做甚麼?
明知道機構做事方式的狠辣,明知道政府部份高份不理前線死活的做法。在這件事情上,魏Sir大概猜到十之七八。
特域保安將前線人員視為棄子的做法並不是新鮮事。在大約30年前,2066年的一次示烕浪潮裡,有一隊曾被社會猛烈抨擊暴力行為嚴重越界的斜線小隊,開初也得到政府官員和官方傳媒開腔支持。
但後來呢?卻因為政府希望轉移視線,將核心問題轉移至特域保安身上,於是來一招「朋友變成敵人」的把戲,風向一轉竟然轉移將斜線小隊擺了上台。
用70多年前的說法,大概就是將當時的特域保安視作網上遊戲裡會「引怪」的坦克角色吧。當民眾的仇恨都轉移了至自己的棋子上,然後再捧殺,政府高官當然就可以悄悄地脫身。
當時的結果是特域保安機構首長問責下台,斜線小隊總指揮離奇地吞槍自殺。斜線小隊一些被認出的隊員也分別受到開除和監禁。
之後的特域保安重組,總算又建立了約30年沒有怎樣衝突的形象。特域保安也由「武裝的暴力集團」變成重心在高服從性的「生化機械集團」。
但現在也沒有多時間給魏Sir自己想了,那個被殺的同僚,那快速來到現場得不尋常的警笛聲,那個不知是故意安排的大學生......
能夠解開唯一真相的,大概就是現在在他手裡的那個受損的系統。魏Sir雖然進入特域保安不是太長年資,但是因為教導他的師父算是很吃得開的人物,所以他認識的人也不少。
他想起有一個人應該可以幫助到他。
但首先,他得先回到原本的路線,處理自己「消失」了接近一小時的原因。
原因填甚麼好呢?就填自己肚子痛好了,反正特域保安是特級公民,也是整個政府架構裡接有最大特權的部門。就算審計署每年怎樣批評特域保安如何浪費公帑、如何濫支薪津、如何躲懶也好,特域保安也仍視若罔聞。
這就是特域保安的福利。而魏Sir也深信,自己是在維護公義的,只是在公義以外,他們這些處於高壓的工種上,應該有很多適當的彈性。
無他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這個機關和以前的「警察機構」不同。他們並不追求社會認同,也不是人民公僕,他們只是在執法者需要做特殊工作時才會真的動用的私人衛兵。所以他們日常做的所謂巡邏或是執法,都是一套門面罷了。
當有起事上來,他們就會從生化機械裡啟動「人性關閉」的模式。沒有了人性,他們就會依從自己的本能去做事。說到這裡,你大概聯想到了DNA這回事,這亦是為何大多數的特域保安會植入狼、犬、鷹這類有高服從性、高群體化或是具狩獵本能的野獸DNA。
如果說野獸也有道德層,那他們的道德層就是自身或是自己族群的利益。只要有利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至於大自然的其他持份者,抱歉,那真的不是他們考慮之列。
甚至,他們還覺得自己有綿羊演變成野狼後,他們已經沒有綿羊的記憶,有的,就是如何從綿羊群裡榨取更多的利益。
因為只有這樣,特域保安先能真的成為政府的棋子。
魏Sir重新開啟自己身上的系統,然後快步走回自己的巡邏路線,一如以往的走完了要巡邏的地方,便立即走回所屬的特域保安分局。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候,他快步走回剛才和大學生分別的地方,從隔鄰的不顯眼的花叢裡取回那個人的系統,左盼右顧了一下,確認沒有人從局裡開始跟縱他,便走到地鐵站去。
這個時候的地鐵系統和七十多年前差不多,大概又多了兩條線:貫通了幾個大離島如長洲、梅窩、大澳的離島線,以西貢為總站的海灣線。
魏Sir由油麻地站上車,搭了兩個站到深水埗就下車了。
昔日的深水埗,是電腦電玩的集中地,但隨著年齡老化,電腦電玩的轉變,現在的深水埗變成了古董科技的集散地。數十年前的舊電玩、舊電腦成為了一些退休人仕緬懷昔日時光的玩具,於是,深水埗也由賣最近科技變成古董科技的地方。
魏Sir熟路地穿過了好幾條商場裡小巷,來到了一家專門維修舊遊戲機的店鋪。
「維修。」魏Sir向店主說到。
「維修啲咩?」店主是一個上了年紀,六七十歲左右的白頭翁,束著灰白的小鬍子,頭也不回的回答著。
「紅白機。」魏Sir答。
「美版定日版?」店主放下手上的工作,向答道。
「歐版。」魏Sir答。
「你預要四千五左右,整唔整?」店主審視著魏Sir。
「一口價,六百六。」魏Sir再答道。
「呢啲舊機好難整,入去後場攞出嚟,我幫你睇下。」店主這時候露出了少許微笑,推開了一個移動的飾櫃讓魏Sir入去。
好明顯地,之前的一連串的對話,都不是真的要維修遊戲機,而是一堆暗語。
不過這時候,魏Sir卻發現了一件事情,他後面有人。
(待續)
阿賜的視角(三)
在阿賜離開的時候,當然是看到魏Sir有所動作,他將一件物件放進了花叢裡。
起初阿賜不知道他是放了甚麼落花叢裡,但心裡猜想,最有可能就是那個人的系統。正常來說,魏Sir要回到保安分局,如果給局內的掃描器掃到他身上有不尋常的物件,這當然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手換著是阿賜自己,將那個人的系統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是最應該不過的。
可是,一時之間,就算是守在這個範域一段長時間的特域保安而言,要找一個真安全的地方似乎也不是容易的事。你覺得是「鐵竇」的地方,同僚當然也視之為鐵竇,而這件事情給其他特域保安知道顯然不是好事。
「冷血無情」是特域保安的特色,縱然他們在基因上已經有好濃厚的、互相包庇的族群理念,但一些排除異己,將某些對特域保安有懷疑的自己人排除在外的情況,每三五年就會發生一次。
而這數十年來,這惡跡昭彰的政府和執法機構,似乎也不容易找到一些相熟的街坊。
阿賜對魏Sir並不信任,他所說讓他回去,可能也只是一個故意令他變成「潛逃」的設局。阿賜想了又想,最後決定坐在麥當勞裡,監視著花叢,直到魏Sir回來為止。
「你跟縱我?」魏Sir問道。
「跟縱?算係掛。」阿賜鬆了鬆肩,回答道:「但作為特域保安,我由油麻地跟到你嚟深水埗你都唔發覺,似乎沒有系統的幫助,休班既特域保安都係好流下。」
「哼,我咪叫咗你回去?」魏Sir眉毛一皺,問道。
「我返咗去咪分分鐘變咗逃犯?」阿賜微笑道,「而我亦唔知你想點樣處理件事,點知你會唔會屈落我度,或著做咗啲濫權嘢。」
七十多年後,政權、執法機關和市民已再無互信可言。歸根究底,大概也是因為一次又一次的失信、一次又一次的出賣、一次又一次的對立、一次又一次撕裂。
一個沒有民意基礎的政權,當然得不到民意的支持。
「企係呢度唔方便講嘢喎,入去至講啦。」店主揚了揚手,打斷了魏Sir和阿賜的對話。
魏Sir和阿賜一齊走入了鋪頭的內場。
鋪頭的門面很窄小,但原來內裡卻十分之深。就像一個非常扁身的長方形,如果你只是光顧外頭,就只會看到長方形的偏短的一邊。
店主每次微笑都會牽動他濃密的眉毛,還有他那發達的鬍子,在阿賜眼中看來,他並不像壞人,也不像特域保安。
至少,他感受不到特域保安那種如狼的兇狠氣場。
「呢個邊位?伙計?」店主向魏Sir問道。
「唔係,不過同呢單嘢都算有啲啲關係。」魏Sir答道。
「乜嘢叫啲啲關係,我差啲變咗殺人犯,你話個關係算唔算係「啲啲」咁簡單?」阿賜聞言抗議道。
「殺人?」店主瞪大了雙眼,鬍子和眉毛一起牽動,答道:「你地搞出咗啲咩大頭佛?」
魏Sir簡單的將昨晚他所見所聞說了一片,阿賜在旁聽著,確保他說的情節沒有扭曲或者省略了重要的事情。
「怪唔之得你要嚟搵我。」店主聽完呼了一口涼氣,「事不宜遲,快啲囉部機出嚟。」
店主掃開了檯上維修遊戲機的器材,在檯下拿出了幾個工具箱,放滿了檯上的三個角落,一按掣,那三個工具箱就像有生命似的,自動展開了不同的工具,轉眼間佈滿了整張工作檯。
當店主拿起了魏Sir交給他的系統,便很純熟地拆解著。至於他是想維修還是只是將內裡的資料取出,阿賜卻並不懂。
這個空檔時間,阿賜便向魏Sirir小聲的問道:「店主係咩人嚟?」
「佢係我既前輩既前輩,都算係一個特域保安。」魏Sir答道。
「睇唔出喎,佢一啲都唔似。」阿賜答道,一邊觀察著正在聚精滙神的店主。
「佢算係第一代的特域保安吧,當時的技術無依家咁先進,所以佢幾乎都無進行基因改造。」魏Sir答道。
第一代的特域保安因為基因排斥嚴重,殉職率很高,就算能成功移植,也有機會大幅減低壽命。所以,當時的特域保安只會進行一種很輕微的改造,以提升人體運動能力或者復原能力為首要考慮的。
當中還有一些更特別的,就是沒有進行基因改造,直接換成以微腦波操控機械,這些通常是本身就具有優秀頭腦的人才可以接受的高額手術。那時候,能接受微腦波手術的,都是特域保安的明日之星,至少要有督察級或以上。
「那店長豈不是做到好高級?」阿賜問道。
魏Sir還沒有回答阿賜的問題,便聽到店主停下了工具,說了句:「搞掂!」
這時候,店主卻換了一個認真的面孔,向阿賜說道:「呢單嘢,細路你最好都唔係唔理,依家就返屋企好了。」
「點解咁講?」阿賜當然唔係小孩子,但在很多成年人眼中,大學生還是細路一名。這亦是年青人的一種身份認同的難處。在學時渴望別人將他們視作成年人,但到大學畢業後,卻反而希望自己被人視作「年輕人」久一點。
「正如我一開始所說一樣,因為呢單嘢唔係你應該理的。」魏Sir再一次說道:「我保證,你依家返去,你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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