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傳說 - 白虎吞胎

舊文重發

大建商吳政鴻的妻子連年流產，外人皆謠傳著吳氏集團再無後代子嗣繼承，香火就此斷絕──全是因為吳政鴻謀圖暴利，因而與官勾結、黑箱標案、草菅人命。

「吳家的厄運全是為非作歹後的因果報應。」

那些匿名成為三姑六婆的人們藏居在網絡終端的一張張螢幕之後，以鍵盤代為口舌四下耳語著。

閒話如蚊繞耳，但為求後人，吳政鴻只能繼續忍者，在中醫西醫之間四處打轉、尋求藥方，連民間偏方的道聽塗說了幾百種，卻遲遲無解。

如此碰牆碰了五年，愈覺氣餒，幾乎要放棄了。

直至一日，自稱張天師血脈一派親傳弟子的男人找上門來。

「天師宮總幹事張富棋？」吳政鴻隨意瞥過捏在手裡的名片，抬頭打亮眼前這名獐頭鼠目、形貌猥瑣的矮小男子，「您是說您有辦法？」

張富棋點點頭，胸有成竹地搓手笑說：「沒錯，相信張董為求一子，千法萬門都已試過，卻不見其效。貧道斗膽猜想這是張董百密一疏了，顧及了大局卻獨獨遺漏了一處。因此今天貧道特此前來，就是為張董一解心中疑惑。」

聽著張富棋故弄玄虛的扯淡，吳政鴻可沒耐性和他瞎耗，忙問：「那是什麼辦法？什麼地方漏了？」

「張董是道地的中國子嗣，試過的法子不外乎在於中華文化深厚的基底裡，但凡事都有三才，即是天地人，講求天時、地利與人和。」張富棋不疾不徐，條條解釋：「張董年過四十，乃是求子之時，有天時；張董生意廣及兩岸三地，事業之大、人脈之廣，乃是人和；剩下的就是該因地制宜，既然咱們身在台灣，就得從台灣的民俗傳說講起。」

「傳說？」

「這是一個關於妖魔吞胎的傳說──白虎以及黑虎的小故事。」張富棋舉起一手，要吳政鴻稍安勿躁，他慢慢喫了口茶，接著岔開話題，問：「吳董是丁亥年生，妻子則是生於辛巳年，兩位是在……乙未年結為連理的吧？」

吳政鴻一愣，忙說：「是，大師怎會知道？」

「果然如此，吳董，依貧道之見，您和您太太八字對衝，婚期當天是犯白虎沖煞了。能否讓貧道一看府上風水？」

白虎沖煞？吳政鴻聽得張道人專名術語有如連環砲不停，饒是經驗老到如他也有些楞住，稍想片刻才明白對方還要弄清楚自家的狀況，於是起身引手向廳房內，說：「那就有勞大師了。」

入屋之後，張富棋只稍經屋主引路介紹，便記下所有房室隔間的相對位置，他沒再搭理吳政鴻，像在自家一樣繞著樓與樓之間打著傳。

最後，張道人在樓頂的冷卻水塔旁停了下來。

「這一帶的生魂流向不大自然……有人動過手腳的痕跡。」

說完，他把手伸入滿是青苔、水垢的塑膠蓄水槽裡，撈了半天，從出取了一隻以紙張精雕細摺成的白色紙老虎。

見到紙虎，站在一旁的吳政鴻臉色微變，驚呼一聲：「真有白虎！？」

張富棋點點頭，隨後故作沉思，皺眉說：「這種紙白虎原本是用來『請』走白虎的法具，現在卻被放在張董家的水池裡，貧道推斷……恐怕是有人惡意引虎入室，要降災於張家。問題是……」

「問題是？」

「問題是紙摺成的老虎，怎會浸泡在水池中這麼久都不會糊掉？反而完美維持著原本的外型？」

吳政鴻立刻接過話說：「這確實是有可能的，不知大師是否有聽過水性紙上光樹脂？一般紙塗上之後就可以防水。」

第一次聽說這玩意的張富棋點點頭，他看著手裡的摺紙白虎思忖片刻，才說：「白虎乃是『外方鬼』一類，普遍解決犯沖的方式統稱『祭外方』，其中不乏消災補運等簡單祭法，當然這些皆是在普遍狀況下的辦法，然而……」

「然而？」

「現在的問題卻是有人欲以此之道逆行害人，尋常的『祭外方』恐怕無用，現下要請走尋誘餌來此的白虎，除非──」

說著，張富棋欲言又止，露出猶豫的神色。

「除非什麼？請大師盡管說，在下一定盡力協助！」

「歲有十二君，一年一歲君。犯沖白虎宜注意見光之災──」

不等張富棋把話掰完，吳政鴻忙插嘴追問：「意思是讓我太太注意別受日曬嗎？」

「正是如此，再加上我從旁協力施法，便能驅虎避邪，永除禍患。」

聽見驅虎有門，吳政鴻想也不想，立刻點頭：「那好！我即刻為大師做安排！」

幾個鐘頭後，張富棋在屋主找來的幫手協助下，在一間空房裡佈了小壇、壇擺牲祭，準備「恭迎」白虎的前來。

吳政鴻好說歹說，才把妻子哄進那間的陰陽怪氣的臭房間裡去，就著中央的一張太師椅，捧著那隻紙摺成的小白虎坐下。

隨大門關上，熄了燈的張富棋將一切透光之處皆堵起，正式開始起壇施法。

兩時陳後，門內依然沒有動靜。

幫不上忙的吳政鴻只能在門外乾著急，來回踱著大步，只盼惡煞白虎能就此徹底消除，一勞永逸。

他開始考慮起今後的打算，一面借此轉移心神好讓自己別再杞人憂天。

正想間，卻聞得一聲慘呼從門後傳出！

早已等得心焦氣躁的吳政鴻再也按耐不住，立刻領人破人而入。

一股惡臭立刻隨門敞開撲鼻而至，但吳政鴻護妻心切，這時可顧不得什麼白虎、犯忌，他立刻點開電燈察看狀況，卻發現那自稱的牛鼻子道士早已不見蹤影。

眾人只見得一攤腥臭的血泊，當中還躺著名婦女，卻竟是吳政鴻的妻子！

雖然眾人即時將吳嫂送醫搶救，但刀傷深及大動脈，歷經了數個鐘頭的折磨仍然回天乏術，吳嫂就這樣魂歸西天去。

至此終於明白自己上當受騙的吳政鴻把喪妻的滿胸怨懟全轉移到了張富棋身上，他憑藉自己的廣大人脈連通黑白兩道，發出重額懸賞四處尋人，不把這個蒙古道士揪出來償命誓不罷休！

不出一月，人們在一幢坐落在大埔的破屋裡找到上吊自殺的張富棋，警方也從相關證件中查明他的身份，連絡了家屬來辦理後事。

拉起塑膠黃線的現場裡，幾名警方圍在房間內，目送那具冰冷的「張富棋」被人蓋上白布，抬送到屋外。

因為都市更新計畫而被拆除泰半的房屋破敗不堪，近晚的冷風在冰涼的夕陽投送下打在裡頭的警察們身上，像是一抹抹來自送葬隊伍的笑意。

斜陽美景無現好，眾警卻只覺得氣氛詭譎，他們神色凝重，卻非悲戚，而是整齊劃一的肅然，彷彿不親眼目睹「張富棋」的身影遠去，不願輕易鬆懈下警戒。

良久，一名手裡拿著死者皮夾的員警將那攤滿桌面的證件全撥去一旁，抹著臉說出大夥的心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中一名同事跟著接：「我才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傢伙本名不是「張富棋」也就算了，居然會是那個……」話到一半，卻又說不下去，兩眼閃向旁邊。

「別瞎扯，大埔藥房那件事早就被處理完了，藥房老闆也早就死了……死、死人哪可能復活？」

「但……但是那個……張老闆不是應該死在排水溝裡嗎？為什麼現在又會跑來這裡上吊……？」

「哼！胡說八道！看也知道，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故意把屍體搬出來唬人！」另一條子一輩子沒求神問卜的習俗，什麼怪力亂神根本不信，聽這話立刻拍桌罵：「現在什麼都不要亂猜，乖乖等驗屍結果出來再說吧！」

「他媽的，這個張藥師……」條子對著現場同事碎嘴一番，簍空的窗外風進風出，他不由得哆嗦打顫，內心裡有些動搖。

莫非陳屍多日的張藥師真的化形成妖道回來報復吳氏集團了？

要真如此，當初那些向他施壓的、要脅利誘的，是否也……？

條子看向那只擺在桌上的白虎摺紙，發現白虎的身子因為長期浸泡在汙水裡，原本白皙無暇的紙面已開始有些泛黑。

他想起了那個從小大到一直嗤之以鼻的街坊傳說。

俗話說白虎吞胎，那麼黑虎呢？

黑虎吞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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