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小故事 - 朗月照白梅

　　薛金晁自天庭被貶入凡近百年，也從沒參與過人間的節慶，更別提猜字謎、放水燈等儀式，白梅時隔多年好不容易和他碰頭，兩人重新偕伴旅行的途中，決定無論薛金晁怎麼拒絕，都要拉上他去見見世面。

　　九曲橋上擠滿了人潮，大家手裡皆拿著燈，準備點燃輪流放進河面。

　　薛金晁手裡被白梅塞了一只水燈，低頭望過去，水面上熠熠光芒宛若銀河星點，他手一鬆，燈立刻栽進水中，濺起一陣白花。

　　白梅看著水燈順流緩緩漂去，回頭只見薛金晁瞬也不瞬的凝望著水燈的方向。

　　「你也許好願了嗎？我許的是和小狗兒一同回山過日子，天天趕雞趕鴨清閒自在。」白梅喋喋不休地說。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說了句「走了」，就逕自轉身下橋。

　　在無數日夜過去的某嚴冬深夜裡，他見到白朗搖搖晃晃的靠在石棺旁，疾速消瘦的身子已無法支撐住，只能隻手撐在石棺蓋上，緩緩坐下。

　　薛金晁只想著：『原來時候到了。』

　　白朗與白梅二人，糾纏一輩子，由親生愛，卻天人永隔了三十年，獨留下的一方撫養了奪走愛妻性命的孩子直至最後，也算是情至義盡。

　　薛金晁走過去，伸手扶住他，白朗不知已在這冰冷的地窖待多久，無論嘴唇還是手指都凍得發紫，頭髮也結冰，一問才知道他已經五天滴水未進，飢寒交迫離死期也不遠了。

　　眼前這個人就像是著了魔，抖著唇開始說起過往，失溫的啞嗓乾扯著幾乎沒聲音，卻依舊執拗地向他講述遇見白梅那段時光。

　　更提自己一年又一年的許願，換一年又一年的失望。

　　許的是什麼願薛金晁連問也不想問，他心裡有些底，白朗會這副模樣就是又到白梅的忌日，但這一年許是因為拉拔大的孩子也死十五年了，養大十五年，死了十五年，剛好一個倍數，估計白朗自認沒什麼好苟活的，決定來地窖陪白梅一起。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白朗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說：「這是白梅在死前握著我的手，說這句是她遊歷廣南道學的，也是她最最喜歡的一句話。」

　　「她要生孩子了，是我們的孩子，那句話對她來說理應再合適不過。」他捂著臉，神情痛苦：「但後來就沒了，什麼也沒了，留了那孩子給我，我該如何面對她。」

　　薛金晁轉過頭不去看他，表情有些緊繃。

　　「我至今尚未向你道謝過。」白朗又說：「是你把白梅帶到我身邊的，我很感激。」

　　白朗過去向來是惜字如金，臨死之際竟又滔滔不絕的說著，薛金晁想叫他閉口省力氣，但又覺得沒必要。

　　薛金晁早已經被收走了神力，知道已經無技可施，白朗如此摧殘自己，就是現在白梅立刻能從石棺內爬起來，只怕也無法讓白朗多活一個時辰。

　　白朗喘著氣，但幾乎是多出少進，薛金晁只能沈默地陪著。

　　猶記得一個初秋的午後，白梅抱著那把日夜要拿出來擦拭的寶貝長劍，坐在庭中石椅上，口中輕哼小調，緋紅的楓林映照在她尚顯幼稚的臉上，白裡透紅。

　　當時白梅是怎麼對他說的？

　　『人家姑娘是親繡荷包小帕給心上人，這些我不會，也不懂舞曲，就不矯情啦。』

　　薛金晁不語，眼神卻看似有些鄙夷，彷彿在說這等醜事也能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當成美談，天下僅白梅一人。

　　『得了，他多喜歡我。喜歡到學我名字給自己取呢。』白梅摸了摸臉，朝薛金晁眨眼。

　　薛金晁道：『你又知道了？』怎麼不說是因為那小子沒上過學堂，被叫了五年狗子，以為全天下只有白一個姓氏。

　　『我與他啊，那是一眼終身。』她瞇著一雙杏眼，嘴角一勾。

　　薛金晁聽得眉頭直跳，問：『何解？』

　　『只怕一日慕春秋，何夕與君將別離。』白梅彎下腰拾起一片楓紅，喃喃道。

　　薛金晁頓了頓，道：『我無法理解你們所思所想。』

　　白梅樂了：『那是自然！你可是九重天的踏雪靈君，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如何能比。』

　　他想不起來後來怎麼樣，反正後來白梅也死了。

　　他低頭看白朗，地窖內不知早已安靜了多久，那張蒼白的臉上還淌著溫熱的淚痕，他伸手一摸，涼了。

　　他不識情愛，也向來不許願的，神祗本身又怎麼會許願，但此時此刻，他忽然瘋狂的湧起了向天祈求的念頭。

　　盼來世，忘今生。

——截自踏雪尋梅．朗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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