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點下班時段，我突然接到以前大學室友的來電，說是昨天晚上才從國外回來，大家很久沒見想出來聚一聚。這天我剛好完成了手頭上的大項目，而且畢業後各自東奔西走，確實是有些懷念學生時期的舊面孔，所以當下毫不猶豫就答應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KFAI3Iaw
去到約定的酒吧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店裡早就擠滿微醺的白領男女，我花了些許功夫才從人群中找到室友的位置，他穿著淺藍色襯衫梳了個大背頭，看起來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我們開心地擁抱對方，點了幾杯烈度不高的酒開始談起彼此的近況，他畢業前半年就冒然決定去加拿大發展，打拚了幾年似乎混得不錯，現在甚至與其他華人同件開了一間中型規模的網絡安全公司，這令我一個上班族很是羨慕。不過當時知道他打算出國時我是頗為驚訝，因為他的性格一直是那種比較安靜沉默的人，以前住宿舍的時候也甚少跟大隊出外一起瘋，打麻將三缺一都要我們又催又請才願意加入，真無法想像這樣內向的人如何適應外國熱情開放的社交生活。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xKTEd1eL
想起宿舍，我才留意喝了好一會都未見其他人的蹤影，隨口問道：「大陳他們呢？」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zuTSUtkB
他頓了頓，不自然地摸了下右手手背，低下頭看了看桌面才回答：「今天只有我們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Dhfeo5Wx
「他們有那麼忙嗎？」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NUGVINst
「不是，我就約了你一個。」他答得更小聲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Eej3Eo8A
我聽後感覺有點奇怪，因為我們大學是住四人房宿舍，除了面前這個室友阿偉之外還有跟另外兩位──大陳和肥仔住同一房間，大概是性格不合的問題，平心而論自己與阿偉實在稱不上關係密切， 所以聚舊也不應該單獨見面。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2XKNuUgUJ
大概自己的滿腹孤疑都顯露在臉上，阿偉率先開口道：「我有事找你。」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uz86sPpr
「什麼事？」我應該沒有比其餘二人特殊的地方，又沒有什麼人脈，聽說肥仔最近攀上一個富婆，就算借錢也論不到自己吧。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Pi5BkWrs
阿偉低下頭，直直瞪著手上的酒杯，過了半晌才抬頭看向我，表情卻變得異常認真。「大陳肥仔他們兩個有問題。」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pYcuPHiO
突然急轉直下的話題讓我反應不過來，只能像個傻子般張口「啊？」了一聲，阿偉也不理會我，竟然自顧自開始說回大學時期的事情。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Y98iOrmJ
大學的時候我跟大陳玩的很瘋，每晚留連酒吧網吧，經常要到午夜兩三時才會醉醺醺地爬回來。而肥仔和阿偉對酒精是沒什麼興趣，宿舍的網絡設備又不差，所以他們也沒必要去外面跟那些小屁孩爭位置，如此而來宿舍四人自然分成兩個小圈子。阿偉人比較內向，在大學除了我們根本沒認識幾個人，所以他和肥仔可謂是朝夕相對，當時我們還戲稱他們是對連體嬰。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0pAmFXxdP
跟肥仔待久了，就知道其實他十分羨慕我們倆人，特別是對大陳，身為富二代卻沒什麼有錢人架子，性格豪爽朋友又多，成績不算頂尖但能夠保持在中上的名次，簡單來說就是開掛的完美人設。而肥仔家境不是太好，平時也要做做兼職掙生活費，家庭壓力使他顯得比較唯唯諾諾，所以他很向往大陳那種無拘無束又毫無煩擾的生活。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mFK6es4j
「你還記得肥仔母親車禍的事嗎？」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kRMQzd30
「大三暑假那次？」我努力想著。「大陳有幫忙那一次嗎？」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AEdK28h18
記得肥仔那時突然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他母親遇到交通意外被車撞了，她的肝嚴重受損，急需要進行肝移植手術。可是醫院存倉沒有合適的屍肝，而肥仔並非與他母親同血型，所以即使身為親兒子也無法為她做些什麼，當時肥仔急得快發瘋，但也沒有任何辦法。大陳得知這件事後立即打電話他父親旗下的私家醫院，確認他們有合適的肝臟後就直接拜託人送到肥仔母親身在的醫院，最後手術非常成功，聽說她過了一個月就全癒出院。大陳知道肥仔家境困難，甚至幫忙付清所有的醫療費，之後肥仔媽媽為答謝他親自上宿舍煮了一桌子的菜，那時我們也沾光吃了不少。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HWcjHmaI
「你們那時大概沒留意，不過當醫生走出來說伯母手術成功時，肥仔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猙獰。」阿偉回憶道。「一開始我以為自己看錯，畢竟肥仔是公認孝順顧家，聽到母親安全的消息根本沒理由會有如此的反應。不過從這件事開始，肥仔逐漸變得愈來愈奇怪，他更加沉默寡言，開始獨自行動，基本上除了上課以外的時間根本就見不到他的身影，問他原因卻總是支支吾吾敷衍了事。雖然我相當在意他的怪異行為，但那時正為各種實習面試忙得不可交加，也沒能好好找個時間跟他長談。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HU6dalV8
「所以聖誕節假期後回到宿舍時我真是被肥仔嚇了一跳，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他整個人消瘦了一圈，面色鬱悴、眼睛佈滿紅根，情緒卻異常亢奮，完全不同於前些日子那鬱悶消極的樣子。」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aHZmvGMp
「我也記得，那時他一直在說自己在蛻變重生什麼的，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減肥才會這樣。」因為暫時所說的都是我知道的事情，我按捺不住開口附和藉此加快話題的進度。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7k6VLT1JK
阿偉此時卻似古時說書人般吊人胃口，慢吞吞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咕嚕嚕抬頭喝了一大口，我留意到他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慄，這讓我更加好奇他接下來的話語。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ZdImbknT
「有一天半夜我被尿意弄醒，正打算起身去廁所的時候卻見對面上格床邊吊了個黑漆漆的東西，定眼一看發現只是肥仔伸出半身低下頭倒掛在床邊，那時我看著他的後腦勺就火大，心想這家伙搞什麼飛機大半夜在這嚇唬人。正想開口罵他一頓的時候，就聽見肥仔用把虛無陰柔的嗓音輕輕叫著大陳的名字，不是在誇張，當時我真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因為那聲音實在是極之尖細，幾乎像女人一樣，根本想像不了是出自肥仔之口。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EHewJtyQ
「他似海妖招魂般一遍又一遍呼喚大陳，你們兩個因為那晚醉得不醒人事，所以一點反應都沒有，倒是我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大概持續了兩分鐘左右，我終於受不了打算壯起膽子叫停他，怎料他聽到我翻身時床板發出的咯吱聲後就瞬間靜了下來，然後緩緩坐直身子，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當時我本能地即刻閉眼裝睡，接著的是煎熬的漫長死寂，整間房間安靜得耳朵發痛，即使如此仍能感覺到肥仔望過來的強烈視線。剛才依稀藉著月光看到肥仔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完全沒有正常人倒吊後腦充血的徵狀，那時我終於認清面前的肥仔有問題的事實。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mrAQFilv
「胡思亂想反而令到精神放鬆，很快我又變得昏昏欲睡，那時我都想把這一切當做惡夢就此作罷，但是耳邊的一句『阿偉』一下子就把全部睡意拍走——肥仔不知不覺間爬上我們雙層床的梯子，站在上格床邊低著頭、幾乎是貼在我臉頰呼氣。如果情形允許，我真想為自己沒尖叫的壯舉熱烈鼓掌，不過身子還是被嚇僵了，我只能盡量讓呼吸保持平穩，希望那野馬踏蹄般的心跳聲沒有暴露自己假寐的事實。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xmPqaROf
「可是房間又再次回復寂靜安寧的假像，我甚至聽到你在下格床喃喃地說著夢話，但平日打呼嚕最響的大陳這時竟是靜得出奇。『他是病了嗎？所以肥仔才一直叫他？還是其實一直是自己睡暈頭了？』我在懷疑自己同時，後頸處明顯感覺到一陣氣息——他什麼時候繞過自己躺到身後的？我嚇得頓時睜開眼睛，卻發現肥仔仍然直直站在我面前，呆滯地瞪著我背後的牆壁。那把陰森尖銳的聲音再次在我身後響起，帶著笑意地輕輕叫著「阿偉」，當時我寒毛直豎一動不動，完全不敢翻身去看看身後那到底是什麼。最後記得的影像是肥仔低下頭看著我，露出像臉譜般的僵硬笑容，然後從背後伸出一只半腐爛半白淨柔嫩的手臂蓋上我的眼睛，之後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早上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LI3paiSS
阿偉說到這時長舒一口氣，像是終於逃脫了記憶中的恐懼場境，他喝了口酒潤一潤喉嚨，繼續說道：「可是一切都如往常般正常，我的身體沒穿沒爛，你們三個都跟平時周日早晨一樣呼呼大睡。我都要懷疑昨天其實是做了一個極為迫真的夢，但當大家醒了以後才發現了問題所在——你把肥仔和大陳認錯了，不，應該是所有人都把肥仔和大陳的身份調亂了！他們兩個都非常自然地代入對方的角色，而其他人也若無其事地對待他們，雖然大家都隱約覺得他們兩人的性格有所改變，但誰都沒有太多懷疑。這一切都像是個舞台劇，只不過扮演『肥仔』與『大陳』角色的演員互換罷了，甚至肥仔的父母之後來學校宿舍探望的時候也親密地抱著大陳，並向肥仔感激地感謝他的幫忙。那時肥仔的表情卻十分複雜，眼神飄忽語氣怪異地回應他們的道謝，所以我深信肥仔應該是知情者而且就是始作俑者。但那時我仍是個懦弱膽小的人，想到肥仔那晚詭異的舉動，我就無法開口質問他。但每天在這種扭曲原有認知的環境下生活終有一天會發瘋，所以我像一個懦夫選擇退學，設法完完全全離開這個的圈子。可是這幾年在加拿大打拼，我仍是無法對這件事釋懷，但是我怕說出來其他人以為我是瘋子，所以想著至少讓你知道真相，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所以不想混這趟渾水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a8erHN11
我認真地看著阿偉的表情，他確實不似是在開惡劣的玩笑，意識到這點的我臉色發白，他看到我不
尋常的反應也開口問「怎麼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olSNQQL2
我盡量用正常的話調回答，但發出的聲音還是不自覺地震抖:「今……今天你打給我之後，我順便打給了大陳問他去不去，然後……」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79Oozavi
——然後他剛剛在你說話的途中就站在你後面，示意我別打斷你，打算給你一個驚喜。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G5tundAW
我抬起頭，與大陳(或者是肥仔？)對上了視線，他回了個爽朗的笑容。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gbywiQee
阿偉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看去，然後像是被美杜莎定住般一動不動。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VBqu2efr
「阿偉，聽說你在加拿大當老闆啊，你這小子真厲害。」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6xoqThot
對了，半年前大陳父親因為涉嫌巨額貪污而被凍結大部份的財產，這幾個月他們一家都活得很苦，聽說最近已經有了定案的決定，不過很大機會他會入獄及被沒收財產。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6PQybYt8W
「加拿大呀……我也想去國外啊……」大陳低下頭望著臉色蒼白的阿偉笑道:「你不介意幫幫你的老朋友吧？」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IZq49lXwD
阿偉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幅度顫抖著，嘴唇開開合合沒能說出任何話。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RKXhSIVt
「唉呀太好了，至從家裏發生那種事後，都沒人願意跟我來往，身邊都沒有親近的朋友。現在不好說話，我這幾天晚上會再找你。啊、建華，好久不見，之後有機會一定要跟你好好聊聊。」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MCMAjxdE
他向我們自然地揮揮手道別，就此從這嘈雜的酒吧離開，看來肥仔這次打算拋棄大陳這家境中落的身份，盯上了阿偉這個新起之秀。而阿偉似是被下了心理暗示般突然變得神經兮兮，喃喃地重複說著「我是阿偉我是阿偉」，之後我說什麼他已經什麼都聽不進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0NnqNpGd
這天的眾會就此不歡而散，臨別前我不死心再三叮囑他這幾晚要鎖好門窗，然後盡早坐飛機返回加拿大，不過看他混混噩噩的神情大概一切只能聽天由命，希望下次見到他的時候仍然能是阿偉。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d30m4hhv
不得不說，自己是個窮光蛋真是太好了，明天得好好謝謝我那個刻薄老闆。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PpJg48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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