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紅塵醉 - 之十五玄氏謀敗

　　數日前，玄氏附近的一座林子裡，兩名玄鐵軍正在對談，而顧延從此地經過，恰巧聽見兩人的對話。

　　其中一人似乎是聽了誰的命令，正吩咐著另一個人做事。

　　「你去紀天氏，扮成天樂軍，替天樂軍送賠禮，殺了湘翎弟子，然後...你就自盡。」

　　聽命的那人似是玄氏的忠臣，如此一言，他竟只是淡淡點頭，表示做到。

　　那人離開後，說話之人也轉身要離去，此時顧延上前，用極快的速度到那人身旁，並神不知鬼不覺地扯下他後衣角的一塊布，然後撞了他的肩膀。

　　「嘖！幹什麼東西，沒長眼嗎？」

　　很顯然，對方並未發現自己後衣角少了一塊布，由此可知，顧延的武功絕非泛泛之輩。

　　「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我看不見，公子你走路又沒有什麼聲響，不曉得這裡竟有人。」

　　那人打量了眼前的顧延，他雙眼並未聚焦，他又試探的在他面前揮了揮手，顧延連眨眼都沒有。

　　「既是瞎子，還在這林裡亂闖做什麼？」

　　他沒好氣的啐了聲，顧延又賠笑道：

　　「實在是對不住，我在這林子困了數日，實在是太著急想出去了，公子既然在這，可否請您為我引個路，帶我出林？」

　　「我為何要幫你一個瞎子？」

　　顧延微微彎了腰，微笑道：

　　「聽著公子的聲音如此霸氣，絕非普通人，應當是個嚇嚇有名的將軍吧？將軍就當舉手之勞，日後定有回報的。」

　　那男子挑了挑眉，哼了聲：

　　「算你有眼光，我乃堂堂玄鐵軍，你今日遇到我，算你走運。」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

　　「跟上我吧！」

　　於是，顧延跟在他身後，臉上仍然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你不是瞎子嗎？怎麼還...」

　　那玄鐵軍冷汗直流，顧延一派輕鬆，輕蔑的道：

　　「你到現在還以為我是真的瞎子？」

　　他靠近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說：

　　「不怪你，畢竟我的演技，從沒輸過。」

　　然後，顧延後退了一步，晃了晃手上的布問道：

　　「這塊布，你認得吧？」

　　那人還驚魂未定，他顫抖的拉開腰間的衣服，確確實實就是少了一塊衣料，他自己卻完全沒發現。

　　他面色驚恐，斷斷續續說道：

　　「不...不可能，怎麼會...」

　　「如此，人證物證都在，可以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了吧？」

　　千緋雪看著此時的顧延，忽地覺得他很陌生。

　　她雖說沒有很瞭解他，但對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如沐春風，總是溫柔的對她說話。

　　和現在說話咄咄逼人、明明是笑著卻沒有任何溫度的他，完全不同。

　　語落，玄冉走到他身旁，賞了他一巴掌道：

　　「跪下！」

　　那人隨即雙膝下跪，臉上還有著熱辣的疼痛，玄冉怒道：

　　「誰給你的膽子？為何自作主張？」

　　那人抬頭望著玄冉，又馬上低頭，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全身都顫抖著，不敢再說一句話。

　　「是玄某教導無方，讓各位見笑了。」

　　玄堤彎下腰賠不是，湘翎紅毓則怒道：

　　「好一個教導無方，我看是玄門主根本就沒料到你做的好事會被發現吧？」

　　她怒瞪著還跪著的那人，又道：

　　「區區一個下人，怎麼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自作主張？怕是玄門主下的令吧！」

　　語落，跪著的那人立刻吼道：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出的注意，玄門主沒有指使我，請湘翎門主要罰就罰我一個！」

　　「這種時候倒是護主了？你是該罰，而且還要重罰！」

　　紀天擎自然也是怒火中燒，只不過他比湘翎紅毓冷靜，他看向玄堤，說道：

　　「玄門主，你認為此事該怎麼解決？」

　　玄堤身子更低了，恭恭敬敬的道：

　　「任紀天門主、湘翎門主處置。」

　　聞言，跪在地上的男子臉色瞬間慘白，湘翎紅毓素來無情，如今自家門主讓她處置自己，那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

　　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玄沁嘆了一口氣，道：

　　「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咎由自取？不，我也是受人所逼。

　　不過他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而是硬生生的將此話嚥了回去。

　　湘翎紅毓則是問了千緋雪：

　　「千莊主，您認為呢？」

　　千緋雪站在一旁，和楓逐言一樣面無表情，淡淡說道：

　　「依武林規則，當逐出師門，不得再另尋世家。」

　　顧延抬眸，看了她一眼，卻和旁邊的楓逐言對上了視線。

　　楓逐言移開眼神，顧延則回到紀天擎身旁。

　　「千莊主饒你不死，你該銘記在心。」

　　紀天擎說道，湘翎紅毓則看向玄堤，道：

　　「玄門主，你該知道，武林規矩，你也是要罰的吧？」

　　「玄某知道，請千莊主責罰。」

　　千緋雪回應：

　　「半年內，不得插足武林大小事。」

　　對於武林中數一數二的氏族來說，不得插足武林之事，已算是嚴重的處分了。

　　於是，千緋雪、紀天擎和湘翎紅毓等人離開後，玄鐵軍也各自散去，只留下一個人跪在原地。

　　玄沁帶著玄煙離開後，那人忽地抓住玄冉的腳，求情道：

　　「冉將軍，您替我和玄門主求情吧...」

　　玄冉一腳踢開他，怒道：

　　「不知輕重之徒！」

　　「求情？求什麼情？玄氏的臉都被你給丟光了，你還有臉留在這裡？滾出去！」

　　玄堤破口大罵，憤怒至極，今日之事讓如此高傲的他丟盡了顏面，只能對著紀天氏和湘翎氏低聲下氣。

　　「這口氣我嚥不下去，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

　　他甩袖離去，玄冉又對跪地之人說道：

　　「門主饒你一命已是大恩，走了之後就不要再回來！」

　　那人低著頭並未動作，玄冉又道：

　　「還不快滾！」

　　於是，那人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玄氏。

　　受人之託，事情失敗了後便被人一腳踢開，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如此悲哀。

　　湘翎氏和紀天氏回到葉鎌山，紀天擎首先說道：

　　「湘翎門主，這事，算是解決了吧？」

　　千緋雪、楓逐言站在一旁，顧延也還在紀天擎身邊。

　　湘翎紅毓看了紀天擎一眼，眼神似是複雜卻無悲無喜，她微微點了點頭，便領著湘翎昀和湘翎瑤離開了。

　　這幕紀天擎看在眼裡，反倒讓他欣慰的笑了。

　　「顧公子這回可幫了大忙了，隨我一起回紀天氏吧，重賞！」

　　顧延只是拱手微笑道：

　　「不用了，多謝紀門主美意。」

　　千緋雪此時心想，他又變回原來的那個顧延了。

　　不，她也不曉得，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顧公子客氣了。那日後若公子遇到什麼麻煩，只要我紀天擎做的到的，一定幫忙。」

　　「顧延謝過紀門主。」

　　於是，紀天氏也離開了之後，千緋雪和楓逐言原本也要離開，顧延卻突然說道：

　　「又見面了，姑娘。」

　　一陣寒風忽地吹過，楓逐言下意識地便抬起手，衣袖恰好遮住了吹向千緋雪的風，千緋雪也將身體微微往楓逐言身上靠了靠。

　　兩人間的默契，無需言語，一切是那麼自然又剛好。

　　千緋雪和楓逐言二人相識而笑後，千緋雪才看向顧延，說道：

　　「顧公子，好巧。」

　　他們每次的相遇，說的話好像不離這兩句，又見面了，好巧，卻終究沒有再多說其他。

　　一陣沉默，顧延看向一直面無表情盯著他看的楓逐言，勾了勾嘴角，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

　　「期待下次見面，姑娘。」

　　辰時，楊家莊和玄氏交界帶，一處熱鬧的市集，風雩茶棧內。

　　禮廷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喝著茶，此時兩名大漢進棧，其中一名大漢看見禮廷嫣，便道：

　　「這娘們，不就是上次讓我們丟臉的女人嗎？」

　　另一名大漢回應：

　　「還真的是！」

　　兩人走到禮廷嫣的桌旁，嚷嚷道：

　　「妳怎麼還敢來這喝茶？上次沒動妳，是給妳面子！妳今日又來這，是自討苦吃嗎？」

　　棧內人潮眾多，在大漢講完話後全數安靜了下來，正認真的看著這齣戲。

　　禮廷嫣恍若未聞，自顧自的喝著茶。

　　「本大爺在說話，妳有沒有在聽？」

　　那大漢作勢又要上手，禮廷嫣以極快的反應反握住他的手臂，那大漢身材粗獷，禮廷嫣卻似乎不費任何力氣的將他推了出去，大漢甚至退了幾步。

　　禮廷嫣擦了擦手，道：

　　「小二，你們這有借洗手的嗎？我的手髒了。」

　　聞言，那兩名大漢徹底怒了，兩人一起上前要對付禮廷嫣，此時，有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來到他倆身後，用刀柄重擊了他們的大腿、背、還有脖子，而這些動作，皆在五秒內完成。

　　那兩名大漢瞬間吃痛的退後數步，驚恐的看向襲擊他們之人，已經坐在禮廷嫣的對面，準備要喝茶了。

　　「你個渾小子！偷襲算什麼好漢！卑鄙！」

　　「夠了吧，你們兩個大男人要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子，誰比較卑鄙啊？」

　　一旁有人嚷嚷著，接著又有人說道：

　　「得了吧，上次還嫌不夠丟臉嗎？人家姑娘家只是好好的喝個茶，你們倒有理了？」

　　不滿聲越來越多，兩名大漢又陷入了和上次如出一轍的窘境，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不甘願的離開了。

　　茶棧內瞬間恢復了吵雜，也沒有人再繼續關注禮廷嫣。

　　「妳既知道來這裡可能會遇到那兩個莽夫，又何必孤身前來。」

　　禮廷嫣饒有興致的看向顧延，反問道：

　　「你怎麼也在這？」

　　「方從玄氏回來，路過。」

　　「我聽說了，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啊，顧延。」

　　禮廷嫣這句話含有許多含義，端看聽話之人如何解讀。

　　「消息倒是挺靈通。」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顧延喝完手中的茶，又給自己斟滿一杯，然後問道：

　　「妳有過不甘心的時候嗎？」

　　禮廷嫣頓了頓，疑惑說：

　　「你突然這麼問，我要怎麼回答？」

　　然後，她思忖片刻，又道：

　　「有過，不過你指的是哪種不甘心？」

　　顧延淡淡的回應：

　　「比如說像是，某個人，對著其他人總是真心相待，對自己卻是防備有加的時候。」

　　禮廷嫣手忽地一抖，險些將茶水灑出，她卻裝作鎮定的說：

　　「這種不甘心，我沒有。」

　　她是想說，她認為那個人，並沒有對她防備有加。

　　顧延抬眸看著她，笑了：

　　「也對，不該問妳的。」

　　「忘了我問的問題吧。」他又說。

　　「怎麼，你不甘心？」

　　顧延只是搖搖頭，並未回答。

　　禮廷嫣又問道：

　　「那你認為，怎麼樣，才算是防備有加呢？」

　　沉默半晌，顧延依然沒有回答她。

　　但這個疑問，卻縈繞在了顧延的心頭。

　　「來人啊！出人命了！」

　　忽然，外頭一聲叫喊，所有人，包括禮廷嫣和顧延在內，紛紛出了茶棧，到了市集中央。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具皮膚潰爛、面部還有數隻蛆蟲正啃咬著的屍體，模樣甚是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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