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糖 - 番外：再也沒有什麼能讓我們分開

　「她」。

　　我們，已經有三天沒有說話了。

　　她在氣我離開高雄，氣我離開她，我知道；手機沒有任何未接來電就是最好的證據。

　　「該出門囉！」

　　「知道了！」我朝樓下喊。

　　我隨手將手機放在客廳，上樓進房間檢查還有沒有什麼沒拿。環顧四周，半小時前還堆積如山的箱子，現在都在爸租來的車上，然後，再過幾分鐘，就連在這房間待最久的──我，也要上車了。

　　「幹嘛？捨不得喔？」

　　我轉頭，弟正咬著烤玉米，看戲似地望著我，「捨不得的話，我可以幫妳拍幾張跟房間的合照啊。」說完，他很自嗨的笑了。

　　「你白癡嗎？」我巴他的頭，背著包包從他旁邊走過去。

　　「妳才白癡，居然把手機放客廳。」他冷哼，把我的手機遞給我，「妳馬子剛剛打電話過來，要不是我幫妳接，妳就要完蛋了白癡。」

　　「她說什麼？」說我們要分手了嗎？

　　「沒說什麼，大概是聽到我的聲音就掛斷了吧。」

　　所以，我們連最後一點可能性也沒了嗎？

　　「欸姊，妳到底怎麼啦？」最近老是魂不守舍，連他耍白痴也沒多大反應。

　　「沒事。」

　　「沒事個大頭鬼啦！」他擋在我的前面，「姊，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有回答，只是盡力地扯動嘴角，讓臉上的笑容不要顯得太過蒼白薄弱。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

　　但當不得不站在交叉路口，不得不做出選擇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沒有辦法為了我不知道能夠存在多久的愛情，為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愛不愛我的這段關係，去放棄我手中的一切。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存在的，到底是不是愛情……

　　──那或許只是同情。

　　從交往開始，我從來都沒有勇氣問她，問她為什麼和我在一起，那場眼淚告訴了她什麼？

　　但我再也沒有機會問她。車子發動了，她沒有來，而我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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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妳作業寫了沒？」

　　「寫了，不過──」

　　「借我抄拜託！」

　　我無奈地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衝我拼命眨眼的室友，「聽我講完，我寫了但還沒寫完。」

　　那張諂媚神情瞬間消失，室友瞟了我一眼，「嘖，不早說，害我裝這麼久，很累欸！」

　　「欠揍喔？」

　　「沒有沒有！小的不敢！」

　　大學開學已經一個月。室友們都還算不錯，我過得，應該也不錯。

　　「我要跟男友出去逛夜市，妳們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我打量另一個室友，踩著高跟鞋，打扮得光鮮亮麗，這似乎成了大學生的標準配備。

　　「我要雞排跟珍奶！」

　　「豬欸妳！」

　　「妳閉嘴！」

　　啊啊……有夠吵的。想是這樣想，但這麼晚了也只能待宿舍，我只好點開YouTube，翻出耳機，讓音樂阻擋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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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

　　一個月過去了，她仍然杳無音訊。

　　我知道是我活該。

　　『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是我逼她說出這種話的。

　　牆上時鐘的秒針孤伶伶地走著，一圈又一圈，但分針跟時針始終文風不動，停在同一個位置。

　　該找個時間拿去修了，我想。媽最近老是忘記事情，每次提醒她哪些東西該丟或者送修她都不記得……結果我自己也是。

　　漫無目的轉動著視線，然而不管再怎麼移動，不管移開了幾次，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回到床頭櫃前的照片，那是曾經笑得好像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們的，我們。

　　畢業典禮那天結束後，我們沒有跟其他人一起約，而是偷偷晃回教室。

　　「欸。」

　　「嗯？」我漫不經心地回應，手還在把玩她的頭髮，金色的，和我不一樣、耀眼而適合她的頭髮。

　　她往我這裡又近了些，背靠著背，能感受到她的體溫，一點一點傳達到我身上的感覺。

　　「其實剛轉來的時候，我一直很想找機會跟妳搭話。」像是鼓足了勇氣才下定決心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聽不見地響起，傳進我的耳裡，「就是覺得……啊，這個人，我想和她變成朋友。」

　　「誒？只是朋友？」我佯裝不滿，嘴角卻忍不住還是上揚，沒能騙不過她。雖然沒看見臉，但從她聽到時失笑的反應來看，她的表情一定很無奈。

　　「妳真的是熟了以後越來越沒有形象欸。」

　　「又沒有關係。」嘴邊的肌肉很習慣地動了，我發現我最近越來越忍不住笑。「我很喜歡我這樣啊！」

　　像這樣很自然地，很舒服地，笑著說一些很自戀很沒意義的話，我很喜歡。

　　喜歡──

　　「啪！」

　　玻璃碎了一地，像是尖銳的淚滴，在悼念印著刺眼笑容的照片。

　　會露出這樣笑容的我，一定是很幸福的吧……我，曾經是那麼認為的。

　　『妳有沒有想過，或許妳根本就不喜歡我？』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我不知道，那時候的我只顧著低頭看自己的手，大腦一片空白。

　　撥開四散的玻璃碎片，我俯身撿起照片，卻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打濕了照片，一點一點的，溫熱的鹹澀液體。

　　『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好好冷靜一下，想想我們到底要什麼。』

　　我要什麼？

　　「我要妳，我只想要妳啊……」我說，可是誰也沒聽到。

　　誰也，沒聽到。

　　「她」。

　　真是夠了。

　　捏著鼻子，我有點受不了地跨過地板上的「屍體」。一個個的酒量都差成這樣，還硬要喝，不就幸好今天是在宿舍而不是在外面。

　　「噁……我喝不下了……」

　　還在說夢話啊。翻了個白眼，敲下筆電的開機鍵，螢幕上的照片還是金魚草，自從上次換掉原本的照片後就沒改過。

　　「嗡──嗡──」

　　放在旁邊的手機忽然震動，回過神來，才發現耳邊的嗓音，還真是……好熟悉啊。

　　「妳什麼時候要回來？」劈頭的第一句話一如既往地很有她賭氣的時候的風格。

　　我沉默。

　　放任空氣凝結，放任我們的關係走到原點──「妳真的喜歡我嗎？」

　　響起來的聲音，帶著像是醉了似的沙啞，那是我的聲音。

　　「妳到底為什麼答應跟我在一起，我從來都搞不懂。」壓抑著情緒，但我的聲音仍然不受控制，「妳真的喜歡我嗎……如果妳只是害怕會失去我──」

　　「我現在就去找妳。」

　　「什……麼……？」

　　「我現在就去找妳。」覆述，字字句句是如此清晰。

　　而我愣住，然後，開口：「現在是半夜……我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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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之所以是現實，而不是賺人眼淚的浪漫偶像劇，有一點差別很重要，那就是我們不會像男女主角一樣，毫無考慮地往前衝。

　　我們當晚沒有見面，是約都有空的星期六。

　　星期六，久違的我們。

　　「這個給妳。」

　　「梅子糖？」我困惑地揚起眉。

　　坐在我對面的她慢慢攪拌著咖啡，喝了一小口後，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非常討厭吃酸的東西。」

　　「什麼？」

　　「我非常討厭吃酸的東西，橘子、檸檬、葡萄柚、梅子……只要有酸味就很討厭，可是……我很喜歡梅子糖。」

　　「妳在說什──」

　　咦？

　　溫暖的溫度輕輕貼在唇上。笨拙的，輕柔而害怕的吻。

　　她明明很排斥在外面太親密的。

　　她迅速縮了回去，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妳身上每個缺點我都討厭！可是……我還是喜歡啊……喜歡妳這個人。」

　　「我不要只記得我討厭的你的缺點，我想要記得妳，我想要我喜歡的這個妳。」

　　真是，任性、自說自話的像個小孩子。

　　「笨蛋。」輕輕扯起嘴邊的弧度，我說：「原來妳這麼喜歡我啊？喜歡到在咖啡館當眾強吻我。」

　　「妳才是笨蛋！」隱約泛紅的眼角，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下次就該換妳來！」

　　「好啊。」我笑著往前，吻她。

　　謝謝妳讓我知道，原來我對妳可以不只是單戀。

　　謝謝妳給了我一個理由，讓我們，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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