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漣》 - 四﹑啟航人間

四﹑啟航人間

「荊沙大俠，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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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大俠，我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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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男子的神色，山寨的婦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已經回不來了，期盼一瞬間轉化為啼聲。在慾望把那些盛年男子召喚上亡途之際，山寨中剩下的不是老弱婦孺，便是病患傷殘。漣漪很想上前安慰她們，可是她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畢竟，那群男人是在她眼前死去的。就算他們有多不懷好意，她不知道他們是否該得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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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也罷。」說話的是山寨寨主的母親：「我就知道，是他們自己闖的禍。」老婦哭喪著臉在祖宗的靈位前，久久無法抬首，乏力的雙手卻把指甲握進了拳頭。「都怪我的，怪我沒好好管教他……」其他的婦人也跟著說：「都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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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婦人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抱著還沒滿月的嬰孩衝了出來，看到老婦人的泣不成聲，她頓時明白，幾乎支撐不下。旁邊的婦人把她扶到木椅上坐，把嬰兒接了過來，嬰兒馬上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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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的哭聲中，嬰兒的啼聲是最亮麗的，他的哭啼中有生命力，有對母親懷抱的冀望，縱使他一無所知。反觀得悉真相的婦人，卻像墮進了深淵般的絕望。一直在白湖無拘無束，亦無慾無求的漣漪，卻在這一刻，感覺這情緒彷是似曾相識的，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心中烙下的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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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哮和泣聲永遠不會終止。明明知道自己的夫君兒子便是送命在這男子的劍下，她們卻無法恨他。這逆來順受的滋味，山寨的人不好受，看見的人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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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只得急急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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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躍騎在馬上，還沒向村子的人一聲道別，便向漣漪伸手道：「走吧，我們留在這裡，只會勾起他們傷心的回憶。」漣漪聽著遵從。那些看來只有六﹑七歲的小孩，他們寂寞的眼內沒有不解，也沒有哭，但在漣漪看來，恐怕他們以後也不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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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摟伏在荊沙的背後。他是一個男子漢，結實的背肌察覺不到絲毫的憂傷。漣漪懷疑自己是否後悔離開了白湖，那個永遠安撫她的潔淨的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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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馬不停蹄的翻山越嶺，橘紅色的長空彷彿是美麗的。漣漪首次意識到地面上不只有皎潔的月光，還有朱赤的豔陽，或許是和暖的，或許是灸熱的。在馬蹄穿梭林野之際，陽光特別刺目。此時，熱燙燙的背影，是她唯一的依靠。趨近黃昏，二人來到了山麓下一家小客棧，荊沙勒住了馬停駐，店小二誠意拳拳的出門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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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請進。」店小二帶點謙恭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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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外掛著大紅燈籠，酒菜的香氣四溢，歡鬧聲音不絕，一座小客棧熱鬧得像個都市。這，就是人類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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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有點警覺地走進房間，仔細的檢查窗戶和屏風。漣漪往窗外看，每個下馬的人看到迎來的店小二，都似有一種放心開懷的感覺，像是經歷了好多天的旅程，終到了熟悉的家鄉。走到樓下，桌上已放滿了菜。鄰桌的大伙兒都興高采烈的喝酒聊天，相映之下，荊沙的影子是孤獨的。那沒頭沒腦的話題並不適合他，然而，不能開懷大笑的，也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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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後要往哪去？」漣漪提起碗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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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沙回答道：「我住南方的南沙堡，姑娘若無依靠的，也可一同前往。」這惜字如金的男子，並不敷衍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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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晚飯，漣漪的注意力不禁被鄰桌的談笑聲分散了。聽著他們口中的雜耍買賣，省城的熱鬧景況，漣漪很是神往。不一會，荊沙經已用完膳，拿起劍，放下銀兩，對漣漪說：「明天一早我先去辦點事，姑娘請留在客棧休息。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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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荊沙便站起來回去自己的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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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也驟覺這熱鬧的飯堂並不適合她，她靜靜的走到樓上，荊沙房間的燭光仍亮著，隔著紗窗，她彷彿聽到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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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個離開白湖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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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荊沙正準備上馬。漣漪從後追著，卻躲在門後不敢出來。颯颯的蹄聲，這相識只兩天的男子漢離開了。然而，這男人，已是她的世界的全部。店小二正在為用早膳的客人張羅，漣漪安靜的坐下，又是這一個太陽。月亮的影子每一天都在變化著，但這太陽沒有。那赤紅色到底是什麼含義？日夜間的追逐，永遠有著一段距離，才讓白晝和黑夜這麼鮮明﹑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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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年的沉睡，她的人生彷彿剛剛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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