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墓》 - 14.才不是約會呢

　　「對了，你手上的戒指是……」

　　沈光盯著我的左手無名指，我這才想到我一直都戴著這個「結婚戒指」，如果不是夙玄說要載我的話，或許我記得拿下來吧，這樣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我吞下一口鬆餅，尷尬的笑道：「這個喔，這是我家裡人給我的，結果指圍剛好只能戴在這隻。」

　　我可沒騙人，夙玄的確是我的「家裡人」！

　　沈光的表情愣了一下，隨後又是一個淺笑，「嗯，跟你很相襯，不過常常被誤會吧？」

　　「呃，那倒是真的……」我搔搔臉，尷尬到不行啊！

　　他低下頭，攪了攪剩下一半的義大利麵，看起來心不在焉，又感覺心事重重的，等到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再次抬頭看我，他的神情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在。

　　「禹謙。」他語氣輕柔但語意沉重的喊了我一聲，他和我四目相對，我突然有點害怕，「你有交往的對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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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問了。

　　他還是問了。

　　我以為他會晚一點再問的。

　　這個我不得不誠實回答的問題，但我認為，在我誠實回答之後，我跟他之間肯定會有什麼不一樣，已經陌生那麼多年了，只怕會變得更加陌生。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在沈光熾熱的視線下，我選擇看著我的鬆餅，「有的。」

　　我聽到他抽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然後是他有些勉強的笑聲。

　　「知道了，恭喜你。那個人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了。」

　　聽他這樣說，我不自覺的抿住嘴，我想澄清什麼，卻不知道有什麼好澄清，我不敢說，如果跟我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那麼沈光也曾經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我不敢說，曾經。

　　我撇過頭，只是嗯了一聲，過沒幾秒，我瞥見了他往我盤子邊放了東西，我反射性的看過去，是剝好的兩隻蝦跟蛤蜊肉。

　　我不解的望向沈光，他只是揚起柔柔的笑意，告訴我「吃吧」。

　　在認識沈光之後，所有的蝦都是他剝的，在沈光離開之後，所有的蝦都是我自己在剝的，在認識夙玄以後，所有蝦都是被剝好的，很少很少的情況下會需要我們自己剝殼，但大多時候，是我剝給夙玄吃的。

　　夙玄是個十足十的貴公子，或許正是如此，我才會下意識的做出理論上比較卑微的行為吧？深知身分地位的差異，所以主動去服侍他？

　　我不知道。

　　看著蝦跟蛤蠣，我沉思了很久，沈光沒有喊我，而是默默吃起自己的義大利麵。

　　良久，我淺淺呼出一口氣，把蝦跟蛤蠣吃掉了。

　　然後我插起一顆去蒂的草莓遞給沈光，他一臉呆愣的看著我，我微微皺眉，說道：「別看了，快吃，手會痠。」

　　他的表情依舊呆呆傻傻的，他伸手想抓過我的叉子被我躲開，他面露驚訝，感覺內心交戰了很久，他終於整張臉湊前，一口把草莓吃掉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鬆了一口氣，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吃我的鬆餅。

　　我偷偷觀察著沈光，發現他表情有些僵硬的埋頭苦吃，在斜陽的照映下，他的臉蛋添上了幾許柔和，微微泛紅的雙頰不知道是不是太陽曬出來的。

　　在我吃下最後一口鬆餅前我們都沒有說話，而打破沉默的就是我自己。

　　「那你呢，有交往的對象了嗎？」在我問這個問題之前，我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不管答案是有還是沒有，我都必須毫不在意！

　　他的義大利麵早就吃完了，桌上剩一杯微溫的美式咖啡，沈光並沒有看我，只是微笑著搖頭，「當然沒有。」

　　當然？

　　他又高又帥又聰明，應該走到哪裡都人見人愛男女通吃的，也不知道他在國外的那幾年有沒有過交往對象……等等等等，那關我什麼事！

　　這個時候應該接著問有沒有心上人，但我完全不敢問，這個心理準備我多久都不夠做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怕他說了多餘的話。

　　「喔喔，那你的工作怎麼樣？生活已經穩定了嗎？」我笑著轉移話題，應該說，這本來就是我想開的話題。

　　上次見面的時候，他說前兩個禮拜才在附近租了套房，在那之前都沒有固定待的城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工作？

　　「還好。」他輕輕一笑，終於抬頭看我了，「接了一個還算不錯的職位，新官上任，有點緊張，不過大家人都很好。不管怎樣，我也只能盡力做好我份內的工作了。至於生活……家裡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就在那個公園附近，你也住附近嗎？」

　　大家人都很好，這應該只是因為是沈光吧……

　　他果然很優秀，竟然把問題丟回來給我了！

　　「呃，嗯，走路大概五分鐘就到了。」說了實話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心虛。

　　「哈哈，我那邊走路大概要十分鐘吧，真可惜，還想說我們可能是鄰居呢。」他開朗的笑著，說著很恰當的聊天內容。

　　雖然他只是說笑的，但我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先不說夙玄家的鄰居沒啥套房可言，如果沈光真的變成我的鄰居，我大概會求著夙玄搬家吧。

　　「呃，怎麼說我也是那附近的地頭蛇，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沒關係。」我勾起笑容，雖然有點假，不過這都是為了禮貌！

　　「嗯，好啊，謝謝，有空的話還能一起去公園散散步。」他溫柔的笑著，神目中似乎藏著很多情緒，「對了，等等要去哪裡逛逛嗎？有打算什麼時候要回家嗎？」

　　他他他他這樣問我是想幹嘛，難道他想帶我去哪裡嗎！

　　等等，我在發什麼瘋，這些問題很正常吧，嗯！很正常！

　　「沒，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回去了。」我很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說的話也是，但感覺都是白費力氣，我只希望沈光不要揭穿我。

　　在我說完這句的時候，我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我發現了自己語中的漏洞，但我來不及挽救了！

　　「那如果有事的話，就不回去了嗎？」沈光收起了笑容但笑意猶在，擺明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沒有什麼事非得今天做的吧！」我立刻機智的回應道。

　　我的機智並沒有化解危機，沈光偏頭一笑道：「那是自然，畢竟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能在一天做完，今天沒做完的，就下一次再做。」

　　他說得甚是曖昧，讓我不禁紅了臉，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你要做啥？」

　　我全身有些緊繃，沈光看起來卻特別輕鬆，他把右手肘放到桌面上，手掌平伸對著我，而他的笑容此時看來，竟然有些目眩神迷。

　　「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咦？

　　我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問去哪，但我已經猜到答案了，他肯定會回我去了就知道，我吞了吞口水，還是點頭了。

　　他看起來很開心，而我內心很忐忑，希望不要去奇怪的地方，希望不會待到太晚，希望不會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

　　飲料喝完之後，我去洗手間讓自己冷靜了很久，我真的以為我能更平常心的面對沈光，誰知道一看到他的笑容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布置好的陣型就全被打亂了。

　　之後我去結帳，都是被夙玄養成的壞習慣，我的身上也不會帶太多現金，能刷卡就刷卡。

　　在走出店外的時候，沈光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謝謝，害我的耳朵一下變得熱呼呼的。

　　為了緩解我自己的尷尬，我順口問了他一句，今天不用上班嗎，他回我，今天下午算是出公差，直接算下班。

　　公差？那他跟張浪果然是在談公事？但張浪……只是大學生啊！可惡，好想問！

　　有了！

　　我靈機一動，自認機智的說道：「公差啊？那你竟然還真的能在跟我約的時間之前處理完，佩服佩服！」

　　我跟著沈光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是啊，其實我還約晚了，還不到兩點就結束了。」他衝著我笑道：「跟我接洽的人很有手段也很有能力，談的過程很順利，他也給了很多有用的意見，最神奇的是，他還只是個大學生而已。」

　　果然是張浪！

　　「大學生啊？難道是實習生嗎？」我巧妙的問道。

　　沈光思索了一下才開口，「算實習生也不算吧，聽他們公司的人說，那孩子專門幫公司接洽業務，只要開出底線，他談成合約的機率有90%，而且他很會幫合作的公司爭取福利，通常不會退到那個底線。他剛剛我談事的時候也很游刃有餘，我差點被他牽著鼻子走。如果要換個說法的話，大概跟談判專家差不多？」

　　啥？談、談判專家？張浪？

　　我的臉一下鐵青，沈光問我是不是不舒服，我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沒事，我只是覺得你說的那個人真厲害啊哈哈哈……」

　　沈光又衝著我笑道：「是啊，的確很厲害，年輕有為，我都自愧不如了。他叫張浪，長得還不錯，如果你遇到他記得躲遠一點，可不要被他騙走了！」

　　噗！沈光在說什麼鬼話啊！

　　「我我我怎麼可能被一個大學生騙走啊！」我顧左右而言他的罵回去，沒想到沈光竟然直接把張浪的名字供出來了。不行，回去之後我要問問夙玄，張浪到底是何許人物！

　　沈光加深了笑容，說了極為曖昧的話，「那個時候的陸禹謙，就是被大學生騙走的。」

　　他的話讓我完全傻住，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才高三，但我們並沒有做出超親密的行為，一直到我高三的秋天，我滿十八歲的時候，我主動向他要求我的成年禮物──他的貞操。

　　「……明明是你被高中生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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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揍了沈光一下，他笑得更開心了，之後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在公車上了。

　　他到底要帶我去哪？

　　＊

　　公車上沒什麼人，但我們還是站著，我跟他分得很開，怎麼樣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因為人潮擁擠而貼著身體。

　　他一整路都看著我，眼神很溫柔，我數度出現錯覺，我還以為我們都還只是高中生。

　　等到下車的時候，我站在一座大學的校門口，是沈光的學校！讀不到兩年的學校！

　　他帶我來這裡幹嘛？雖然我是來這裡找過他幾次，不過也不算有什麼回憶吧？

　　「來這裡幹嘛啊？」我愣愣問道，他沒回我，只是衝著我笑，然後拉著我的手腕走了。

　　他的舉動讓我有點害羞，都活到這把歲數了還東害羞西害羞的真的很像小孩子，他抓著我的力道恰到好處，因為不是牽手，我也不好推開他，在內心不斷的煎熬掙扎下，他放開我了，因為目的地也到了。

　　啊，是池塘。

　　鴨叫聲響徹雲霄，幾個女學生在餵魚，鴨子圍在旁邊搶食物，沈光帶我走了過去，買了一盒魚飼料給我。

　　我呆呆的看著手上的魚飼料，想著，他難道就只是想帶我來餵魚餵鴨？

　　難道一切都只是我想的太複雜了？

　　對了，我第一次到學校來找他的時候，因為考試周提早下課我就來了，我這個可悲的高中生身上沒十元硬幣買飼料，就只好窩在旁邊的椅子上眼巴巴的看著別人餵魚等沈光下課。

　　沈光下課來找我的時候，看我一臉失望他還很緊張的問我怎麼了，我跟他說沒十元，他立刻恍然大悟衝到飼料販賣機那邊，然後拿了三盒魚飼料回來給我……

　　還跟我說「想吃多少都給你」，我直接罵他「你才要吃魚飼料」。

　　想到就覺得很好笑！

　　然後三盒魚飼料就被我很豪邁的餵掉了，我簡直就是小魚小鴨們的神啊！

　　我跟他走到斜坡草地，那群女學生們走了，該換我稱霸這個池塘了。

　　剛才打算走掉的鴨群又圍了過來，我一屁股坐下，打開飼料盒，一顆一顆丟出去玩弄鴨子們。

　　「要不要餵？」我晃了晃飼料盒，一臉得意洋洋。

　　沈光坐在我旁邊，他身後一隻鴨都沒有，但他的目光全部在我臉上，一下子又把我看得尷尬起來了。

　　他搖搖頭，微微笑道：「我只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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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背。

　　我老臉亂紅一把，我把飼料往他身上撒，一群鴨子全部跟狂熱粉絲一樣向沈光衝去，他嚇得叫了一聲站起來，一群鴨子圍在他腳邊，畫面非常和諧，我笑得難以自拔。

　　一盒飼料又被我瀟灑豪邁的奉獻出去後，沈光問我，還要嗎，我掛著勝利的笑容搖搖頭說：「我餵你！」

　　「多謝你的好意，我就算了吧。」沈光舉雙手投降了。

　　沈光還是跟以前一樣，把什麼都給我，雖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甚至是一個小細節小動作，卻都充滿了真誠，他從來不用奢華的手段逗我開心，他對我的溫柔就是我一次的小確幸。

　　啥？你認真的嗎陸禹謙！現在不是從前了！我不能再有這些念頭了！

　　但沈光確實看起來一點都沒變，髮型稍微改變了一點，變得乾淨整齊了些，整張臉還是很帥，笑容還是很陽光很好看很溫柔，舉手投足之間都異常高雅，唯一不同的是，他給我的感覺，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但這只會讓他更吸引人而已。

　　這個人，在交往之後，講話有時候會很輕浮很變態，但都是恰到好處的情趣，他很懂得掌握分寸，有條有理但不冷血無情，會哄人也會撒嬌，懂得察言觀色，溫柔體貼，舉止合宜，只會在我面前露出真心和真話。

　　說真的，我沒跟沈光吵過架，並不是沒有不開心的時候，我還是常常把自己逼瘋，但都來不及跟他吵架，他總是在我真正生氣之前就把我哄得服服貼貼的，他還說過我是一隻小老虎，而他是馴獸師。

　　他不太會說什麼花言巧語或甜言蜜語，他甚至不曾給過我承諾，但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很安心，因為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我能看到他的眼裡只有我，而他也是我最堅強的靠山。

　　真的是這樣嗎？其實我不太確定，說不定沈光只是被我的記憶美化了，而我也只是在沈光的記憶裡被美化了。

　　沈光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像王子的普通人。

　　……夙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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