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拽著不安的心理將長篇大論的Mail寄出去後,我的身體還是非常的緊繃,課長會回我嗎?如果回的話會不會是一句話「你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結果事實是,十二點都過了我都想睡覺了還是沒有收到回信。
我趴在軟綿綿的床上,這才從浴室出來的夙玄輕手輕腳的爬到我背上,從頭髮滴下來的水實在有夠冰!
「夙玄,我覺得早上我還是去一下公司好了,不管假是不是被准了,我都應該去整理一下。」我微微嘆氣,話是這麼說,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那些同事,雖然不是我自戀,但我人緣還是不錯的,他們如果一直對我問東問西……喔對不起是太關心我的話我還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嗯,好啊,我陪你去。」能明顯感覺到夙玄在嗅著我的肩膀。
這是一個選擇沒錯,不過同樣有正反兩個效果,好是好在我不用一個人面對一群人,而且更有機會可以開溜,但壞就壞在他只會讓我的處境更尷尬而已,而且我怕那個笨蛋亂說話。
對了,我突然想到,我乾脆掰說我秘密結婚了要去度蜜月算了……哦我是白痴嗎!我腦子肯定壞了。
「容我再想想……」我乾笑兩聲,順手把滴到脖子上的水珠抹掉,「你快點把頭吹乾,不然我就趁你睡著的時候把你頭髮剃了!」
他抖了一下,兩滴水又落到我脖子上,我心裡頓時無奈,不過也起到作用了。
「遵命!」他大喊一聲,同時間也從我背上離開。
夙玄是個很照顧頭髮的傢伙,他的髮質很好,用的洗髮、護髮產品都是我看不懂在寫啥的,哦雖然我現在也被逼著用我看不懂的很多東西……
其實夙玄臉蛋這麼天生麗質,染個頭髮應該會更有魅力,不過愛髮如狂的他打死不做那種事情,他連修頭髮都要再三吩咐設計師不要亂來,照他講的做就好了,明明設計師都是固定同一個人,而且就連我都聽到能背了,更何況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服務他的設計師呢!
啊,不知道我跟頭髮哪個比較重要?還是不要問好了,我怕他會糾結身亡。
話說,夙玄洗髮護髮也又自己一套流程,其專業程度還可能比外面的髮廊更高大上,我很少很少會讓他幫我洗頭,雖然不是說會花太長的時間,但是他真的太龜毛了,所以我也變得很少跟他一起洗澡了呵呵呵呵呵……雖然原因不只是這個啦。
他龜毛了十分鐘才又爬上來,就算隔著我的衣服,我還是能感覺到他赤裸的上半身,因為吹頭的關係身體比平常溫度還要高一些,就像清晨的陽光一樣很溫暖。
真正的夏天快到了,雖然季節對我來說意義並不大,因為夙玄家主打一年四季如春,雖然熱的時候還是會開空調,太冷的時候還是開空調!
雖然說交往的前一年半我都還是租套房,但夏天我幾乎都窩在他家,除了我回老家的時候,畢竟我這種貧窮學生是沒辦法負擔熱喔就開冷氣啊這種想法的代價!不過節能省電還是很重要的,所以他家用的是太陽能,而且從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是了,誰知道太陽能板以前多貴啊!現在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啊!
「老婆大人,又再想什麼了?」他笑笑的問。
我用我的後腦勺先撞為敬了他的下巴,叩的一聲後我駕輕就熟的讓自己轉身,「沒事找事想,想你這個笨蛋真的很異於常人。」
他加深了笑容,「特別帥?」
「對啦對啦!」我已經懶得去鄙視他的自戀了,就算他真的很帥,但從本人親口說出來就是自戀!
其實想來他好像就只自負這點,他從來不說自己很有錢,只會很拐彎抹角的說想要什麼都買給我、他可以養我這類的話,啊,怎麼突然覺得他這樣叫作矯情?
「那請問可愛的禹謙寶貝要不要跟特別帥的老公做一些害羞的事呢?」他一副人畜無害的嘴臉,說著極為變態的話。
我頓時臉上一紅,但我立刻就瞥向了他的嘴角,我就非常勇敢的違背了我的良心,「想都別想!」
他立刻一臉洩氣,很笨的湊過來想吻我,當然被我一掌給推開了,「笨蛋夙玄別鬧!睡覺了!」
「好啊,所以要陪你去嗎?」
看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媽的,完全忘記想了!沉默了幾秒,我決定還是拒絕他了,「還是不要吧,你在外面等我,如果發現我半個小時還沒出來就打電話解救我……」
他又是一個燦笑,「遵命,我的小公主!」
……噗!
我連罵都懶了,直接使用百分百暴擊額頭衝撞,鎖定目標下巴!得分!
夙玄哀號了,我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
請容許我略過早上到公司去的詳細經過,因為真的很無聊。
笑著回應同事的關心,有點難過又挺放心的聽了課長的回覆,他說上頭會再斟酌,之後一定會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整理東西的時候我問過同事新社長上任了沒,據說是已經到公司任職了,但是酒宴兼全公司會議隔兩天才會舉行,告訴了我飯店的地址看我要不要去,結果我也沒見到新社長,聽說忙得很,當然我也沒那麼多閒時間,不過據說新社長是個年輕帥哥!還特別善解人意!希望他可以明白我請假的逼不得已!
不到半小時我就出來了,夙玄還拿著手機蓄勢待發,看到我走過去他的臉都愣了,其實我也就只是拿了一些暫時放在公司的微私人物品而已。
之後我們在外面吃了早餐就換去夙玄家的公司了。
他說雖然會有代理人,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親自交代給凝葳姊才行。還好我沒答應他要去當他的小秘書!
在這等待的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內,我無非又是東思西想,平凡不是最簡單的幸福,平靜才是。我知道平凡在我跟夙玄的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現的,但我只希望我們能平平靜靜的走過去,不論前路如何,不論是否有危機,只要路不顛簸,我們就算跌倒了也可以很順利的爬起來,儘管我也知道,該面對的還是必須面對,夙玄的事,我的事,以及我們的事。
這樣的生活平不平靜我不太確定,但這種生活能持續多久才是我最關心的事。
我對自己的評價越來越糟糕,對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悲觀,但我一點都不希望我們之間出什麼問題,可是我就沒辦法止住那一連串無止盡的恐懼,原因為何?這就像我這些天無窮盡的「為什麼」一樣找不到解答。
所以……到底為什麼?
夙玄回來了,手上多了一個黑色手提包,我解了車鎖,接過手提包,給上了車的夙玄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回應我的,永遠比我給他的還要深要多。
我想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開始改變了,變得比以前更懦弱,顧慮也變得更多,導致我做任何事情、跟任何人相處都擺脫不了恐懼這種情緒。
然而現在已經不是無知無覺了,我發現了我弱化的改變,要是昨天以前我倒是不會在意那麼多,因為夙玄永遠都那麼強大,我一直都沒有遇強則強的天性,所以我可以把我的懦弱怪罪到他身上,當然我也可以肆無忌憚的去依賴他。
但是夙玄喊累了,他不堅強了,儘管還是比我堅強萬百倍,但他對我坦白的這個行為是否就是在告訴我,他希望我能和他一起堅強呢?這個答案,我心裡有底。
「禹謙,在想事情嗎?還是想睡了?」夙玄的聲音從我左側傳來,我隱隱約約覺得這不是第一次傳來了。
我猛然抬頭,努力抑制住心裡一絲絲的傷感情緒,「怎麼了?你剛說什麼?我在想事情。」
他撇過頭衝著我笑,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把車停路邊了,「我說,有想去的地方嗎?還是要回家?」
我一怔,果然他剛剛還是有講話!然後下定決心要盡我所能幫他的我卻在想些破事忽略了他!
只不過,原來他也沒安排行程啊……
我微微低下頭,說實在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的笑容,「不知道去哪裡,但是不想回家。」
嗯,我完全不想回家,管他後座還丟著我的微私人物品,腳上還放著夙玄的手提包,反正就是不想回家,我想回家之後肯定又會變本加厲的胡思亂想,至少在外面的情緒還不會那麼洶湧澎湃,大概。
好吧,我又任性了,又把自己撇清的乾乾淨淨,又把麻煩丟給他了。
看他認真思考的模樣,我心裡一股莫名的罪惡感又浮現出來了,「夙玄……」
我小小聲的喊著他,他立刻眼神又對上我,臉上又是那張溫柔的笑容,「怎麼了?」
其實我不知道我喊他要幹嘛,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和他對視了五秒左右,我還是不爭氣的棄權了。
我垂了眼簾搖搖頭,「……對不起。」
他的反應如我所想般的誇張,兩手捧起我的臉、一臉驚訝的表情、提高音調的問句,「怎麼了禹謙?好端端的為什麼道歉?」
好端端的嗎?我並不覺得有哪裡好的。
我沒有辦法一個人待著,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東想西想,而且想的東西都特別可怕,我和他之間總要有個人先開口,總要有人先打破僵局,讓我的思緒重新專注在和他相處這個行為上,我才會停止沒有意義的深層負面思考,但當我又一個人的時候,我依舊沒辦法堅持不思考。
想把想法都告訴他,但開口卻比做任何事情都還來得困難,如果他能多給我一點有形的壓力我想我會比較好一點,但他不給我任何壓力對我來說就是最沉重的壓力。
我的想法太自由了,他從來不限制我什麼,卻用一個戒指把我鎖在了他身邊,我對夙玄來說到底是什麼?一個比他自己更重要的存在究竟是什麼?不是情人或伴侶這種表面的詞彙,我想知道的是更……
沉悶的嗡嗡聲從他褲子口袋中傳出,我怔了一下瞥過去,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調靜音了還是掛斷了,我不解的看著他最後又回到我身上的眼前,「不接嗎?」
他半秒就搖頭,右手又回到我的臉上,溫熱又輕柔,「沒關係,你的事比較重要。」
……
雖然平常我應該都會吐槽他才對,但現在我只想告訴他我沒事,就算是謊言也一樣,但我卻連說謊的勇氣都沒有。
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代表他也發現我心事重重了?
我突然發現,剛剛的我錯了,我不是沒辦法一個人待著,就連跟夙玄兩個人待著也很糟糕,我能理解成是因為我和夙玄是一體嗎?但如果是一體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為什麼和怎麼了吧?
「我……」我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還好我沒說出來,應該說現狀打斷了我的話。
叩叩兩聲,我這邊的窗戶被敲了,我和夙玄都看過去,一看到人我還在傻愣,夙玄就默默把車窗搖下去了。
這這這這這……
「張浪?!」我驚訝了!
「兩位好。」他側彎下身,看了我一眼後朝著夙玄點了一下頭,「真難得看到你們在街上,不用上班嗎?」
噗……這真是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好久不見了阿浪!」夙玄笑道:「我們目前罷工中喔!」
罷你個頭!
我半秒瞪過去,又半秒對回窗外,「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不過確實不用上班,原因的複雜程度相信你也不會想聽的。」
我聽到腦後的夙玄的笑聲了,我完全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不過看著張浪淡漠的眼神也讓我有點尷尬。
「是嗎。不過……」張浪閉上眼睛吐出長長一口氣,睜開後的視線與我四目相對,「陸先生,心裡有事的話,還是說出來吧,我相信你身邊的人都不會介意。」
哎?
儘管我自認我非常明顯的表現出了我的不解,但張浪似乎完全沒有要替我解答的意思,他的視線越過我,帶著不太符合年紀的淡然語氣,「雖然我只是路過,不過我就幫到這了,夙先生,注意傷口清潔。」
「呵呵!趕時間嗎?」夙玄問道。
我看著張浪點了點頭,眼神裡透露出一點點的嫌棄,「趕外送。那我先走了,下次再到府上叨擾。」
他也沒留給我們道別的時間,當然也不管我們是否願意讓他去家裡玩,手上拎著一個紙袋就匆匆忙忙跑著過馬路去了。
張浪是夙玄朋友的朋友,我不太了解他那個人和他的家庭背景,不過他應該算是最接近我這種普通人的人了。
普通的只是身世,不過聽說張浪小時候住在美國,這點就讓他又不太普通了,好吧不是重點。
他是個很特別的人,雖然明明是個大學生,但想法和行為都非常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學生,之前夙玄跟我形容張浪這個人的時候還誇他很聰明,實際相處過後我並不否認,雖然我跟他不太熟,他對我們也很有禮貌,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到之間的隔閡,這說明著二十五歲和二十一歲其實差不多嗎?
除了特別跟聰明,我也覺得他很神祕,我不太了解他的個性,有點冷漠但不枯燥,淡然的面容偶爾也會嘴角失守,他的話不算多,但真的說起一件事來他又能侃侃而談,而且平靜的眼神似乎可以看穿一切,我剛剛就被看穿了!
我不太擅長跟那種思緒很清晰的聰明人在一起,但不可否認的是,跟他相處會讓人很安心。雖然他年紀比我小,不過有時候會覺得張浪真比我親哥還要像哥哥。
當張浪消失在我的視線後車窗也被關上了,而夙玄的聲音又從左側傳來。
「禹謙,正如阿浪所說的,我不會介意你告訴我任何事,我只介意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轉頭去看他,我知道啊,我都知道,我也是一樣的,誰不是這樣?
只是,聽了別人的想法之後,自己卻無能為力解決,那為什麼還要一副「沒關係,有我在」的樣子叫別人把心裡想的講出來?
不對,最無能為力的是我自己才對。
但是夙玄能替我解決什麼?但是我不說的話夙玄怎麼會知道他能不能解決?但是我要怎麼清楚的告訴他我的想法?但是──
我連勇氣都沒有。
我低頭沉默,為什麼每個人都不願意放過我?為什麼一定要說?為什麼誰都不能像沈光一樣靜靜的陪我就好了?
……什麼?
「禹謙,可能是我的中文表達能力有點問題,可能是我講話太拐彎抹角,可能是我根本沒有講清楚,也有可能是你真的太笨了。」夙玄又說話了,說得我都想拿車鑰匙塞他金口了!
「去你……」我正抬頭要罵他,卻對上他笑盈盈的嘴臉,嘴角的傷還紅紅紫紫的,頓時像個傻瓜蛋一樣,讓我半秒就忘了要把後面的「媽的」給接上。
「終於肯好好看我了,雖然表情很呆但是很可愛!」夙玄笑得很開心,也不管是不是會扯到嘴角的傷,「禹謙,我愛你,我想當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想知道你每個眼神的意思,但是我太笨功力太淺做不到,所以你教教我吧,告訴我該怎麼做,我該做什麼,我能怎麼幫你,就算不想當面說也沒關係,至少讓自己有個抒發的管道。你寫下來藏起來我一定會找到,你就算燒掉了我也會把灰拼起來,如果你吞掉的話我就只好……把你解剖了。」
……靠背。
我直接賞了他的頭一個巴掌,順便罵道:「去你媽的怎麼可能拚得起來啊!要當那麼噁心的東西自己去當不要來我肚子裡!他媽的我寫完直接塞你嘴裡你解剖自己去啦!」
被我巴頭的夙玄沒有哀號也沒有淚眼汪汪的看著我,而是先抖著肩膀輕笑起來,慢慢演變成微微仰著頭在大笑,只是……
「靠背你笑屁啊!」我吼道。
「很開心啊!」他抹著眼角的淚珠,笑意未盡的看著我。
他笑得真的很開心,雖然是個被虐狂。
是我一直都把夙玄的我愛你當作理所當然,是我一直都以為夙玄知道我愛他,但他其實也一直在害怕吧。
我又默默下了一個決心,如果我沒辦法成為讓夙玄開心的那個陸禹謙,那麼我會離開他。為了不成為包袱,我必須、一定得好好努力,從以前開始那些問題就一直存在著,所以該讓那些問題滾回之前一直沉睡的地方了,但是,除了沈光的事,這個,我必須好好思考和處置。
我知道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夙玄都不會希望我離開,但我相信他會體諒我的自尊心。
我頓時失笑,但願我未來不必去煩惱我有沒有離開的勇氣。
「夙玄。」我很認真的看著他,他也很乖巧的在等我繼續說下去,我伸出右手食指抵住他的雙唇後才開口道:「我愛你,真的。」
我的視覺和觸覺雙重感知到了他嘴角的上揚。
我真的愛你,夙玄,只是現在這份愛還太脆弱了,沒有初生之犢的無所畏懼,也沒有年邁老成的實力經驗,這份愛就像剛燒熱的劍刃還未成形,只要一不經意就會變形,就讓我多個打鐵師的身分吧。
我輕輕撫上夙玄的傷口,我的視線有些模糊,但臉頰並沒有隨後濕潤,「真的。」
不騙你,也不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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