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著醒過來。
夢裡是一片泥濘,黑色的、黏稠的、瞅著我笑的泥濘,在黑糊糊的泥巴裡我看見漂浮的頭髮,還有擱在一旁獨自跳動的心臟,心臟裡流出墨色的血液,她微弱的顫動,漸漸沉下去,泥漿在她沉下去的地方形成兩個小小的旋,與頭髮擺在一起看,就像一與八。
顫慄裡有著憤怒與恐懼,失控地抖著。
抖著抖著抖著,好像想要把淚水與記憶都抖去,行不通,我想,有些事情,時間是洗不去的,有些事情是會像寄生蟲一樣貼住你一輩子,牢牢地抓住,下賤的永遠下賤,就像廢物永遠是廢物,我會記得的,不會再得意忘形了,對不起。
眼睛有點腫,我的臉很白,不健康的那種白,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了進來。
『中午的陽光像裝在簸箕裡,越過南房,傾瀉下來,潑在主房的牆上。開在這面牆上的窗子,早用一層棉紙、一層九九消寒圖糊得嚴絲合縫,陽光只能從房門伸進來,照門框的形狀,在方磚上畫出一片長方形。』
但是,我的陽光就只會是一片碎琉璃。
他們都唾棄教科書裡迂腐而繁重的文字,就是這樣,詩人才會死亡。
我不想要去上學,一想到要看到他們,我的胃就是一陣緊縮。
一進到教室,就覺得有千萬道鄙視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把我的衣服燒了一個個窟窿,一陣風吹來,衣服的碎片好像會跟著飄走,飄到教室的角落,我會赤裸著,佝僂著,衣不蔽體的被看個精光,手腕上的傷痕會詔告天下,想到這裡就不禁發抖,在詩人的眼裡,我的恐懼就是這麼卑微而真實。
就像即將死去的馬拉松選手,最後的幾公里路撒哈拉沙漠的沙粒灌進喉嚨裡,所有的意識炙燒著,再一下下、再多走一點點,就會有天堂。我給自己訂下一個目標,只要撐過去,我就可以死亡,我不會再是苟延殘喘、毫無羞恥吸食生命的蟲子。
十八天,只要再十八天,我就可以去死了。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Hrx5tYD6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