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衣 - C4楚子洛夢回年少

楚氏家宅內。

燈火通明，待楚子洛適應了光線，才緩慢的睜開眼，他躺在硬質的床板上，絲綢軟布散在他的周圍，像是要將他包裹起來一般。

這裡有一種檀香味兒，他有些記不得他在哪裡曾經聞過了，外頭的火光很刺眼，扎的他不經瞇起眸子，沉穩的呼吸聲從下方傳來，楚子洛恍惚的低頭一看，

「阿凝？......」他低啞的聲音像是被熱水燙過一般，哽在喉頭彷彿卡著礫石。

那是一張尚且年幼的小臉，五官還未長開，頗有含苞待放的柔和感，男孩將頭枕在手上，安穩的睡在楚子洛的床頭，一旁的檜木桌上擺著水盆，濕布蕩在裡頭，在清水裡載浮載沉。

楚子洛小心翼翼的，試圖將手放到男孩頭上，動作僵硬的像個木偶，他的眼角有些乾澀。

這是他的阿凝沒有錯，

阿凝從來就沒有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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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洛。」

楚子洛停下了動作，驚喜的抬頭。

女子站在他的寢室門口，鬢髮微捲，一頭及肩的墨髮用男子常用的髮帶捆起，順帶紮了個辮子，留下幾撮髮絲散在外頭，隨性而招搖。

她提著鐵製的彎刀，臉孔秀麗卻帶著一點長期戰鬥的堅毅，穿著皮革製成的護甲。

「......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她的神色冷峻的駭人，質問的口氣卻讓楚子洛感到安心，

阿姐也回來了，真好。

也是，阿姐那麼強大，為什麼要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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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我呀......」楚子洛慢吞吞的開了口，憨傻的模樣好似他還是那個楚家宅內最調皮受寵的孩子。「......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笑嘻嘻的，輕柔的順著男孩的頭髮，他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向很淺眠，千萬不能吵到他了。

「就知道往外頭跑，你個坐不住的小傻子。」楚曉茜叉腰，作勢要責備他，眼裡卻有藏不住的寵溺，她收起了兵器，這才注意到楚子洛床頭的楚凝，「阿凝怎麼又跑你這兒？」

男孩應該是被吵到了，模糊的說了什麼，又往上蹭了蹭楚子洛的手掌心，

「不知道，他喜歡他三哥哥唄。」楚子洛故作神氣的拍拍胸脯，笑的燦爛，一雙狹長的鳳眼彎了起來，頗有幾分小孩的樣子，「阿姐不是也最喜歡我了嗎？」

楚曉茜撇嘴，輕哼了一聲，「就你以為。」

「哎，阿姐一一！」楚子洛低聲撒嬌，直直的盯著楚曉茜的眼睛，那一聲又一聲的“阿姐”簡直要把她給融化了，「阿姐真的不喜歡我呀？」

「好了、好了，你姐她什麼性格你不清楚？」門口又多一名束著長髮的男子，他身上帶著一種桂花的香味，眉宇之間書香氣息明顯，左手握著一串琉璃珠，右手背在身後，「你姐可喜歡你了。」

「齊書你別多嘴。」楚曉茜瞪了男子一眼，卻還是攙扶他進了屋裡，「腳傷沒好出來幹什麼？」

「聽說阿洛又逃掉了早上的課堂，來看看而已。」楚齊書的右腳明顯拐著非常吃力，光是要撐著站在原地就冷汗直流了，但還是強行扯開一個微笑，「阿洛，你還好嗎？」

楚子洛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可他莫名的一陣反胃，僵硬的笑著，肌肉有些疼痛，好像在對自己叫囂，「二哥......對不起......」

對不起沒趕回來。

「阿洛？什麼對不起？」楚齊書很擔憂，笑容慢慢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慌張。

對不起生在這個家。

「子洛，你有在聽嗎？你看著我不說話做什麼？」楚曉茜蹙眉，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對不起沒保護好你們。

「三哥哥......」楚凝醒了，扯著他的衣角，肉嘟嘟的小手揉著眼睛，「凝凝......要抱抱。」

好像就在那一刻，他成了那載浮載沉的濕布，在夢與現實中徘徊，他想尖叫，想逃離這種不切實際的溫情，習慣了刀光劍影使他遺忘了這種感情。

「對不起。」

他好像在哽咽，但沒有淚水，他抽回了手，推開了楚凝，他甚至無法直視他的兄長和姐弟，他像個逃不出籠子的飛鳥。

他死死的揪著床單，捏著的指尖泛白，他一邊無聲的乾嘔，一遍費力的喘著氣。

「阿洛！阿洛！」

「來人！去請大夫！愣著幹什麼？」

「嗚嗚嗚嗚嗚嗚......哥哥！哥哥不要阿凝了！嗚嗚嗚嗚......」

「阿洛沒事！你會沒事的！」

「子洛！楚子洛你回答我！」

「大夫、大夫！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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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

楚子洛原本是側身背對著他們的，聽到聲音撐著身子轉了回來，盯著梳妝台上的水盆一會兒，然後伸手拿過直接扔到了地板上。

地上鋪了地毯，盆子沒碎，裡頭的水卻是灑翻在了上頭，逐漸浸濕了地毯，濕布理所當然的也掉至了毯子上，只剩邊緣勉強勾著。

他覺得很滿足，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身旁的聲音都消失了，他勾著的嘴角終於垂落，唇瓣蒼白毫無血色，一張靈動的五官此刻被披頭散髮的模樣遮掩住，他摸了摸額頭，五瓣桃的印記似乎又浮現了。

楚子洛嗎？

他好像有點不太熟悉這個名字了。

大家都叫他楚訣衣，叫他桃花郎，這樣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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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雨，你知道嗎？

雖然你很無趣、很麻煩，但是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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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真的真的很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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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洛公子！楚洛公子！」外頭有人拍著門板，楚子洛緊閉的眼猛的睜了開來，先是大口喘著氣，然後擦了擦額頭的虛汗，這才確認了情況，一驚一乍的差點沒把自己給折騰死，連忙跳下矮床，正要應聲卻一頭磕上房內的木頭樑柱，疼的他齜牙咧嘴，「噫......真疼......」

疼嗎？

疼就對了，疼就不是在做夢。

釋懷的楚子洛哼著民謠曲兒，慢悠悠的揉了揉額頭，正要套上這蘇家的袍子，突然想到今天是各大家族派人前來拜師的日子，搞不好能見到些熟面孔。

「楚小公子。」有人敲了門，聽聲音應該是昨日那個翠衣少年，這不急不緩的敲門聲聽的人都嚴肅了幾分，「師尊派我來替您打點衣裳。」

楚子洛低聲笑了笑，看著自己這一身不知哪裡來的傷和髒兮兮的衣袍，不經感慨這蘇家真是一如既往的規矩。

「進來吧。」隨性的坐在床尾，一隻腳抬的高高的跨在雕花椅上，他看著這小少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後，並未說什麼，手裡抱著疊的整齊的衣袍和內襯，放在一旁的屏風上，便要著手幫他更衣，「等等，那個......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很聽話，停下了動作，「容錦。」

楚子洛的笑容僵在嘴邊，眼底的笑意漸漸褪去，眸子裡的星辰像是被吞噬一般只剩一汪深潭，他的眸子似乎更加漆黑。

容錦，慕容錦？

「......」楚子洛自己解開了腰帶，站了起來任由衣袍滑落，直到只剩下單薄的內襯,「小兄弟，我自己來吧。」

「知道了。」容錦聽懂了他話裡的含義，轉過身去站在了屏風外頭，面對門口，「小公子，內襯換好了即可叫我。」

楚子洛嗯了一聲，脫下最後一件衣袍，上身皮膚暴露無疑，胸膛和後背都有很嚴重的傷口，幾乎已經潰爛，爛掉的肉必須刮下來，昨日沒有好好照顧便睡過去了，血漬幾乎浸透了整件內襯，看起來極為嚴重。

「唉......。」

可現在這時辰已經沒時間給自己耗費了，這副身體還是有點不太習慣的，畢竟上輩子算的上是武術雙修。

現在體魄不如武者，靈力不如術士，

該怎麼辦才好啊？

匆匆忙忙拿起純黑色的內襯便套到了身上，傷口被布料磨蹭到，一陣酸麻感透入四肢，惹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久違的真實感。

「錦兄！我換好了！」

他回覆了原先的神情，親切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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