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出版業界裡頭,總是會將一本作品成為暢銷小說的功勞歸功於作家。然後,作家也會謙虛地說編輯也有功勞。
我們簡化了一點之後,得出了一條公式:編輯出一分力,作家出兩分力。
那天,我沒有再與潼潼作詳細解釋,便與她各自忙自己的事情。畢竟,我們是月刊編輯室,正職是月刊。替同系集團的小說出版部兼職,只是為了爭取更多的部門成本。
我們出版集團是奉行Cost Center制度的,有時候為了要部門多一點人手,我們要努力地爭取內部兼職。這和個人收入無關,卻很直接地加重了每個人的工作量。
時間過得很快,不經不覺又過了三星期。阮婉亦如我所想像的,她在星期四並沒有準時交貨,一直拖到星期六的晚上,而且只有十四章,不足五萬字。往後的一個多星期,我又再追她多交三萬五千字,結果只有三萬一千多字。
雖然她每次也以「九折」出貨給我,但卻仍然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也沒有特別要和她開戰。反正我埋下的計時炸彈也還沒有發揮作用。
直到昨天,王總發訊息給我,說阮婉主動發訊息給他,說要約王總、潼潼和我一起當面談談。
阮婉是一個白領轉型的作者,聽說在香港某寫作論壇薄有名氣,在某個場合認識了出版社的某高層而有了一紙合約。
是否「識人好過識寫字」?我的答案是:誰知道呢!
她上來時是怒氣沖沖的,嚇得潼潼躲到王總和我身後。反而是我和王總早已知道面對這種人,鎗口要一致對外,而且為了不想被她走進我們的辦公室坐下來,我們是在出版社接待處門前就已經攔住了她。
「你就是靜編?」她向我問道。
「正是。」我不卑不亢的回應。我處理這些會發飊的作者很有經驗:雙方都擺出高姿態只會變成互罵的局面;單方面擺出息事寧人的態度只會捱罵;不卑不亢軟硬兼備才能令對方不得要領。
她來當然是打算開戰的。
「我不是著你替我交手機月費嗎?」阮婉問道。
「是吧。」我微笑道:「可是我也著你先轉帳給我才發帳單的照片給我替你交,你不轉帳,只發個帳單過來,我交不了。」
「你知不知道我的手機被電訊商暫停了?」阮婉說道。
「我知道啊,因為我前天打算找你追稿時已經聽到電訊商的錄音廣播了。」我微笑,笑得很滿意。潼潼躲在我身後差點笑出聲來,還不斷拍打我的背。
「還有我說要網購的衛生紙呢?」阮婉怒道。
「噢,這個網購原來不接受貨到付款,同樣道理,妳沒付錢給我,我也幫不了你。」我笑道:「你......不會待家中一張衛生紙也沒有才發現吧?」還作狀地掩著鼻子打量她。
「王總編,你的下屬都沒盡編輯的責任!」阮婉見我嬉皮笑臉的與她對著幹,最好的方法就是找我的上司。
「靜編輯是你的編輯,不是你的傭人。」王總說道:「不過靜編人很好,如果你真的有甚麼需要,她應該會在能力範圍內提供協助的。」言下之意,就是範圍外就愛莫能助了。
這時候,我早安排的「伏兵」適時現身。
「靜妹妹。」在阮婉背後,剛剛走進來的人向我打招呼道。
「林老師,你上來了。」我笑著走過去,撓著林老師的手笑道。
林之蘭是愛情作家的前輩級,中港台都有很多女孩子都是看她的作品成長的。我當然知道阮婉都是她的忠粉。
「妳在忙嗎?」林老師向我問道,還打量著眼前的阮婉,她走進來時當然也聽到阮婉大聲地說話。
「不忙不忙,」我笑道,「我正想介紹這位新晉作家阮婉給妳認識,她也是寫愛情小說的,我正在負責她的第一部作品。」
「林……林之蘭老師,你好。」十秒前還一面怒氣的阮婉,竟然被凝結了似的,必恭必敬的向林之蘭老師問好。
「是新人嗎?好好努力吧。」林老師和顏悅色的向阮婉打個招呼,說道:「靜編輯是一個很出色的編輯,雖然說作者和編輯為了內容爭拗是常有的事,但靜妹妹經驗豐富,妳要多多聽她的意見。」
「林老師說得對,晚輩知錯。」阮婉瞬間變成了貓。
之後的發展是阮婉找碴不成,還給我和王總順道教訓她遲交稿的問題。她之前說的甚麼交付帳單、網購日用品等等條約,我們都一拼廢掉了。
在林老師和阮婉都各自走了之後,臨近下班時,潼潼又走了過來我的位子,問道:「是你約林之蘭老師上來的吧?」
「我說是碰巧,妳會相信嗎?」我笑道:「我不是說過,有時候編輯也樂於做老鼠嗎?因為只有老鼠才可以反過來控制大象,而大象卻可以將獅子嚇得像小貓。」
「所以,妳一直都沒有忘記編輯第四法則。」潼潼覺得剛才真的出了一口污氣,笑道:「編輯為了保護自己,可以傷害作者,或坐視作者受到傷害,不服從作者命令!」
香港的出版社裡,將公式「編輯出一分力,作家出兩分力」代入了兩個數字:「十九編輯和三八作家」。
19和38這兩個數字,又的確是一分力和兩分力的比例,但聽香港的同事說,這是另有所指的,至於其意思就不要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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