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契紙 - 24

一陣冷意陡地從腳底透了上來，華釉驚覺外頭已經染上黃昏的韻味，餘暉中天涯還在那裡，一如她的指示。

「天涯，我餓了，佈膳。」朝外面命道，華釉最終還是不忍。謹守本分的他還得替她應付那些上面的壓力，而自己卻無法克制地遷怒於他。

天涯本來是要起身的，但是跪了整個下午的腳不聽使喚地發麻，讓他的身形又頓了頓。他還是扶著牆讓自己勉強站起。

天涯正要舉步，便被華釉阻止，華釉目光還是停在天涯身上，「妳去佈膳，份量要足，兩副碗筷。」一個侍女匆匆領命而去。「天涯，你過來。」

天涯跨過門檻，蹣跚地走到桌邊，「對不起，讓華釉難受了。」黑眸始終沒有往華釉那方看去，只是帶著歉意地低垂。

「坐下吧。」

天涯順著華釉的意思坐在最近的椅子上，雙唇微抿，有些跼促不安。顯然華釉有話要對自己說，卻維持著很長的沉默。

「膝蓋痛嗎？」啞口無言了很久，華釉才終於問道。

「不知道，麻掉了。」天涯誠實地回答。

又是一段無聲，華釉沒有說話，天涯也不敢出聲，就怕再惹華釉不悅。彷彿兩人正靜默地對峙著，直到華釉再度開口，「對不起......我不該遷怒於你......」

「是我讓華釉生氣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侍女端著晚膳進來了，華釉讓人把東西擱著便讓她退下。「餓了吧？把飯菜佈一佈，一起吃。」

天涯猶豫了一下，仍舊答應，「好。」

吃和華釉相同的菜式本來就已經很不合宜，如今還跟少女同桌進食，更是大大地踰矩。雖然這些天涯都知道，但是他不希望再節外生枝。

況且，本不該違抗靈祭的任何命令。

天涯將飯盒中的菜餚一一擺在桌上，替華釉添了碗飯，也為自己添了一碗。

天涯吃得很慢，華釉沒有夾菜，他就不敢夾，往往是華釉吃上一口，他才也吃一口。華釉知道這些，於是默默地加快了自己吃飯的速度。

「把剩下的都吃完吧，我飽了。」自己捉了手巾擦嘴，華釉這麼說道。

「好。」

天涯仍舊維持著他獨有的溫吞，在兩人奇怪的氛圍下慢慢地消化剩下來的菜餚。華釉看著天涯，天涯的眼中是她不想看見的歉意，只讓她更覺得虧欠。

半晌，華釉突然開口道：「看著我。」

接到命令，天涯以最不觸犯的方式抬起眸子，視線最後停留在華釉的臉上，神情半透露著不解。

華釉癟了癟嘴，「我美嗎？」

「呃？」沒料到華釉會突然這麼問，天涯霎時傻了，他看著華釉平淡無波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天涯認真地看過華釉的五官面孔，誠摯地開口：「很美，美極了。」

怕自己回答得不詳細，天涯續而細數，「華釉的眼睛很美、很澄靜，像水潭一樣，好像可以看透世事，有的時候很銳，卻也有溫柔的時候。鼻子很挺，嘴小小的，不生病的時候顏色像是春天裡綻開的山石榴。眉彎彎的，睫毛又密又長，髮色是純然高貴的白色，髮很軟很直，梳起髻的時候特別好看。」

「華釉是我看過最美的人了。」最後再次強調。

華釉還是第一次聽見天涯這樣讚美人。

有些不安地看著天涯，「招人喜歡嗎？」華釉復而問道。

「長得標緻，能力超群，舉手投足間又有大家閨秀的模範，當然是招人喜歡的。雖然待人比較冷淡，但其實只要真正相處起來，才會發現華釉性子恬靜的那個部分，純淨得讓人無法不喜歡。」

天涯發現華釉的神色變了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評論起華釉，連忙移開自己一時放肆了的眼神，「對不起，我不該妄議。」他真的怕華釉又生氣了。

「我令人心動嗎？」不和天涯糾結那些瑣碎，華釉再次擲出問題，天涯又表現出那副錯愕的樣子，好像一時反應不過來，華釉心想反正已經開了頭，乾脆問下去：

「......我令你心動嗎？」臉上浮起兩抹緋紅。

天涯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天涯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原本還稍微平緩的氣氛驀地冷下，華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難堪，天涯的一句話竟讓她毫無退路，生疏地拉開兩者距離。

「是不敢......還是不曾有過呢？在你的心裡面，我是什麼模樣的？除了我是你的靈祭、你的契約主以外，是不是就什麼都不是了？」少女的語氣輕輕的，帶著一絲指控。

天涯卻可以聽見心碎的聲音。

但是他能做的，只有安慰。

「華釉是我最重視的人，是我要一輩子陪著的人，我很在乎華釉的想法，也希望華釉快樂。可我只是區區契紙，輕如鴻毛的契紙。」他不敢觸及華釉的視線。

「有時候，我倒希望，你只是天涯，而我只是華釉。」華釉真的很不喜歡天涯這樣自輕自賤，「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吃飯吧。」

華釉落寞地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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