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生存者 - 第二十一滴淚：原諒

站在地下拳擊比賽的場地，瑞克心裡一千萬遍後悔。

恨不得摑自己幾巴掌，好讓時光倒流。

混雜在數之不盡的觀眾之中，四周的吶喊聲，呼喊聲，吵得他頭痛欲裂。

明亮的燈光清晰照耀出舞臺上的身影，也清晰照出瑞克心中的醜陋。

那塊臭石頭站在舞臺上，吃力應對敵人的攻擊。

敵人似乎看準了霍磊的弱點，瘋狂攻擊右臂。

霍磊輕蹙眉心，盡量閃躲，但在猛如細雨的攻擊之中想要不受半點傷是沒可能的。

瑞克的心都揪住了，每一拳似是不但落在霍磊的身上，還落在他的心上。

瑞克不敢閉上眼睛，只能認真看著舞臺，不遺落每一個瞬間。

幾個小時之前。

明亮的光線，映照出兩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瑞克在休息區拉住霍磊，「你的右手受傷了，要不就……」

霍磊舉起瓶子，灌了好幾口蒸餾水，隨後放下。

轉身回頭，對他微微一笑，目光坦率而無奈，還有一絲哀痛。

霍磊伸手，依舊寵溺揉了揉瑞克的頭髮，隨後頭也不回，從瑞克身旁擦肩而過，完全不理後面如何呼叫，腳步沒有一步停下，走上舞臺。

看著走上舞臺的落寞身影，瑞克心有淒然。

其實，霍磊……什麼都知道吧。

「勝利的是歐克蘭選手！」

裁判終於宣佈結果了。

霍磊倒地不起，滿頭大汗，大字型躺在舞臺上，一動也不動。

瑞克拼命爬上去舞臺，趴蹲在他的身上。

霍磊緊閉雙目，嘴角溢出鮮血，鼻青臉腫，沒有一處完好，似乎連呼吸也變得很輕很輕……

瑞克不敢動他，只是輕聲呼喚，「磊……磊……」

霍磊慢慢打開眼睛，對他溫柔一笑，似乎扯痛了嘴角的傷口，撕聲裂氣了一下，「讓你，看到我沒用……的樣子了。」

瑞克搖搖頭，垂下目光，心下後悔萬分，「要不我弄傷了你，也不會……」

一張大手伸出，封住嘴巴，瑞克即使不抬頭，也能猜到此時霍磊用溫柔如水的目光注視著他，「不關你事。」

忽然背後傳來呼喊聲：「霍磊，你還記得我們的打賭嗎？」

瑞克回頭，便瞧見了一大群人站在舞臺下方，而四周的那些觀眾早已不知道即使散場了。

其中一人，也是剛才霍磊比賽的對手，「要是不記得，我替你溫習一下，我們曾打賭，誰輸了，就從對方的褲下鑽過去。」

瑞克大驚失色，「你們在說什麼？！」

霍磊困難地爬起身，伸手輕拍瑞克的肩膀一下，隨後湊近他耳邊，「別回頭……」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卻讓瑞克心頭發酸。

「快點啊，別讓老子等。我們還要去慶功。」

背後傳來催促，每一聲都如此刺耳。

瑞克想要拉住霍磊的胳膊，卻被他輕輕抽開了。

巨大的悲傷與後悔籠罩著瑞克，連口袋那張支票也變得發燙至極。

背後傳來好幾個男人的低沉笑聲，還有幾位出言不遜的侮辱。

瑞克不敢回頭，他不敢看，不敢看自己種下的罪惡。

在一片寂靜之中，他感到沉重的呼吸以及聽到那一聲跪在地上是如何的響聲。

背後那些男人似乎更開心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能夠看見人稱『狼拳』的你這麼狼狽的模樣，這二十幾萬，花的值的啊。」

瑞克心裡狠狠一沉，夾雜著恐懼與憎恨。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刻意的。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贏這場比賽，而是侮辱霍磊！

「快鑽過去，快！快呀！」

「老子要拍下來，好好紀念一下。」

瑞克想要回頭跟他們拼命，他的心明明是這麼想的，但羸弱的身體卻一動也不動。

不知何處，那些人終於離開了，耳根終於清淨了。

會場的明亮燈光一下子被關掉了，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瑞克依舊縮蹲在舞臺上，垂頭不語。

背後有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好了，回家。」

瑞克緊攥拳頭，一滴豆大濕潤的眼淚滴落在手背，「為什麼不打我？都是我，是我故意讓你受傷的，我收了……他們的錢。」

背後傳來不悲不喜的聲音，「二十幾萬？」

瑞克慢慢從口袋抽出支票，遞給他。

霍磊接過支票，低聲一笑，「不錯啊，在這打拳被抽收成，七三分賬呢。這比我打幾場比賽更多。」

瑞克摀住自己的眼睛，大口大口呼氣。

他很想反駁，霍磊的自尊不是這麼廉價的。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張開，從背後將瑞克擁入懷裡，帶來溫暖的體溫，「他們找你的時候，有沒有為難你？都不是好東西，以後遇上了，找機會逃跑，知不知？」

瑞克鬆開摀住自己眼睛的手，慢慢抬頭，迷惘而專注地看向霍磊。

無數淚珠湧出眼眶，靜靜流淌而下，「你打我吧！狠狠打我吧！我是混蛋！我是一個大混蛋！打我吧！從小就是小騙子、小混蛋……」

霍磊目光溫柔，撩了撩瑞克額頭的劉海，「你呀，將我當成什麼人？一言不合就打人？」

瑞克靜靜看著他，不發一言。

霍磊伸手輕輕擦了擦他的眼淚，「好了，站起，回家吧。」

瑞克被他拉起來，走了幾步，卻停頓下腳步。

黑暗中，他的藍眸如同水鑽，耀眼迷人，「霍磊，你為什麼來香港？你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

霍磊雙手插袋，眼裡笑意加深，耳根神色罕見的有點羞紅，注視著瑞克。

許久許久……

等待瑞克以為他不會再回答之時，才出聲，「你知道的，我是孤兒，在這個世界上，我都沒有親人了。

除了孤兒院那群小子，我都不認識幾個人。

你走了以後，我就想，如果有機會再見就好了……後來，有人要偷渡來香港，我就偷偷跟來了，想著……」

「你是傻瓜？」

瑞克不敢置信，逼近霍磊，「香港有七百萬人，你憑什麼……覺得一定會遇上我？」

「遇不上也沒有關係，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霍磊伸手揉揉瑞克的頭髮，「這不讓我重遇了麼？」

瑞克鼻頭一酸，拉過霍磊的手掌，胡亂擦鼻涕。

霍磊苦笑，感覺手裡粘粘，有點噁心，「當我紙巾啊？」

瑞克抬頭清晰的目光，胸口感動中有著無盡的溫情，勾起淡淡的嘴角，「當你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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