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芳華‧舊夢卷》 - 《第一佰五十一回、抱著就不會冷了》

《第一佰五十一回、抱著就不會冷了》─韶華篇第六章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o8GdQuYr

~~（很顯然，標題又詞窮了。）~~3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hkvouThL

　　林中石洞內，在稀哩嘩啦的雨聲中，聶芳已經開始思考松鼠的名兒了。當初替佩劍起名，是佩劍不領情，如今替松鼠起名，是聶芳自己不領情，怎麼都不滿意。

　　正當他腦兒裡閃過一個絕妙的好名兒，轉眼他就忘了，甚至，松鼠都溜了。

　　──轟隆！

　　打雷了。巨響狠狠蓋過嘈雜雨聲半剎，聶芳驀然一怔，舉在胸前的兩掌一開，松鼠一屁股跌在他腿上，好似聽見雷聲就活了過來，一溜煙地跳下地面，飛也似的衝向了雨中，不若方才呆呆傻傻毫不反抗的樣態。

　　但聶芳壓根反應不過來，他腦兒裡就一句惋惜：啊，松鼠跑了，真傻。

　　是跑去淋雨的松鼠傻，也是說松鼠傻的他自己傻。總之，都很傻。

　　雷響入耳，於石洞中又更悶沉了幾分，陸寧當即起身，邁腿縱步，止於聶芳跟前。他流暢地屈膝跪下，喊了一聲「聶芳」，只見那張呆滯的面容堪堪向上，一雙桃花眼兒裡盡是鈍木，還有漫漲的濕潤。

　　一陣轟隆又冷不防打下，聶芳大叫一聲，劈然蹬腿撲向陸寧，直接將其環抱住。陸寧怔了一怔，連忙攬住他，讓他倚回石壁。

　　陸寧有些訕訕，聶芳埋在他膛口連連碎念「不要」二字。一聲雷響又打了下來，聶芳一個驚叫止住了那綿綿不斷的細吟。

　　陸寧舉起雙臂，環抱著聶芳的項上人頭，希望能替他摀好了耳朵。

　　雷聲不算連續，但陸寧知道，只要他不說「沒事了」，聶芳就不可能主動放開他的。然而在雨停之前，他也沒法保證不打雷了。

　　外頭風雨交加，雨水灑進了洞內，正巧落在火堆之前。焰火大幅晃蕩，好似群魔亂舞，壁上的影子也張牙舞爪的。

　　雷鳴的間隔越發拉長，每當無雷之時，陸寧總特別難為情，反倒希望多幾道雷響，至少聶芳會顫一顫，或驚叫一聲，總比單純相擁還叫人好過。

　　到底過去多久，陸寧沒心思計算，他只知自己全身僵了，腿有些跪麻了，手也有些痠了。

　　外頭風聲輕細，雨聲亦然，事態已好轉許多，且遺細雨綿綿。

　　陸寧鬆了胳膊想退開，聶芳卻仍死死抱著他。他淺淺一嘆，兩掌往胸前左右一捧，硬是將聶芳的面門扳了起來，他見那雙桃花眼兒水潤盈盈，還真像松鼠剛被他撿到的樣子，傻愣愣的，有些疑惑，單純無比。

　　陸寧輕聲道：「聶芳，沒事了，雨變小了，應該不會打雷了。」

　　說至「打雷」二字，聶芳肩頭微微一顫，清澈的眸子裡添上幾分怯懦，細聲道：「應該？」

　　陸寧登時有些無奈，搖搖頭道：「不是應該，不會打雷了。」

　　聶芳眉目間霎時染上幾分欣喜，道：「不打雷了？真的？」

　　好像小孩子。陸寧點頭道：「嗯，真的，不打雷了。」

　　聶芳直勾勾瞅著陸寧，他唇角微揚，滿面喜色，相視良久，他發現陸寧的神色有些細微改換，他尋思片刻，心中一怔，劈地回神！

　　「哇啊！」

　　聶芳大叫一聲，連忙收了手向後退去，理所當然撞上石壁，撞得馬尾都歪了，他吃痛又一聲哀號，摀著後腦杓滿臉尷尬，小心翼翼地抬面看去，道：「疼疼疼……對對對對不起啊陸寧……啊，不是，那個，謝謝你啊！」

　　陸寧愣了愣片刻，淺淺搖頭，道：「不必道歉也不必道謝。撞到哪兒了？」

　　說畢，他伸手過去，聶芳見狀，當即貼著石壁，擺了擺兩手，乾乾笑道：「沒沒沒！我沒事兒！啊，對了對了，小傢伙跑走了！」

　　「早就跑走了。」

　　陸寧淺淺一嘆，打算起身，腿腳又僵又麻，他皺了皺眉，硬是撐著腿站了起來，若非神情有異，聶芳肯定不會發現。

　　聶芳唰的一下跳了起來，果不其然又撞到了頭頂，他哀號一聲，低頭摀著腦瓜兒，苦笑道：「陸寧，抱歉，你是不是跪麻啦？」

　　見他又撞了一次，陸寧又嘆了一口氣，道：「還行，沒事。你小心點。」

　　聶芳簡直尷尬得想一頭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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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之後，外頭天色已暗，石洞內是特別暖和，陸寧將火減小了些，背對洞口，聶芳就坐在他右前方，也面著火堆。

　　聶芳瞅了過去，道：「陸寧，咱倆認真談一談。我就是要逃，也得自己逃，不能拖你下水的。倘若只有我一人，他們還可能會算了不追了，可如今你也……那玄機大哥如何不尋你啊？他又如何與仙門百家交代？」

　　陸寧一臉淡然看了過去，半字不言，雙唇動都沒動一下。

　　聶芳甚是無奈，嘆道：「陸寧，我是說真的，我該回去了，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該回去了。你這樣帶著我……又能逃多久？」

　　如果說自己成廢人了，陸寧會不會帶他回去？

　　聶芳想了想，感覺，不會。

　　陸寧凜然道：「我說過了，我不能讓你回去送死。」

　　聶芳一臉哀怨，道：「那我不回去成了吧？但你必須回去！」

　　聽前面一句，陸寧還想說好，後面一句，他立即蹙起眉頭，道：「我不會放你一個人。」

　　聶芳道：「我還有隅卯啊！」

　　陸寧的眉頭又緊了一些，道：「不許回妖界，不許找妖王。」

　　聶芳愕然：「但我的東西都在妖界啊？」

　　陸寧搖搖頭道：「反正不許回去，現在也不許喊妖王。」

　　聶芳驚道：「你、你怎這般孩子氣啊！」

　　以往都是說霸道的，他想這次換個說法，看有什麼反應。然後他就後悔了──

　　陸寧緊緊擰眉，眼目盡是狠戾兇光，沉聲緩道：「孩子氣？」

　　聶芳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連忙擺手搖頭，賠笑道：「沒沒沒！是我孩子氣！你是霸道！」

　　陸寧的氣場與二師兄不說話的時候有得比啊！

　　然而，聶芳的改口並沒有讓陸寧舒展眉頭，聶芳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一僵，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又道：「呸呸呸，這張笨嘴，又亂說話。嘿嘿，陸寧，當我什麼都沒說！」

　　陸寧眉眼動了動，最終好在是舒展開來了，可他神色仍舊沉凝，氣氛亦然。

　　聶芳正襟危坐，乖巧地瞅著他，除了眨眼，唇角都沒敢放下。

　　沉默片刻，陸寧的傲然消去大半，淺淺一嘆，道：「趁夜晚趕去雲門。」

　　聶芳訝然：「陸寧，等等！我真的──」

　　陸寧目光如炬，截話道：「聶芳，跟我走。」

　　聶芳由驚轉愕，他心裡升起一個詭異的念頭：跟這個人走，或許真能得救。

　　自欺欺人！

　　但此時此刻的聶芳，選擇騙自己一回，選擇被陸寧騙一回。

　　「……好。」

　　＊

　　外頭烏雲渾然消散，陸寧去轉悠幾圈回來，說附近挺安全的。聶芳懦懦地問有沒有見到松鼠，回答是沒有。

　　不知為何，他還真有點想念那個小傢伙。興許是，如何都得有個思念的對象，卻不能是人吧。

　　今日初四，嬋娟黯淡，約莫亥時。陸寧說要出發了，正打算滅火，聶芳拍腿起身，道：「哎，對了，你的琴留在營寨吧，不要緊嗎？」

　　陸寧抬眸瞅去，道：「兄長自會替我保管。」

　　聶芳一臉古怪，道：「我早就想問了！你該不會與玄機大哥知會過了吧？」

　　陸寧擺擺頭道：「沒。」

　　聶芳心中一詫，連忙道：「那你與誰知會過了？」

　　陸寧靜默片刻，僅僅又是搖頭。聶芳驚訝不已，陸寧真與某人知會過了！只是不願說！

　　他頓了頓，發覺貓溺，來不及思考清楚，火堆被滅，昏暗一片，也將他的思緒掩息了。

　　忽地，有隻手抓住了他的腕部，那當然是陸寧，但他就是嚇到了。待二人出了石洞，月色雖晦，卻也比洞內亮得多了。陸寧撤手，抽出疏影劍，卻未拋之，看向聶芳，道：「冷嗎？」

　　聶芳怔了怔片刻，搖搖頭道：「還暖著呢！」

　　陸寧點頭道：「嗯，半路冷的話，再與我說。渴了餓了累了怎麼了也與我說。」

　　聶芳點頭如搗蒜。

　　而後，陸寧驅劍踏之，聶芳實在很排斥兩個大男人踩一把劍的，可眼下立場為難，自保為先。

　　崑崙山位於神州最西，蓬萊雲門位於神神州最東，聶芳算不出究竟要多久時間才能到。

　　他搭著陸寧的肩兒，伸手就讓斗篷開了口，冷風直喇喇灌進衣內，他忍不住向前縮了縮。自打聶芳金丹被毀，他是越發怕冷了，本來內功就差，不怎麼會冷都是因為習慣日月山莊的氣候，身子又挺健壯的，自然禦寒。而如今沒了內功、幾乎整整一年沒鍛鍊過，又在無氣候變化的妖域待了大半年，身子全養嬌了。

　　陸寧飛得很低，幾乎是貼著樹頂，無樹之處便也只於一層樓高御劍，叫聶芳渾然譙不見任何營寨，就見了好似滄雲城的地方。幸虧今日月色不濃，有些雲遮，不然兩個白刷刷的身影實在顯眼過頭。

　　也不知飛了多久，冷風打在聶芳臉上，打得他臉又麻又刺，他幾乎將面門埋在陸寧後肩了，可二人之間有隔，寒風由前身侵襲，向上竄至他的下顎，涼意又堪堪蔓延而上。

　　聶芳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明顯感覺到陸寧頓了一下，隨後一道清冷的聲音由近處傳來：「冷嗎？」

　　聶芳心中大翻白眼，何止冷，還累得要命！劍身這般狹窄，動都不能動一下，都快僵成石頭了。他點點頭道：「冷！」

　　此時二人腳下空無一物，是個尋常平原，陸寧降劍落地，二話不說，當即褪去自身外衣遞了過去，道：「穿上。」

　　聶芳驚愕不已，搓著肩膀連連搖頭道：「不不不！你內功再好也肯定沒我大師兄二師兄好的！這路程可不短，算算也快夜半了，你不可能整路不冷的！」

　　陸寧道：「那我如何幫你？」

　　聶芳又是一陣驚愕，陸寧竟然沒霸道地讓他穿上！呆愣片刻，他閃過一念，不禁訕訕，道：「呃，你穿著吧。那個……你讓我抱著吧，風就不會灌進來了……」

　　陸寧眉目間閃過一絲情緒，聶芳沒見著，他將外衣穿回，點點頭道：「……嗯，好。」

　　聶芳乾笑兩聲，連忙舒展身子，道：「對了，過去要多久啊？」

　　陸寧道：「由崑崙山算起的話，最快也得近十個時辰，但我沒法連著御劍那麼久。」

　　聶芳登時僵了一身，大驚失色，靜默片晌，驚聲道：「十個時辰！算上休息時間，就算不睡覺，那不得整整一日以上嗎！」

　　陸寧點頭。聶芳錯愕，道：「那、那咱們要在哪兒落腳？你總得休息吧？」

　　陸寧道：「巴陵。」

　　「巴陵？」

　　聶芳聽這名兒聽著熟悉，扣著下顎尋思片刻，驚道：「啊！雪溪鎮！安家莊！」

　　陸寧搖搖頭道：「不去雪溪鎮。」

　　聶芳嘖了一聲，癟癟嘴道：「不去就不去，反正白陌桑也不在。那從這兒過去還要多久啊？」

　　陸寧道：「大約三個時辰。」

　　聶芳皺了皺眉，道：「這麼久啊……眼下是什麼時間也不清楚，會不會到的時候都天亮了？」

　　陸寧道：「有可能。」

　　「……」

　　聶芳不知為何，心內莫名有股怒火，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澆熄了。陸寧就這個性，誠實無欺，時而婉轉過頭，時而直白過頭，千萬不能與他計較。

　　隨便熱了熱身的聶芳又踏上了疏影劍，他真幸虧將無名劍讓芊涵帶走了，不然他修為盡廢的事兒就得讓陸寧發現了。

　　疏影劍躺在地上，聶芳只是抓著陸寧的肩膀，遲遲沒有動作。陸寧扭頭看去，道：「抱好。」

　　聶芳眉角一抽，乾乾笑道：「……好。」

　　雖說這是他自己提的法子，但實際讓他這麼幹，他還是挺難為情的啊！

　　聶芳的神情誇張得古怪，十指由碧綠白裳的肩頭堪堪滑下，僅是指尖與布料的接觸，直到落至陸寧腰上，他一臉更是扭曲。他深呼吸了一口，心一橫雙臂前伸，向內收去，前胸貼後背，面門貼肩頭，他這才發覺，陸寧的體格還真、真好？

　　他感覺腳下有了動靜，莫名緊張起來。忽然，一個溫熱的觸感搭上了他交疊的雙掌，那自是陸寧握住他了。他知陸寧是穩著他，但他只會更難為情啊！

　　而後，仙劍離地，二人凌空，朝著不知何處去了。

　　不是風寒減弱，是陸寧的體溫暖著聶芳。

　　聶芳很快便沉淪在那綿綿的暖熱中，他還真有些享受，因為會讓他想到一些很溫暖又很溫柔的事兒。

　　他忽然覺得，如果小哥哥就是他眼下抱著的人，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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