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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告訴我,你想要和我玩什麼遊戲?」
昏暗中,男人的聲音仿佛是從地獄的黑海翻滾的波浪裂縫中鑚出來,低沉,低沉又渾濁,加重了空氣的厚重沉悶。只有一個散發著忽明忽暗光芒的燈泡,在天花板下方左右搖晃,似乎這個沒有一扇窗戶的密室有微風經過,搖動了脆弱的燈泡。
女人舔了舔乾燥破裂的嘴唇,她能從破裂的嘴皮中嚐到鐵的銹味。同樣,她能感受到不完整的手臂部分,滋養著黑夜的生物,蠕動著奪取她的肌與肉,她甚至感受到牠們的無骨之軟和貪吃之歡。
「沃......我不想......」除了尖叫割裂喉嚨,女人太久沒有正常地發出聲音了,她幾乎沒辦法認出那把乾澀嘶啞的聲音竟然屬於自己,明明不久之前,曾經有過客戶稱讚她聲音甜美彷如天使。
或許是個預示吧。她受夠了,憑什麼她要經歷這種事情?
「我不想和你玩遊戲......」
「你沒有結束遊戲的權利,只有我可以。」
聽到這個答案,男人像是失望的風翻轉了他的身子,他轉過去,在女人看不清楚的高桌上準備著下一次遊戲的材料。
他的工具桌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工具和小器具,從女人的角度難以分辨出都有些什麼,但肯定會有相當一部分純粹折磨身體用的工具,剪刀和錘子經常派上用場。她記得最清楚的是他特製的一個快速刺穿指床的工具,她惹他生氣的時候,他就愛拿出這個懲罰她,然後聽她淒厲的慘叫聲,從中獲取病態的滿足感。
指床刺穿器是非常簡單的工具,僅僅是兩塊相連的硬木板組成,上方的木板盡頭往下延伸著被削得鋒利的木端,下方的木板則設有一個小小的圓位,是擺放指頭的地方。首先男人會把她的手固定在工具的圓心,然後男人稍一用力壓下上木板,尖銳的木端瞄準有指甲保護的指床,快速襲落,指甲瞬間就會爆破,整個指尖輕而易舉就被鑿出一個空心。血液會從空洞的邊緣滲出,往空洞中心匯流,形成紅色的小湖。
每次尖叫得無力,痛楚麻木了知覺,女人都會轉移注意力地觀賞自己的鮮血匯聚成迷你的湖泊,就像觀賞渾然而成的自然藝術品,從中得到些許的安慰。她的手指現在沒有幾根漂亮的,男人鮮少幫她包扎傷口,任由血液凝固成血塊,空洞中積聚陋室的污穢。只有一次,男人從外面回來,心情甚好地給她帶來了紗布,還蹲在她面前細心地替她消毒傷口,再用紗布包扎了八根爛手指。七處硬血塊,一處乾血,終於在這次被他抹走刮走。結果,異常的溫柔舉措,害她以為男人厭倦了她,準備要把她直接殺掉。膽顫心驚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男人如期歸來,眉眼淡漠,依然是那句——「這一次,告訴我,你想要和我玩什麼遊戲?」
「不......我......我不想玩遊戲,我可以為你升級遊戲,我可以讓遊戲變得更好玩......」
「什麼辦法?」男人隨意問,低著頭在工具桌上搗鼓著什麼。
「我可以跟你一起成為遊戲的主導者。」
「我一個人就很好,我更喜歡看你當接受者。」
女人的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男人拿起了一根細小的針,針的尾端似乎飄蕩著一條細如長條蟲的白線,難道他要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他肯定能夠做得出來!
她每次接受遊戲懲罰時,總忍不住尖叫起來,她就是改不了這個懦弱的習慣。雖然喉嚨因為尖叫而疼痛沙啞,聲帶隨時因長期的淒慘高叫而被撕裂,永無止境的痛楚還是壓迫著要她不停地大聲尖叫。這裡必然是地下室,某處很深很深的地方,頭上的天花板也隔絕了她和人來人往的凡間,沒有人會聽見她的叫聲來拯救她。她還是會叫,這奇跡地使她在漫無盡頭的痛苦中保持理智與正常。
唉,男人有時候肯定十分厭煩她的聲音。
但他也愛自己的「好運」和死灰復燃的不滅意志力。
她知道他欣賞她,如果她的嘴巴在不久之後被縫上,她就不可能再活著逃脫這裡,除非男人突然大發善心放她離開,不過那鐵定只是癡人妄想。
她一定要打動他,好讓他同意她的加入,不再讓她僅僅成為壞小孩手中的破布洋娃娃。
她在心裡再次鼓起對自己的信心,要相信自己不會死在這種地方,為某個莫名其妙的人的折磨而死去,那太該死的悲慘了。她穩定住恐懼而來的一波波顫抖,開口問背對著她的男人:「你記得......這已經過了多久了嗎?」
「你指什麼?」
「距離我被你綁架、囚禁,外頭已經過了多久了?」
「幸運的女孩,沒有其他待過這房間的人比你待得更久。」
那得看如何定義「幸運」。她在回家的路上被無辜地綁架,這件事從任何層面上思考都絕對不是「幸運」。
「如果我不久之後真的死了,我打賭你肯定會為失去我而心痛,我看得出你喜歡我,你稱我為『幸運女孩』,你讓我懷疑你根本捨不得我死。」女子停下嘴,觀察著男人在暗處若隱若現的側臉,他冷峻又客觀的臉部線條鼓勵著她繼續說下去——「你可以發明新的玩法,我可以成為你的得力助手,我自問自己有一副年輕的好皮囊,我可以給你釣上有魅力的男性獵物,只要你給我機會。」
「你已經開始變壞了,真是一件壞事。」
雖說如此,男人罕見地回眸睄了她一眼,一雙深不見底的複雜眼眸,深棕色的中心混入了海洋之藍、高原之綠,其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好奇。
男人其實長得很高大,肩膀很寬闊,而且就算全身著得沉黑,女人都能看出他勻稱的身材。他可能實際上臉蛋很帥氣,反正至少身材很好,為何一定要做這種變態的事情呢?跟他的過去有關係嗎?那又如何呢?她從來不認為有任何充足的理由,足以讓一個人去綁架折磨另一個人。
生活本身已經足夠折磨人了,還有罪犯來給她添亂。
想到這裡,女人感到怒火在胸腔內部燃燒,幾乎灼燒了她每一吋的肌膚,火點會從她掏空的軀殼內部飄出來,將整座牢獄燒成灰燼。啊,她多希望如此!希望自己的身體真的會起火,希望仇恨的火焰可以吞噬該死的仇敵!哦,她真的曾經異想天開過,祈求自己突然便獲得了超能力,能夠殺死眼前的壞蛋!(EPU呀!)
「你一定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淒慘的人,所以你才會做出傷害其他人的事,以此將自己的傷痛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你真的很可悲。」
「你儘管猜測,我不會跟你透露我的任何事情。」她終於聽到男人聲音有了一絲起伏,仿佛無風地帶終於有了輕風作客,原來他也還算是個人。
「我沒打算審判你。」女人柔聲開口,嗓音中奇異地帶著沙啞的甜美,「我必須承認,你已經快要讓我變成你的翻版,我再也不會為其他人考慮。每次我受到的痛苦都讓我世俗的同情心削弱,現在我的同情心只剩下一片薄紙的厚度,我只想要自己平平安安,我不想要死,請讓我加入你吧,我將會為你奉獻,絕對不會逃跑。」
「哼,我怎麼敢相信一隻遍體鱗傷的獵物的話?」
「如果我逃走了,難道你沒有能力把我重新捉回來嗎?我知道自己的勝算有多少,我不做那麼愚蠢的人,只要你承諾我可以留在你的身邊,我知道自己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我就不會逃跑。我會協助你,我會......我會一直陪著你,我有很多用處,我也可以在......在私人的事務上滿足你。」
「你在說什麼。」
男人眼神透露出一縷古怪神色。他快步走到女人面前,用兩指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逼她對視他。
「說清楚點,你會幫助到我什麼私事?」
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你可以操我!懂嗎!你難道沒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就是唾手可得的,我還會取悅你!」
「浪蕩的妓女。」男人放下手,唇間溜出了對她的輕蔑。
「錯了,我不浪蕩,我將是你私人的妓女,我對你而言很方便。」
男人的口罩中心稍微凹陷下去,似乎表示男人露出了一個微笑,女人愣了愣。「為了生存,你竟然變得如此下賤。」男人嘲諷道,隱匿在口罩下的嘴唇惡毒地咧開。
女人低下了頭,半晌後說出的話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對,我很下賤,只要我能夠不死,你要我多下賤多浪蕩都可以。」
男人的笑聲越來越大聲。很詭異的事情——男人的笑聲很乾淨清澈,讓女人不期然聯想到深山密林中隱藏的瀑布深潭,瀑布的水力作用,儘管潭水深不見底,潭面卻清澈恍若見底,誘惑人脫下衣服跳下水,盡情嬉鬧一番。
「我叫迦勒。」
女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到底聽到了什麼,男人就冷淡地再次開口:「迦勒,我的名字,你呢?」
女人喜悅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終於成功說服他了?
「艾......」
女人朝男人抬起臉龐,她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所以不清楚自己現在的五官是否還如她印象中那樣精緻,但她還是試著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苦痛賜予她蒼白淤青的臉龐另一種深刻的美。她似乎穿過男人的口罩看到他錯愕的神色,他一定沒料到自己會對他笑,真高興她能讓他露出措手不及的有趣表情。
她說:「我的名字是艾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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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聖靈的〖無法被聽見的獨白〗系列的同人文。我尤其喜歡第二章的《審判者的獨白(2)—陽光未及之處》。這篇同人文參考最多的也是第二章,畢竟其他三章內容其實很簡單沒什麼好寫的哈哈【吐槽吐槽】。
故事不是只有這裡的一節,在我的計劃裡是好幾個小節組合而成的,但我真的沒有太多時間完成,後續以後有時間寫再算吧,第一小節恰好已經呼應了自己想的標題,整體可以獨立出來。謝謝聖靈願意提供我男女主的名字——女主〖艾娃 Ava〗、男主〖迦勒 Cal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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