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三月二十日,英國。
對於每星期都總有一天跟阿爾弗雷德待在一起的這件事,我早就由不滿變成了習慣。
其實我倆要否待在一起,又或要否必須為「每星期一次」都沒有文字及口頭上的規定。我們會這樣做的原因,對於我來說只不過是單純地因為「方便工作」,至於那笨蛋的想法我則沒有半點頭緒,也不想有半點頭緒。
一般來說,我們待在一起的時間會充滿嘲諷對方的吵鬧,以及他一邊吃著漢堡包一邊說話以導致他人聽不明白的奇怪聲音。我們會在這些聲音之下先行在市中到處閒逛,購買所有製作晚飯時所需的食材和日常用品後,便會到對方或自己的家談論各種關於自己又或世界的公事。我們在決定最終的目的地時並沒有考慮任何特別原因:假如那星期是我到美國找他,那我們就會到他的家,相反亦然。雖然我很喜歡反對他所提出的任何方案,但為這些瑣碎事而反對的話並不符合紳士的作風。
不過,上述所提及的只限於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平凡的日子,但這一天對阿爾來說顯然擁有著特別意義,因為他在我們開始於家中工作時突然說道:
「亞瑟!今天晚上我們到酒吧過活吧!順帶一提反對意見一概不接受!」
我注視放滿了整張書桌的文件,馬上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一句「我反對」。我莫名其妙地問:
「今天對你我來說都不是特別日子吧?為什麼要到酒吧?」
他乖乖地解釋,臉上充滿了由於幻想而感到滿足的笑容:「你不覺得我們最近缺少了一些趣味嗎?對英雄來說這些工作實在太簡單了,我必須尋求刺激才行!」
啊。我幾乎忘記了眼前的人與那孩子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他是渴望離開我而獲得自由的麻煩,而那孩子是為了自由而追著我的乖巧。這數天我一直在想他的事,所以都忘記了這傢伙的特質了。
作為朋友我不應該拒絕這個建議,可是我還是只能無奈地提議道:
「那你自己去尋求快活吧。我的工作堆積如山,才沒有跟你這孩子去玩的時間──喂!」
過於集中地工作,令我完全沒有發現到他已經走到身邊,用他結實的手臂攬住了我的脖子。其力度讓我幾乎窒息,無法工作,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我猛瞪他,卻只見他臉上露出的笑容從未消散,那滿是漢堡包味道的嘴巴挑釁著我:「還是你害怕自己把不了妹啊?因為年紀大了,意識中跟我比起來就發現實力懸殊囉──」
「喂!」我大喊,伸手推開他的手但沒有作為:「我……我才不是年紀大了!我是成熟穩重!想到你這笨蛋能夠把到妹子的機會率極低,所以我才不想去,免得我把那些你能把到的妹子都搶走了啊笨蛋!而且工作真的多得要命所以──」
「喂!亞瑟!」
他猛然正經地叫道,令我嚇了一跳:「什麼啊?」
「這裡少了一個『零』。」他指著我正在填寫的報告內容道,我隨即往他的手指看去,立即發現到自己不小心把「£100,000,000」寫成了「£10,000,000」……
「Bloody hell! (真該死!)[1]」我大叫,馬上取筆更正,誰知卻撞翻了放在筆旁的紅茶,使紅茶掉到地上,棕色的地毯瞬然被紅茶染污。我與笨蛋阿爾此刻一同保持沉默,直至我再說了一句粗言穢語他才放開我,讓我手忙腳亂地去清理現場。
他沒有來幫忙,也沒有來阻止,但他坐在我原本所坐的椅子上,手肘放在那份必須進行修改的文件上,托著腮道:「你必須要放鬆一下啊,亞瑟。」
我忙著清潔,無閒看著他回答:「你在說什麼啊笨蛋?」
「是賀瑞斯嗎?」
這下子我呆住,清理地毯的動作停下了。
我轉向他時他笑了:「哈哈!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能暪著我(Hero)的眼睛啊。你以為我們都相處了多少年啊?我們相處的時間比你和賀瑞斯還要長啊!」
相處時間。
「啊……」我不禁嘆了口氣:
「的而且確我只是跟他待了一百五十五年,卻留下了我人生中其中一個最大遺憾──」
「待會兒我們還是去酒吧吧!」
他乍然轉移話題,讓我生起了要殺死他的念頭:「笨蛋你聽我說話啊!」
他無視我的投訴繼續說,可是這一次我不再覺得他很麻煩,反而覺得他所說的話充滿道理。
他道:「今天晚上要好好地把個妹子,好好地與她待一個晚上,再好好地把這些怨氣都發洩出來!就這樣坐在這裡跟我談這些到早上,對我來說也好,對你來說也好,都無法幫到你或他吧?無論我們怎樣想,到最後都必須遵守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這些你比我更清楚吧?亞瑟。」
啊……「我知道。」我回答,相當明白他所說的規則到底為何物,可是內心依然泛起了不甘。我不甘心,因為那孩子在離開我後的第三十年都未能取得我和阿爾都擁有的「自由」;我不甘心,因為我沒有在離開他前把自己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他,令他可以獨自應付世界的遊戲規則;我不甘心,因為明明這是我的責任,但我連親自去給他一個正式的問候也無法做到……
我不甘心,因為那曾經是我的東方之珠,如今卻慢慢地於世界地圖上褪色,更被眨為「二線城市」。
我打從心底地不甘心,卻只能無可奈何地面對這一切。我就像笨蛋阿爾所說般,根本什麼都無法做到:
只是亞瑟.柯克蘭的我就是如此弱小。
恍如覺醒了般,我覺得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我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到底是懷著什麼表情瞥向阿爾,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個相當難看、相當醜陋的表情。我跟他道:
「好吧。我就抽空陪你到酒吧,你必須衷心地感激我啊!笨蛋!」
他聽後立刻「嘿嘿」地笑了出來,一邊提出不知道從何時起就議定好的「把妹計劃」,一邊回到自己的工作桌前。我倆就這樣繼續埋頭苦幹地處理文件,在晚上到了酒吧喝酒,並在當晚各自找到了女人,好好地、健全地享受了這個晚上。
而在這天過後,我與阿爾繼續自己的生活,繼續每星期相聚一次,繼續努力地工作至晚上時分,每天都在日常之中渡過。
至於與灣有關係的「三一八學運」亦在四月十日完結。部分人民為取得的成果而高興,部分則認為他們成功爭取到的東西未能滿足到他們的需求,但不管大家的想法如何,大部分學者都認為這是一場成功的學運:學生的舉動總算讓王耀上司的如意算盤未能打響……
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想起了女王的說話:
「這一年的世界將會相當不穩定呢。」
接著,我想起了那孩子。
[1]英國紳士的髒口文化。如果是阿爾的話,應該說了God damn it。另外,在英國和法國,Bloody這個詞彙是不能在女士面前使用的。如有口誤,男士必須馬上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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