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歌從小便知道自己是個與眾不同的人,雖然這種與眾不同只為他的生活帶來諸多麻煩,甚至險些令他眾叛親離,他還是自豪於自己的超人之處,認為自己應該好好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些偉大的事情。終於,這個因為過於驚世駭俗而被一直壓抑的想法,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有了機會破繭而出。那一天,他判斷時機相當成熟,便鼓起積聚多年的勇氣,帶著興奮緊張的心情,一無所懼地向理想邁進。
陸以歌從家中出發,初次行動的他沒有因為意氣風發而變得大膽妄為,憑藉鑽研小說和影視劇作多年的經驗,他小心謹慎地戴上鴨舌帽和口罩,還穿上勞工手套才出門。只是,在芸芸作品中他分辨不出那些故事是真實不虛,那些故事才是個人虛構,所以在某些方面他不知道要準備什麼,惟有不顧一切把所有東西都預備妥當,然後見機行事。什麼東西有效,行動時自會一目了然。任何人的第一次,都總會充滿困難和意外,只要取得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把寶貴的經驗累積下去,他自然會變得所向披靡。最重要的,還是要踏出第一步。有了第一步的開始,他才能說往後的事,不然,什麼都沒有意義。
擁有超凡的能力都沒有意義,自己不過是在辜負世界的期望。
陸以歌這般想著,一直走到預想中的目的地。那是一道行人天橋的平台通道,在深夜時分,這個地方不會有什麼途人經過。事前他亦已經勘察過,橋的四周和兩端都沒有閉路電視,所以他的行蹤不會被輕易查出。他所能想像的,唯一可能發現他存在的,就是天橋附近的民居。若果有哪個無聊人在凌晨三四點還不睡覺,還剛好觀望到天橋這個方向,那他所做的事情或許會被人看見。然而,陸以歌相信除非那個人是用望遠鏡來觀察自己,否則對方應該是望不清楚自己的外形的。而且,安全起見,他已經在背包裡準備了四件外套﹑一對球鞋和一對拖鞋,他的背包還是可以內外反轉的那種,因此,只要他在適當時候變換裝束,那即便行動敗露也不會被追蹤得到。本著萬事周全的自信,陸以歌把背包放到草叢中央掩蓋,自己則在通道的長椅上躺著,然後靜靜守候目標的到來。
現在時間是晚上十一時,根據他的調查和跟蹤,目標人物將會在凌晨二時多下班回家,然後經過這道天橋。在那個時候,他,陸以歌,便會出來,斬妖除魔。
斬妖除魔,這就是陸以歌一直以來的心願。但對他來說,那是上天給予他的使命。若非如此,他又豈能夠看穿那些妖魔鬼怪?
陸以歌擁有的能力,就是陰陽眼。他可以看出人類的本體,把妖魔從中分別開來。這種能力,他自小已經擁有,小時候他不明白這是一種特殊天賦,還以為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跟自己一樣,所以每當他看到妖怪時便會不知忌諱,直話直說。結果,自然是他被人認為腦袋有毛病,要不受到指責,要不受到鄙夷。久而久之,聰明的他便醒覺自己其實是特別的一個,自己看到的真相不是平凡人所能得見,更不是他們可以輕易接受。於是,他便學懂不在無能的平凡人面前說出世界的真實,他把自己看到的東西藏在心中,隱忍下去。哪怕他面對妖怪時有多厭惡,有多想把他們清除,他都裝作若無其事,他一直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可以出手行動的時機。他不是要讓旁人知曉世界的邪惡一面,他是要在世界的黑暗處當個英雄。既然凡人不配看出真實,他們便留在無知之中,由自己守護這個世界吧!
把妖怪通通殺掉,不讓他們傷害人類!
每當陸以歌想到這個宏願,他的心便會躍動起來,這是他一個人才能做到的事,無人能夠取代到他的地位。而就在兩個星期前,他去了醫院看病,偶然間看穿了一隻由狐狸化成的妖人時,他便知道,自己的時機終於到來了。
事實上,陸以歌並沒有親眼見過狐狸,他見過很多不同種類的妖怪,卻不曾見過太多動物。但他仍然知道那個護士是隻狐妖,因為她在他眼中呈現出的,是一副尖嘴倒眼耳大毛茸長尾巴的形態。她的模樣,完全符合百科全書中描繪的狐狸的形象,所以陸以歌知道那是一隻狐狸。陸以歌看她沒有九條尾巴,也沒有讓自己神魂癲倒,所以判斷她的道行並不高。從人類的外型評論,她更是一個弱質纖纖的女性,陸以歌認為自己好歹也有學過跆拳道,肌肉也更加健壯,所以應該比她孔武有力,可以制服到她。思前想後,陸以歌也覺得對付這隻狐妖並不困難,是自己出道試手的最佳選擇,於是,他便開始計劃行事,務求開展自己的除魔之路。
首先,陸以歌決定依從一般人的思考,去調查那個護士的基本資料。受到上天眷顧,陸以歌鎖定的目標是在醫院接待處當值的護士,所以他在醫院大堂守候了數天便掌握到對方的上下班時間。隨後,他只要按時蹺課,便跟蹤得到對方的回家路線和居住地方。整個過程,陸以歌都進行得相當順利,這令他的信心不斷倍增,越加認同自己是身負使命的人。花了一個星期時間,當陸以歌分析好行動的最佳地點就在天橋平台後,他便進入行動的關鍵一步,如何有效地把妖怪殺死。
這個問題,是陸以歌感到最為頭痛的部份。雖然他從大眾文化中吸收了各式各樣的除魔方法,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他也無法向什麼靈異專家求助,因為同樣地他不能分辨誰不是騙子。從他的陰陽眼中,他早就看穿世上很多廟宇教堂都沒有真神存在,只有一些妖魔鬼怪流連,所以他更是不能貿然跟人談起自己的能力和打算,免得走漏風聲。陸以歌只能依靠自己,因此他決定有備無患,把所有什麼符咒木劍銀針豬血大蒜十架聖經聖水粗鹽香灰都一一準備。他唯一感到自信和安慰的,是他姑且知道某間廟宇和某間教堂住著真正的神靈。雖然他無法與衪們接觸,他還是看到神聖莊嚴﹑頂天立地的身影。所以他誠敬地從那兩個地方取了一些物品,希望那些沾有神靈的器具能夠發揮作用。
當陸以歌連手刃妖怪的方法都解決之後,二月十五日這一天,他便把計劃付諸實行。
從晚上十一時等到凌晨二時十五分,終於如陸以歌所料一樣,那個護士在平台出現了。
看著那條象徵邪惡的尾巴左右搖擺,陸以歌心裡的正義感陡然昇起,他不顧一切的執起草叢中的背包,從中取出一條由廟宇古井邊得來的麻繩,屏息靜氣同時心跳加速的衝向狐妖。
嚯!
陸以歌成功無聲無息的跳到護士身後,把麻繩套到她的頸項。他紅著眼睛用力拉扯,熾熱的氣息不斷吹往護士的肌膚。他不理自己雙手扯出血絲,只管把狐妖一舉勒死。他用力,用力,再加用力,他感到麻繩傳來陣陣切割的觸感,他相信狐妖的生命很快就會被自己收割,誰不知,「啪」的一聲,他忽爾聽到麻繩斷裂的聲響。
「什麼?」陸以歌感到有些異樣,但容不得他加以細想,緊隨其後他又感到麻繩在手中斷成兩半,甚至看到兩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左右岔開。
「什麼?」陸以歌不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但他肯定這種情況並不正常。在那疑惑的兩秒,他的身體已然放鬆下來,然後,他便確切地看到那個護士一邊瘋狂咳嗽,一邊從他的頸箍逃開的現實。
「幻術!」
雖然是首次碰上妖怪的法術,但陸以歌馬上理清事情的真相,他恨恨地瞪著狐妖釋出怒意,也接受著狐妖怨毒的目光。果然是妖怪,就知道不會那麼容易解決!他轉念一想,繩子已經沒法用了,那就把所有法寶都拿出來吧!
「你﹑你是誰!你想做什麼!」那個護士掙脫出陸以歌的頸箍並逃開一段距離後,驚惶的轉個身望向襲擊自己的人的面目。雖然她很想馬上跑到人多的地方,但她不知道施襲者的意圖,所以不想把後背留給對方,惟有邊警惕著邊倒後退。
「受死吧!妖怪!」在背包翻了一會的同時陸以歌亦已經走到護士身前約一米的距離,他從背包中取出一個茶壺,然後把裡面的東西灑向護士,完成之後,他的手繼續不停的又取出另一個方盒,同樣地,他一邊喊著「去死吧!」,一邊以盒中之物攻擊護士。
茶壺和方盒裝著的,其實是爐灰和動物血。爐灰,是陸以歌從住著神靈的廟宇的香爐中求得的。動物血則是他從屠宰場中自稱是大學生做實驗找人要的。他本來想按照傳統所說,以正宗的黑狗血來滅妖,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從哪裡可以弄到狗血,更遑論是黑狗的血,所以最後便退而求其次,收集了不同的動物血來備用。他心想,反正都是血,應該管用的吧。
護士正慌惶的觀察施襲者,誰知對方竟然把一堆香灰往自己身上灑,她頓時嚇得不懂反應。然而,當香灰往她靠近,從晚風吹到她的鼻頭,她便察覺到一股元氣滲進了她的體內。瞬間,她直覺地睜大雙眼﹑擴張鼻孔,把所有香灰都收進身體,一股暖意便從她的呼吸道直到她的丹田。她駭然發現,這些香灰竟是帶有神聖的元氣。
奇怪!真奇怪!
這個人明顯是要襲擊自己,為什麼卻會把供奉過的寶物帶來?
狐妖這次真的是理解不能。但不到半秒,她的疑惑便變成憤怒,因為當香灰吸盡之後,她又把一缸血液吸進鼻裡。
「咳!咳咳咳!」她因著哽咽而再度咳嗽,但她更為討厭的,是那些血液太骯髒了:「髒死了!什麼鬼!」
剛吸收過一些元氣,狐妖的力量還未調順,這一咳,竟是把陸以歌衝開數米。
呼!
砰!
陸以歌還想著要把桃木劍和銀十字架取出,卻突然被拋上空中,他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撫著猛力摔至地下的後背,強忍由痛楚而來的淚水。
「咳。咳咳。」
怪異又可笑的,這一人一妖分別都在咳嗽,緩解過後,他們又都一同檢查自己的身體。
狐妖是要把污穢的血擦掉,她捨不得自己的衣服被莫明弄髒,陸以歌卻是想確定自己的傷勢,但他發現,除了背部十分疼痛之外,他的軀體都沒有事,偏偏,他的臉龐卻沾有一些黑血。
「嗚!」他無從得知狐妖對自己做過什麼,但他也不打算慢慢深究,既然自己沒有受到重傷,那便繼續戰鬥吧!
陸以歌從地上把跌出的桃木劍執起,然後劍指護士,準備一躍而起。
「啪!」
豈料,他的身體又再度飛起。這一次,他還清楚感受到面上被人賞了一大耳光。
「誰!」
首先戒備敵人的,卻是狐妖。她感受到一股比自己強大的真氣在附近。不知為何,那股真氣攻擊的並不是她,而是那個神經兮兮的人類青年。
「小子,你在做什麼。」一個大叔從天橋電梯口走到陸以歌身旁,他嚴肅的正視陸以歌,彷彿審訊一樣質問他。
「大叔!那隻是妖怪!快走!」受到掌摑的陸以歌感到極度羞恥,他的臉還正灼熱,眼前忽爾又有個大叔語氣不善的質問自己,他惱羞成怒的便衝口而出,把妖怪存在的事說了出來。
他不理這個大叔的反應,只想起身挽回面子,誰知,這個大叔竟然又是一巴打在他的臉上。
「什麼?」
陸以歌和狐妖同時呆著。
「什麼?」這是出自於大叔的問題:「妖怪又怎樣?妖怪就可以被你侵犯的嗎?」
「什麼?」這是陸以歌腦中的疑問。他理解不到眼前的狀況。
「你不就是個普通人類。雖然不知道你怎麼看出那邊的小狐狸的真身,但那些都與你無關吧!不過,你傷害他人身體,這就是犯罪了!」大叔蔑視著陸以歌說。
「她是妖怪!她是妖怪!」陸以歌想不到任何說辭,只是胡亂大叫。
「她是妖怪!」大叔也學著他的聲調怪叫著:「妖怪妖怪!你是不是看得電影太多了,自以為是什麼英雄天師,要衛道除魔?我跟你說,別發夢了!先不說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正義天師,你也不過是個區區凡人,有什麼資格干涉妖怪之事?睡吧!」說完,大叔又再多摑陸以歌一巴掌。這一下,卻是打得他直接昏了過去,然後,大叔才起身跟護士說話。
「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你是?」護士把大叔和青年的對話看在眼裡,雖然大叔看起來是個好人,但他的身分畢竟未明,而且行事乖張力量強大,護士也不敢放下戒心。3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X7DzsziOx
「沒事就好。我已經報警了,放心吧。」大叔不理護士的反應和疑問,只是交待最後的事情:「警察來到的時候我會做證人,證明這個小子向你施暴的。這的確也是事實。不過,為免他向警察胡言亂語,你再施點幻術,讓他先冷靜下去,忘記現實吧。」3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RT2EpHild
大叔的口氣,有如命令一樣,聽得護士很不舒服。然而,她也知道大叔所說的是最正確的處理手法,便向陸以歌作了點法,讓他以為自己學業壓力太大而做出傻事。3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qgRzrqlzv
完成之後,護士又看看大叔的表情,大叔卻不再理她,自顧自的等待警察的到臨。狐妖縱然覺得有點冷清,也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大家真的只是萍水相逢,既然對方不願多話,那自己也不必多事。於是,這一人一妖便在這淒冷的深夜中默默站著。他們,和這個城巿,一樣依舊平靜。3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RpScDBQf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