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絲子】 - 落難花魁……2

　　九兒初次到步花船，裡面到處張燈結彩，船身上下五光十色，有人日上三竿未醉醒，半彎月兒掛玉杯，沿途所見只有笑聲，沒有哭嗚。

「叔叔啊！這裡像神仙住的地方嗎！」

　　懵懂無知的九兒還以為自己到了人間仙境，皆因一直有兩個親兄長常常保護，所以街頭上長大的九兒依然有點童稚天真。

另外因為九兒是自願跟上來花船，所以惡剎們個個對她都顯得神情和善，語氣溫和，不只沒有殺氣簡直就是滿帶親情，

「傻丫頭，你喜歡吃甜嗎？」

「嗯，賊喜歡咧！」1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RlVVE2Px

　　路過廚房，煮食的香氣教人垂涎欲滴，更問伙食們拿了一些麥芽糖給九兒吃，難得九兒毫不怕生，笑瞇瞇的把好意全部收下，惹得大漢們都誇她是可造之材，

「就是這裡喇，你要自己進去喇，小丫頭。」

　　當去到老鴇“娥姑婆”處去，隨即九兒真正的考驗到來了。

「壽全伯，叫來娣、容大媽過來。」

　　首先娥姑婆命老龜奴帶兩名雜役送九兒去潔淨身體，要為她頭髮滅蟲殺蝨，梳理理齊，其間又會記錄九兒身高體長，每吋骨骼甚至腳掌大小都要清楚細明，幸好九兒除了太瘦削之外，通通都能順利過關。

「哎喲！小丫頭，妝扮一下就叫別人耳目一新喇。」

　　九兒送回給鵝姑婆時，這老鴇就開始對她眉開眼笑，語氣和順，無他的，要想想他朝有日這個丫頭可能就是花船裡的天后娘娘、觀世音菩薩，此時此刻怪神怪佛，無關生死的事都不會怪到九兒身上，

「小丫頭，當心走，隨姑婆來吧，等一下你要機巧一些，嘴巴要甜，身體要直……」

　　拐了幾個彎，上到花船頂層，終於見到花船的頭兒沉老闆“沉茹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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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頭，可以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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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堂之人語調柔和、聲線嬌媚，陽光透窗而過，映射之下見到這個走近來的姊姊，面貌祥和，氣度淡雅，不是要見花船老闆嗎？怎樣這個姊姊完全沒有半點風塵女子的氣質，反而更似什麼達官貴人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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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仙女姐姐嗎？我叫九兒，我長大了也會像你一樣漂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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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兒真乖巧！我喜歡你，九九之數，是個祥兆，但來我這裡你不能再用本名，本名要留給你日後的相公，你知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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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兒明白了，哪我不是沒有名字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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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九兒似要哭泣的模樣，茹雁更喜歡她了，要知道會哭的丫頭都是男人的討債鬼，男人的冤家就是茹雁的金錢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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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丫頭，別哭，姐姐賞你一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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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漁雁命人傳來墨寶，是李白的《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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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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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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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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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托遠松，纏綿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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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言會面易，各在青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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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蘿發馨香，兔絲斷人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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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枝相糾結，葉葉競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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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不知根，因誰共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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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巢雙翡翠，上宿紫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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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識二草心，海潮亦可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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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賞你名為絲蘿，性氏也從今開始跟隨我姓“沉”，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喜歡仙女姊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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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靈的九兒立即連連叩謝，從此人間沒有毛九兒，只有沉茹雁的乾女兒沉絲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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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起你就叫我一聲乾媽媽，你要用心學習琴棋詩畫，要是躲懶，我、會、生、氣、噠、啊！都懂嗎？」

　　茹雁說出最後幾個字時，雙目散發犀利的凶光，嚇得絲蘿跪地不起瑟縮不安，更回憶起所有過去被惡人欺凌時的情節，慌忙之間只識得連忙說懂，眼神似被夢魘纏擾不休，看見此情此景，竟然弄得茹雁訕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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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雕玉琢燒金窩，最迷人，醉生夢死浮華夢，每日就是行酒稽留授人媚道，轉折人生十餘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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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今日幸有奇貨可居，悉心栽培荳蔻苗，他朝小兒成花魁，定能一本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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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姑娘？姑娘？米糕不合口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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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九兒想起沉絲蘿之名由來，一下子想得出神，連予先也叫喚了她三次，才緩過神來，放下米糕再答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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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姊我聽到了，姑娘、姑娘，叫得那麼親，予木頭你一直喊着姊姊我，到底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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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蘿故意把沒受傷的那邊臉朝着予先拋媚眼，予先卻又把頭轉向受傷那邊，兩人的頭左擰右轉，在旁的珍嫂笑到「咔」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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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予木頭，你硬要看人家受傷那邊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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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擔心你傷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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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蘿被他說話時的傻樣子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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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我傷重又怎樣，你會醫好我嗎？」絲蘿忍住笑容，又嗔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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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你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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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蘿見予先低下頭，心想：｛這傻小子，看我再逗你一下，看你如何是好，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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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木頭，我跟你打個賭，你要是贏了，我就告訴你，本小姐貴姓芳名，如果你輸了，你就要……包我食宿直至我傷勢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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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賭，你傷勢我會承擔的，你放心在這裡養傷。」這句話當時絲蘿沒聽出，予先其實有多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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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已絲蘿差點就給他氣出鳥來，這人真的是個木頭嗎？要是兩三年前還在花船之時，任你是商賈士坤，只要絲蘿不悅，根本連對望的機會都沒門兒，沒想這個木頭竟然當面拒絕了她，難怪絲蘿死死瞪視着予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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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姊就是要你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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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絲蘿似是快要來氣，予先也只好默默點頭答允，見到他就範絲蘿嫣然一笑後，指尖輕舐茶水，繼而在梨木枱面上用女書寫字，所謂女書實為婦女專屬的字體，只有少數實學文人才會略懂，有時更會因應不同地區而出現異體字，某程度是女子間的密碼文字。疾徐有序指尖靈動，“絲蘿”二字已在桌面活現，字體柔媚卻見靈巧，可見絲蘿似乎對書寫臨摹之學頗有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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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處二字，你能讀出，姊姊就準你知我芳名，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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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絲蘿此時笑想：｛這塊木頭，一身粗衣麻布，怕是連字也沒懂多少，嗬嗬嗬……莫說：草書、行書、楷書、隸書等常見字體，現在還要是生辟的女書？且看你要怎樣逗我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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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先皺起眉頭，盯着枱上的兩個字，然後，道：

「與君為新婚，菟絲附女蘿。」

　　「噗！」絲蘿把剛呷下口的暖茶全都噴了出來，之後滿面羞紅，就似紅霞日落，假如臉沒受傷應該美得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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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這木頭，猜到了我的名字還來討便宜？誰個和你新婚啊！厚顏！」

絲蘿嗔罵，站起了身，也不顧予先勸攔，似是羞憤交加看了予先一眼，接著奪門而出，跑出陳家府邸。

　　她頭也不回，就這樣一口氣跑走，直至自己近來時常落腳的尼姑庵，停下來時才懂得喊累，心又嚷着：｛待我傷勢好了，就去再找這塊木頭算帳。｝但臉上卻一直笑意盈盈，女兒家心事，真教人如雲裡看霧，看了也難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