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ri在勝生家下榻的第一個晚上,Victor那部被他丟在床邊插著充電、已經很久沒有響起電話鈴聲的智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Yuri去了你那兒吧?」躺在跟和式房間不配襯的柔軟西式大床上,Victor看也不看螢幕上的顯示就接聽了電話。然後對方劈頭的第一句也不是任何寒喧或者自我介紹,而是直接找尋著離家出走的俄羅斯滑冰超新星。
「是啊,Yakov。」聽見了對方急切的聲音,覺得有種親切感的Victor不禁心情愉快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啊!是說他跑去找你是要做什麼啊?」獲得了預想中的答案的Yakov輕嘆了一口氣。
「因為我忘掉答應過他幫他編排成年組出道節目的事了。」雖然沒記住承諾是Victor的過失,但聽他平淡又隨意的語氣就明白他根本就沒有為遺忘與別人約定一事有任何的反省。
「……他為什麼會認為你會記得啊?」深知Victor本性的Yakov瞬間就吐嘈了,然後下一秒就發現起另一件事:「不對,他什麼時候跟你約好的?」
「嗯?大概是初次見面的時候吧?」Victor偏了偏頭,隨便地回應道,然後笑著說出了最近越發有所體會的感想:「我還真的是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總之,讓他回來吧!Yuri本人不在,怎麼開始進行下一個賽季的練習啊!」
「可是現在他不會聽勸說啊。」沒在意Yakov生硬地轉了話題,Victor也開始認真地交待了師弟最近的狀況。「低估了他對我的執著是我的錯,可我也不能就這樣為了他而編舞。現在的他還是太過青澀了,連自己擁有著什麼武器也不清楚、心智也很小孩子氣。要是有什麼方法讓他乖乖回去就好了……」
「你也跟著回來不就行了?」Yakov提出了一個合乎俄羅斯國家隊心意、Yuri心意,但是不合Victor心意的選項。
「不,我要留在這裡。」Victor直接拒絕了這個提案。「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讓勇利站在世界的頂端,不留在他身邊指導他可不行啊。而以勇利目前的心理狀況,大概連日本也走不出去,所以只能留在當地進行練習。不,留在當地練習可以會讓他更安心,所以就算能夠外出比賽也不應該改變主場才是。」
「然後呢?你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就幫助得了他嗎?」一直聽著Victor的分析,Yakov卻無情地潑了一盤冷水。「那孩子的心靈太弱了,你要怎樣建立他真正的自信心,而不是變得只能依靠你的荷爾蒙催眠?然後你又怎樣能確保你不會哪天突然改變了心情,決定自己跑回來參賽或是又看上了別的誰?你覺得那個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的勇利,能夠承受得了你的無情嗎?」
「……」了解自己的個性是何等的善忘又隨意,Victor實在無法對於Yakov的連串質問作出任何反論。現在想要協助勇利成長的心情是真實的,可是過往的事跡也擺在眼前,他實在是不能完全保證自己不會再次靈機一觸而貿然改變了心態。一直對於自己充滿自信的Victor現在無法一如以往地說出有著自戀成份的話來犯駁對方。
「所以趁著現在對方還沒完全地陷進去,快點找個理由帶著Yuri回來吧。」感覺得到Victor被自己打擊得暫時無法回應,Yakov放輕語氣說出結論,可是他沒有設想到自己的結論卻反而讓Victor醍醐灌頂了。
趁著現在對方還沒完全地陷進去?可是,勇利已經陷進去了啊。
憶起了剛剛在ICE CASTLE的冰場上看見的勇利,還有和西郡夫婦、ミナコ進行過的對話,Victor就覺得自己已經造成了罪孽。那麼現在此刻能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了一個——繼續留在勇利的身邊。為了不讓自己變成Yakov口中的人渣、為了不讓勇利傷得更重,他能做的就只剩下這個了。這麼決定了以後,Victor不自覺地在臉上掛上了一道柔和的笑容,連心情也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我會讓Yuri回來的。」Victor承諾道。「可是我就不回來了。」
「什麼?」Yakov怒吼叫道。
「比起俄羅斯的各位,我確信勇利更加需要我。」Victor笑著解釋。「話說回來,我要留在日本的話,大概Yuri也不會願意乖乖地回去,所以就讓他留在這裡多一週的時間可以嗎?我會滿足他想要我為他編舞的願望,也可以順便幫他變得更柔和一點……現在的Yuri實在是太不聽話了,雖然高傲的小貓真的很可愛,但太過強硬的反抗期卻會在賽場上害了他。你覺得怎樣,Yakov?」
「……說什麼你也不會回來吧?」Yakov深嘆了口氣。
「對。」明知道對方看不見,Victor還是燦爛笑著點頭。
「那麼……就像你說的那樣做吧。」懶得再和這個巧言善辯的傢伙理論下去,Yakov同意了Vctor的提案。「就當是讓Yuri休息一下、去散散心好了。至於讓他變柔和一點……你不要玩得太過火就好。」
「在說什麼失禮的話啊,Yakov!可別小看我培育人材的能力喔!」Victor一邊笑著反駁,一邊開始盤算著該怎樣才能一下子就讓兩隻小動物都在心靈上更上一層樓。
*
在教會了二人基礎的編舞、將勇利趕了去做基礎練習、叫了Yurio參觀寺廟以後,Victor也開始了另一方面的準備。他走了去西郡家附近的小公園,等待和這次雙Yuri對決活動的小主辦人們開會。
距離西郡家三胞胎的放學時間還差半小時,Victor就先打了通電話回去俄羅斯:「喂,是Georgi嗎?」
「Victor!」可是傳入耳中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叫吼聲。
「啊,是Yakov啊。」Victor笑著打招呼。
「怎麼打電話回來了啊?想找熟人就直接飛回來不就好了!」Yakov哼了一聲。
Victor卻很自然地接下去,回應道:「不,我只是想找Georgi幫我寄些東西過來而已。」
「啊?我記得你去日本的第一天就搬了半個家過去了啊?現在決定要把剩下的另一半也搬了嗎?」Yakov覺得奇怪問道,然後才記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立訓教訓起這個自由過頭的混帳。「慢著!昨晚你自拍的時候我有看到了,你現在的房間裡的雜物已經塞得很滿了吧!不要隨便做成別人的困擾啊!你現在手上有的東西都夠你過活了吧!這邊不會再寄東西過去的了!」
「欸?可是我手上沒有適合出賽的衣服啊。」Victor平淡地說出了帶有衝擊性的話。
「出賽!什麼?你要出賽?Yuri呢!說好的讓他回來呢!」一聽見了關鍵詞,Yakov就自動地怒吼起來了。
「唉……」Victor將電話拿遠了一點點,輕揉了揉剛剛受到了聲波衝擊而重傷的右耳。「就是因為知道會這樣,才打給Georgi的啊……」
過了兩分鐘,電話的另一端總算是清靜起上來了,Victor這才將手機放回了耳邊。
「不是我要出賽,只是要讓Yuri和勇利進行簡單的練習賽而已。」Victor輕巧地解釋道。「要是Yuri輸了,就會願意乖乖地回去了吧?順帶一提,我讓Yuri表演Agape了,能夠成功的話,會看見新一面的他呢。」
「Agape?」Yakov愣住了一秒,然後發表了感想:「他做不了吧?Eros就沒問題了。」
Victor垂下了頭回應著:「要是他看不清自己所擁有的可能性,就會無法成長了。」
「的確是這樣。」Yakov不否認這個觀點,但在以優勝為本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是一次錯誤的選曲。「可是現在的他掌握不了Agape,一定會落敗的。還是讓他跳Eros吧!」
「不,現在Eros是屬於勇利的喔。」Victor明白Yakov的想法,但也不打算改變自己的方針。
「那個勇利?他掌握得了嗎?」Yakov疑惑反問道。「那孩子更適合Agape吧?你這樣刻意交換,真的不會本末倒置嗎?」
「Yakov就相信我一次,怎麼樣?」Victor輕問道。「要是一次練習賽的新嘗試可以讓兩個孩子都有大突破的話,摔倒兩三次也非常的合算吧?」
「……唉算了。人都在你的身邊,Yuri也不願聽我的,由他隨便摔倒一下好了。」Yakov咬牙切齒地放開了摯友孫子的指導權。「可是只是練習賽的話,用不上出賽服吧?」
「欸?可是在滿場的觀眾和電視直播前還是穿著出賽服比較好看吧?」Victor反問道。
「什麼!你這是要讓Yuri在廣大的觀眾前表演失敗嗎!怎麼可以!我跟你說——」
發現到Yakov進入了本日第二次的發飆,Victor習慣地先拿開了電話,然後抬頭看一下公園邊上的大型時鐘,計算一下還剩下的時間,還是低下頭、按下掛線鍵。
「對不起啊Yakov,我是時候去開會了喔。」Victor語氣輕快的道歉,並沒有傳入到遠方的Yakov的耳中。
*
隔天總算和Georgi單獨聯絡上的Victor處理好了衣服的問題,就回到了ICE CASTLE的場上觀看著二人的練習。而狀況就像是Yakov所言,不管是Yuri還是勇利都卡在表演的情感不對勁的問題上。
一直張牙舞爪的Yuri雖然因為精緻漂亮的外表而被叫作「俄羅斯的妖精」,但是內心對勝利的渴求卻總是滿溢的,結果他的Agape在狀態良好的時候還能表現出在外行人看上去好像很有空靈美感但實際上只是徒有虛殼的舞蹈、狀態不好時卻顯得極有不該有的攻擊性。而身為天才的Victor也說不出任何有關如何尋找正確心態的實際建議,最後只能提出「寺廟」和「瀑布」這樣的主意。當然,如果去過一次寺廟特訓就能讓人學會純潔、心靈得到洗滌的話,寺廟就早已人滿為患了。結果,Yuri還是只能靠著自己。
——我果然幫不了他。
右手覆上了唇邊,Victor輕皺著眉看著Yuri在冰場上飛舞著,卻不太想得出能夠明確指導他的地方。當上了教練後,Victor才真正了解得到要教導一個選手醒悟真的是非常困難,而才能是更加無法被指導的事物。雖然被Yakov說中了而有一丁點兒的不甘心,但事實上就是自己無法替Yuri改變他的困局。
——過去那一週之所以能訓練得很順暢,都是因為勇利一直在配合著我的節奏吧。
多得了比較成熟和獨立的勇利那良好的領悟力和先聽從指引再自我修正細節的自主性,Victor只要提出了大致方向,勇利大致上就能按著自己的節奏追上進度。雖然因為壓力的問題而無法在每一次練習時做出穩定的表現,但是對於情感的展現和對故事的演繹卻顯得較為精緻、更有自己的想法,這一點跟只是單純地記住所有舞步的Yuri不一樣。
即便如此,沒能在情感中突破自我的勇利,卻還是卡在不太懂得怎樣散發自己性感的荷爾蒙的問題上。明明在模仿著自己的「伴我身邊不要離開」時顯得萬分的性感,可是一旦切換到「勇利的自我演繹」的時候卻又顯得情感沒有綻放開來。說到底還是自信不足,沒辦法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能夠吸引得到全鎮女性的「美男子」。結果他的表演裡舞步是做足了卻還是欠了點什麼,因而引伸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後內四周跳總是無法成功跳出來。儘管覺得勇利本身就擁有強大的吸引力並且有明確地、親口地告訴他了,但還是沒有Victor期待中的果效。
「那孩子心靈太弱了,你要怎樣建立他真正的自信,而不是變得只能依靠你的荷爾蒙催眠?」
「Yakov,就算利用了荷爾蒙,還是有做不了的事情啊。」看著勇利一次次因為無法完成四周跳而摔倒在冰場上,Victor喃喃地苦笑了。
該怎麼辦呢?能再為他們做些什麼呢?
初次正式地當上了教練的Victor,遇上了比起自己上場表演更難以解答的問題。
*
直到溫泉 on Ice練習賽正式開始,身為教練的Victor卻還在苦惱著該怎樣激發出勇利的「炸豬排飯」魅力,反觀Yuri不知道因為是寺廟去多了,還是瀑布的衝擊效果,在比賽的前一天明顯已經掌握得到Agape的精髓。於是剩下的就只有勇利——
不能再像上週那樣不自覺地勉強著他,可是直白地告訴勇利「他是充滿潛能的」也無法讓他充滿信心。決定不了該怎樣做的Victor,開始思考著該不該叫勇利先放下「自我」、嘗試「模仿」自己了。至少在模仿著自己的時候,勇利能夠展現出自己擁有的潛能。可是這麼下來,勇利卻就再也走不出「Victor Nikiforov」的陰影。因為讓他變得充滿魅力的不是「勇利自身的炸豬排飯」,而是「完美模仿著Victor Nikiforov的炸豬排飯」。
到底是這一次的比賽能讓勇利贏過Yuri、讓Yuri放下硬要跟著自己的心思重要?還是慢慢地讓勇利獲得到真正的自信重要?再說,若是輸了給開始破蛹的Yuri,會不會讓勇利再次失去了好不容易重新累積起來的自信?
就在Victor還沒決定好該怎樣指導勇利的時候,西郡優子步進了休息室、領走了Yuri,提醒大家比賽要正式開始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已經沒有再煩惱下去的時間了。
Victor深呼吸了一口氣,跟著優子的腳步走了出去。
接著,展現到Victor眼前的是現在的Yuri能夠拿出來的最高傑作。雖然Agape的感覺在最後的跳躍動作以後顯得有點動搖,在聯合旋轉的時候也有種勉為其難地支撐著、只想要趕快完工的感覺,但以只是一週努力的成果來計算,開始有所改變的Yuri的表現真的算得上是大豐收。更重要的是,不能讓「天使」的形態在最後的最後才破裂——
「Yurio!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一次啊!」Victor率真地稱讚著。「來吧!快點行禮吧!」
在觀眾的歡呼聲下,Yuri準備離開冰面。然後就輪到勇利上場,也就是最大問題的地方。走到因為自信不足而壓力漸生的勇利跟前,Victor不緩不急地呼叫了他:「勇利,到你的回合了。」
勇利聽見聲音抬起了頭來,然後看著見前方叫住了自己的是Victor,就驚慌叫了一下,又想起現在自己正被媒體和其他相關人士所注目著、並非在一個能讓自己隨便叫喊的環境,只能連忙掩住了自己的口。在和勇利的視線對上的那刻,Victor便開始思考著該說什麼來鼓勵勇利,卻沒想到先被勇利鼓舞了。
「那個……我會成為很好吃的炸豬排飯的!所以請只注視著我吧!」勇利的臉上有著出乎意料的認真表情,然後預想外的、沒有抖顫著的雙手不鬆不緊地抱住了自己。在Victor的耳邊,傳來了誠懇的祈願:「約好了的喔!」
「當然了。」因勇利意外的舉動而茫然了起來的Victor,像過往一般地瞬間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然後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了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
「我最喜歡炸豬排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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