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短曲目零失誤的演出,勇利順利地獲得了暫定首位的名次。在暢快表演過後的餘遺不絕,令這位平日沒什麼自信的選手也無法自控地說出了一句句的豪語、看上去也是充滿著本站冠軍後補的氣場。
要是這一鼓氣勢可以一直延續到明日晚上,那勇利於中國大會裡的勝算絕對會在九成以上。一旦想到這裡,Victor也滿心高興地微笑了起來。可事實上勇利並非如此自信十足的選手,所以一回到下榻的酒店,他就坐在床邊喃喃自語地吐嘈著自己為什麼要說出那些「自大」的說話。這一切都在預想當中的Victor,也只是微笑著坐到勇利的身邊、輕輕跨過他的背、搭上了對方的肩上。
「勇利,今晚要不要吃點甜點當作慶祝?」神情和動作都好像是局外人一般的Victor,沒有想要正面地施加或是試圖開解勇利的壓力,而是在邀請著勇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啊,不了,Victor。」聽見了身邊教練兼偶像兼日常生活廢哥哥的邀請,勇利冷淡地拒絕了。「現在這個時間吃甜點,我絕對會胖起來的。」
對於自己的體質有著絕對的信任的勇利,明確地表明自己想要堅守體內脂肪率防線的立場。再者勇利又不是重度的甜食愛好者,對於Victor的提議也沒什麼特別大的感覺。若然Victor提出的是吃炸豬排飯的話,那他就倒百分百會沒想清楚就答應了。不過現在只是贏得了短節目的第一名,又不是獲得了最後的冠軍,Victor也不可能會提出吃炸豬排飯呢……
在不知不覺間,Victor沒有透過荷爾蒙就成功帶動了勇利的情緒,讓他回復到一般的心理狀態。眼見自己目的達成,Victor嘴角又更愉快地翹得更高,提出了另一個合理的建議:「那麼我們現在還是盡快梳洗、休息吧?明天還有自由滑的賽事呢。」
「啊、嗯。也是呢。」勇利苦笑著輕點頭道。
「那勇利先去洗吧,因為你比我更需要早點休息呢。」Victor輕拍了拍勇利的肩,就撈起了勇利打開了的行李箱中的換洗衣物、拖著勇利的手、一轉過身就推著他進入酒店房間內的浴室。
當浴室的門被獨自入內的勇利自己關上以後,Victor這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在朝夕相處的好幾個月間,他已漸漸地掌握得到勇利的內心變化。面對著擁有超級玻璃心、卻矛盾地擁有很高的自尊和重度自卑的勇利,Victor實在不能在這種勇利被其他選手追趕著的時刻,隨便地提及會變相增加勇利壓力的字句。不然明日的賽事就變相等於申請棄權了。
滿意自己作為教練所作出的正確行動,Victor心情愉快地攤倒在自己的床上,靜靜地等待著輪到自己洗澡的時間。
在大約十多分鐘後,簡單地梳洗完畢的勇利從蒸氣騰騰的浴室裡走出來,拿著毛巾隨意地抓著自己沒能完全弄乾的短髮。沒有戴上眼鏡的他隱約地走到了Victor的床邊上,叫喚著自己的俄羅斯人教練:「Victor?輪到你了喔。」
在剛剛的十分鐘期間拋下了自己的選手、獨自睡著了的教練,當然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不會是睡著了吧?」勇利無奈地戴上了自己的眼鏡,定睛細看Victor的狀況。「哇,真的睡著了。」
勇利嘆了口氣,就轉身坐回到自己的床邊上。沒想到在這個重要的一夜還會被自己親愛的教練所拋棄,睡意未滿、沒有了交談對象的勇利只好執起了自己的手機,準備刷一下SNS。卻沒有想到才拿起了手機,就收到了家裡的來電。
「啊,你好……」勇利沒有多想就接聽了電話。「嗯、呃……啊……」
就這樣,擁抱著地緣的家族和親友們對他那濃烈又深厚的期待和愛意、被自家教練所拋棄了的勇利,獨自一人、默默地和夜空中曼妙的圓月對望了一整個晚上。
「啊……今晚的月色真美……」
*
隔天的清晨,一夜好眠的Victor睜開眼就記起自己不小心先行睡著了的事情,他立刻轉頭盯向勇利的床上,只見那孩子抱著酒店的棉被、皺著眉頭、看上去還在睡夢之中。Victor轉身瞄了一眼酒店內置的電子時鐘,確認現在時間尚早,便抱著自己的替換衣物步進浴室,先進行自己昨夜落下了的梳洗作業。
花費了近一小時去整裝自己的Victor,在踏出浴室後發現自己的小豬選手仍然睡得非常痛苦的樣子。他笑著坐到了勇利的床邊,輕輕撫上對方的黑短髮,喃喃道:「真的就像一隻小豬呢。可是再不起來,就要錯過早餐和晨練了啊。所以……」
Victor不快不慢地貼近了勇利的臉頰,在極度接近的距離間——
「起床了喔!勇利!」
「嗚啊哇哇哇!」被Victor那中氣十足的叫吼聲所呼喚,到了快要日出時分才總算勉強入睡的勇利被瞬間吵醒了。
「早安啊,勇利。」滿意自己工作的效果的Victor,一如以往露出了天真又愉快的表情。
「早安啊,Victor……」了解得到自己根本沒有好好休息的勇利,也只好苦笑地打著招呼。
「嗯?勇利你睡得不夠好嗎?」熟悉著勇利心理狀況的Victor,發現得到選手的不對勁。
「啊……發了個惡夢的樣子?」實在是說不出口昨晚和月光凝視對望了整晚的勇利,頂著黑眼圈苦笑道。
Victor一臉可惜地以示了解,但他還是一手穿過了勇利的腋下、將他拉了起來:「可是已經要出門了呢,我們還是先去吃點什麼再到冰場報到吧。今天的晨間緩跑就休息一天好了。」
就這樣,根本沒怎麼睡過的勇利就被拖到了比賽會場,然後進行了今天的首次冰面練習。
「……你這根本是完全沒睡好吧?」總算發現勇利這狀態根本不是單純的惡夢問題的Victor,摸著自己的下巴說出了自己的感想。不過若只是昨晚睡不好那也不是什麼重要大事,因為在下午可以補睡回來就萬事大吉。
於是拖著不在狀態的勇利回去酒店、瞬間翻找出自己的眼罩並套到勇利的頭上、將勇利的外出運動服極速脫個清光、將人推到自己的床上去、趕快地拉過被子覆了過去,Victor不消十分鐘就為勇利創做出睡午覺的優良環境。
「直到晚上參賽為止都用來睡覺吧。」將自己當作是麥卡欽地趴在勇利的身上,Victor柔和地學習家庭主婦照顧小孩子的方式、輕輕拍著勇利讓他更容易入眠。「這樣就沒問題了,我以前也是在比賽的前一刻都還在睡覺……」
然後,Victor自己就這麼睡著了。
*
「勇利好像還是沒怎麼睡到嗎?」自己一人睡得超飽的Victor,精神奕奕地雙手搭上了自己那沒精打采的選手的肩。
「欸?不!我睡到了、睡到了!」因為各種狀況而沒能獲得最佳的休息的勇利,在Victor的強壓之下被嚇得勉強自己打起精神過來。
雖然下午那時被Victor強制拖去睡午覺、被壓著的時候是有點痛苦,但在最後還是有能熟睡過一小短時間,所以勇利自覺狀態是比起早上試跳的時候好上了點點。儘管就真的只有那一點點而已。
更何況到了現在的這個時刻,狀態不好、沒有睡飽、覺得累都成不了等一下比賽失準的理由。大家也同樣是懷著躊躇的心情渡過了一整天的時間,所有人的休息條件都是一致的。沒有整理得好自己的情緒,那就只會是個人的責任。
但對Victor來說作為一個教練,管理選手的狀態也是他個人的責任。所以即使明白以勇利的個性一定會希望在最後的出賽以前先練習一下跳躍的動作,Victor還是下達了這樣的命令:「等一下六分鐘的練習時間禁止起跳,這可是教練的命令喔,勇利。」
可是在精神不太好的狀態下,會聽從被自己視作只有一半可靠的Victor的話,那也不是勇利的作風。因此他在冰場上作最後的練習時,還是按著原有的舞步和節奏、於適當的時間作出了簡單的跳躍動作——然後瞬間摔在冰面上。跳躍失敗了的勇利,結果只能白白浪費這最後六分鐘的冰面練習機會,一臉沮喪地回到陸地。
看到眼內的Victor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刻再教訓為什麼不聽話也已經於是無補,所以就只好安慰這孩子「就算練習失敗了也沒關係,到正式上場時才成功的狀況也很常發生。」雖然以他個人的經驗來看,這種狀況是比較罕見……或者說是在他狀態差的時候,也最少能獲得到一面獎牌才對。這樣子來看,那也根本算不得上什麼狀態很差。
而摔倒後的勇利也總算是真正地清醒過來了,雖然狀態也依然沒有得到很大的改善,但最少沒有了午睡剛過後的那種腦袋一片空白的感覺。只是若在六分鐘練習時有好好地聽從Victor的指引、沒有跑去練習跳躍動作的話,那也許就能夠更加踏實地站在賽場上表演了。一想到這裡,勇利將頭垂得更低地道歉著。
無論如何勇利在任何賽事上都不能夠有任何太大的失誤,否則要是Victor就這麼拋下自己的話……
作為從全世界的手裡搶走了Victor的人,勇利再一次被自己施加了沉重的壓力。雖然昨夜沒有睡好可能是因為於長谷津親友們的影響;下午無法好好補眠都是因為Victor將自己當成了麥卡欽壓在勇利的身上;但現在讓他自己透不過氣來的卻是他自己。儘管他明白Victor已經和自己建立起了深厚的聯繫,他能感受得到Victor幾乎每一個行動都是為了自己能夠更加順利地達成「最終賽冠軍」這個目標,所以Victor是不會隨便拋棄「勝生勇利」的。可是理智的正面思考卻無法轉變心理上那種毫無理據可言的擔憂,反倒是讓勇利的內心更加混亂、更加不知所措。
結果去到最後,他連面對其他選手的表演也做不到了。當勇利知道其他人都能正常發揮或是有出色的表演,那就代表著自己的表現必須要再更上一層樓。但在自己心理狀態極為一般、甚至算得上有點差的情況下,要勇利像昨晚那樣可以零失誤演出實在是強人所難。不過今晚不表現出精彩的演出又沒有辦法保得住第一名的地位,再想起昨晚出賽過後自己說出口的一大堆狂言,勇利腦袋再次一片空白起來了。
雖然這次空白的狀況和剛剛下午的不一樣,但勇利那種種影響得到別人的奇行,也足以讓Victor明白這孩子又鑽進了死胡洞中。無法理解得到勇利為什麼會看著他人的表演而感到緊張,Victor只能一次次地將勇利帶去可能適合讓他冷靜下來的地方。起初是不會看得見直播的走廊、接著是不會被他人打擾的角落,最後總算是找到了停車場這個現在的時間點最沒人逗留的地方。
可是讓勇利與世隔絕了以後,又反而讓他有了空間為了其他人排名的事情而不安起來。清楚知道現在這最後的一刻鐘該做的事的Victor,只好盡最大的能力來安撫勇利、讓勇利集中在做熱身運動之上。
不過所謂的地下停車場,正是建築在會場正下方區域的場所。在那裡的確會什麼人也沒有,可卻會因為環境的空蕩而變成最能感受得到觀眾們看表演的熱情的位置。因此當完成了熱身運動的勇利沒想太多就脫下耳塞,為了彼集的表演而熱烈響起的歡呼聲和猶如小規模地震一般的震撼感傳達給他時,勇利恐懼的情緒又一下子決堤了。
沒想過這地方會做成這種反效果的Victor錯愕地看向了勇利。已經萬事休矣的他在腦袋空白的這一瞬間,只能做出雙手掩住勇利雙耳、喊出「不要聽」這樣的話。在那刻勇利的注意力又重新回歸到Victor的身上,但看著他那不斷飄移的目光任誰都看得出勇利的問題根本沒得到解決。
到底為什麼作為有過世界級出賽經驗的選手的勇利,會像初出茅廬的年輕選手一般被其他人的表現而影響得到呢?以勇利能夠自我監督和自我照顧的能力看來,現在他所表現出來的狀態,根本就不像是切合得到他自身經驗的模樣。但在那以前,容讓勇利以這種糟糕的心理狀態上場,絕對只是送他去死而已。作為一直將勇利的努力在最接近的距離全部看在眼內的人,只有這一件事絕對不能妥協。不可以什麼也不做就讓勇利上場、不應讓他承受在觀眾面前因為心理狀態不好而摔倒的悲劇、絕對不能讓他從此失去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來的那丁點兒的自信。可是在這刻還有什麼是能為勇利做得到的呢?
對了,既然選手的心靈是如此如同玻璃一般地脆弱——
*
從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回到了光芒萬丈的比賽會場,Victor默默地護送勇利踏上冰場。而現在的他也只能默默地護送了。因為在他破斧沉舟後,勇利也就因此而負面情緒大爆發,在狠狠哭過後他就沒再跟Victor說上一句話。
回想到這兩天下來的一連串事件,就像是在將「Victor的指導對勇利來說並不合用」的現實一次次地搬到他的面前。雖然他也知道怎麼看怎麼算自己都不是極優秀的教練,但Victor本來以為自己和勇利是極為合拍的。可是在被勇利狠狠地申訴過以後,就算是從來都充滿自信的他也實在是無法像過往那樣地肆意妄為了。
原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能從勇利的身上獲得理想的回應、協助得到勇利的成長,但卻反而被告知「你默默地相信我就好」,那也就是說自己根本白忙一場、甚至是造成別人的困擾了。Victor默默地抱著備用的水瓶,盯著自己和勇利同樣心愛的冰場,開始後悔為什麼以前還在Yakov身邊的時候不順便學習怎樣當出色的教練。
雖然勇利不想與Victor說話,但他也沒有抗拒接近Victor。勇利默默地從Victor遞過來的紙巾盒中抽出了紙巾、製作出一團垃圾。Victor伸出手想要接過那一團紙巾,卻沒想到勇利那隨手一放卻錯過了自己的手邊。在那瞬間Victor自然地傾身向前接住了自由落下的紙巾團,然後——頭頂的髮旋就被前方的勇利伸手戳著轉了一下,再被輕輕地拍了一下頭頂。有點呆呆地重新抬起頭來的Victor,卻只能目睹勇利留給自己的優雅背影。
這是原諒我了嗎?想起了在以前也發生過被勇利觸摸摸髮旋的事件,摸著自己頭頂的Victor無法再保持一貫帥氣的、自信滿滿的表情,只能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
「你默默地相信我就好」這一句無法理解意義的話語,一直在Victor的內心深處不斷的迴盪著,直到勇利跳出了那一個等於Victor Nikiforov代名詞的後內點冰四周跳——
對啊,我沒辦法不去相信你。
因為你就是那個不斷超出我的想像、將各種的驚喜和情感帶給我的人,勝生勇利。
我只要默默地相信你就好。
I will always be there and stay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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