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小林貼著藥用膏布的右手手腕,忍足拔腿便拖著她往學生會室所在的社團大樓前進,也立刻翻找出放在口袋的電話,致電給現在最能幫忙得到他的跡部。即便他現在內心的深處浮現出來的是因為各種思念而扭曲起來的、因為微妙的尷尬而不想要尋求跡部協助的想法。
可是一直深信著自己的愛慕應該從來都沒有被戀愛情商尚未發達的跡部發現,再加上跡部今天早上在電話對談中的表現也是一貫的自然且率直,忍足還是按下內心一連串多餘的疑慮,請跡部借出學生會室。
接著跡部的回應也如忍足所預料的一般,欣然地提供了能夠和發現了自己秘密的小林冷靜詳談的空間。雖然忍足從跡部的回應中好像感受到一絲絲問不出口的關心,但現在他自己也確實沒有讓跡部安心的餘力,只好假裝自己感覺不到地道謝著他利用自己身為學生會會長的特權,提供給自己的協助。
於是在跡部的目光下,忍足硬著頭皮地拖著小林踏進了會議室。
在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後,忍足便放開了小林的手,輕輕拉開最近的椅子,紳士地比了個請小林做坐的手勢。不過小林倒是走到忍足對面的位置上,自己拉開椅子便坐了下去,然後一臉帥氣地比了個快坐下的手勢。
忍足挑了挑眉,便坐在自己拉開的位置上,然後盯著小林問道:「那麼,先來說說看你發現了些什麼吧?」
「……真的要進行這種對話嗎?」因為剛才的慘劇,現在覺得非常尷尬的小林一臉不情願地問道。
「……正如你所感覺到的那樣,我並不期望有誰發現得到我的想法。」忍足嘆了口氣,平靜地說道。「所以我需要了解,到底是哪裡被人發現了。」
「這樣啊。」小林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然後細思一下過往那段日子的接觸。「嘛,要說哪裡發現了的話……不如說是感覺得到吧?」
「感覺?」忍足深皺著眉頭。「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直覺在推理中可是很重要的喔!」小林不滿地說道。「而且我好歹是女生!」
「……嗯。」忍足輕輕地點了點頭,雖然掛在臉上的是忍住不吐嘈的認真卻又很想笑的表情。
「咳嗯!總、之!」小林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場子,認真地解答道。「要提到確信的證據的話……你有看見過自己跟跡部聊電話時的表情嗎?」
「是昨天的那個?」忍足一下子便聯想得到答案。
「對。」小林輕輕地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說下去:「那天,我看見了玫瑰盛開的瞬間。」
「……你,能不能,認真一點點?」忍足低下頭,推了推架在臉上的眼鏡。
「……對不起。」小林輕輕地低下頭道歉,本來是想要配合純愛風格的忍足來表達自己當那時的心情,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作文題材偏科的程度。然後心底裡默默地浮起進行愛情小說相關修練的想法。
「反過來說,你從很早就暗地裡覺得我跟忍足是一對?」忍足一臉平淡地問道,但心裡卻是開滿了盛放的花朵。單單是被勉強算得上是惡友的小林將自己和跡部當成是一對情侶,都讓他感到異常的高興。
自己和他,是相襯的啊。
「算是吧?」雖然有所感覺,但還是沒有和開動了戀愛腦的忍足的思考迴路連在一起的小林,只是平淡地點著頭。「反正你跟跡部很合拍?雖然跡部總是嚷著不需要副手,但我怎麼看他都一直有依靠著你吧?雖然他好像沒有像你那樣有些獨特的明顯行為?」
「的確是這樣。」因為這算是他努力地爭取得到的結果,所以無法否認的忍足也只能點頭認同。「可是,只是這樣就感覺得到?」
「原來如此,這裡就是我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了呢。」小林莫名奇妙地說道,然後身體往前一傾,向忍足問了一道看似無關的問題:「你覺得長太郎和宍戶怎麼樣?」
「嗯?兩個都是出色的網球選手?怎麼了?」忍足很平淡地回答著,然後意識到些什麼的他深皺起眉來。「喂,你不會吧?怎麼可能?」
「那你跟跡部呢?」小林只是向後靠上椅背,諷刺地訕笑著。
「……就因為這樣?」忍足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可是很重要啊。」小林側過頭,平淡地說道。「因為戀愛就是意識啊。」
忍足默默地瞇著眼地盯著小林。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小林輕笑著繼續說下去。「你的狀況應該是這樣的吧?起初只是被吸引著想要了解跡部,漸漸地意識到想要站到對方的身邊。接著只要有一刻發現自己和對方心中的地位,好像跟他在自己心裡的不平等,或是意識得到有誰開始想要搶走對方的注意力……」
「夠了。」忍足覺得頭痛地低下頭,一邊喊停了小林的分析一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聽著小林那越說越清冷的聲線,總覺得對方好像按下了什麼不能開啟的開關。更糟糕的是當自己的情況被小林一字一句地說中時,忍足打從心底裡有種自己被人一點點地翻挖出來的嘔心感覺。雖然他知道小林的本意大概沒有這種意思,而且她也沒有說出些什麼很過份或者私人的事情。作為純愛作品的愛好者,這一點忍足自己便是最清楚的人。
因為所有戀愛故事本來大抵都是這樣子展開的——無法忽略、突然從心底裡升起的獨佔欲,以及一直想要將時間留在最美好的一刻的心情,這便是所有的情感轉化為戀愛的起點。只不過忍足在將自己的情感轉化為「戀愛」以後,因為直覺覺得跡部會因為各種原因而無法接受自己的情感,最後選擇了將這個既甜蜜又苦澀的情感,深深地收藏在自己的心底裡而已。
「大家都是一樣的啊。」小林語氣輕淡但表情輕蔑地笑著。「雖然一開始都說是不求回報,但還是會『卑微地』渴望得到對方的回應……所以最後才會想要刺下去的吧。」
「……你剛剛說了什麼?」總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些什麼不該聽見的話,忍足抬起頭盯著小林。
「啊!什麼事也沒有!我才沒有發作喔!」小林一臉驚慌地猛揮著雙手。
「……好。」忍足繼續盯著小林好一會兒,然後還是選擇不要理會這個另類的中二病病忠。
「那麼,我們回去正題上吧。」忍足和小林對視了一下,確認著對方的意願。「那你有沒有覺得其他人發現到這件事了?」
「沒有吧?」小林想也沒想就搖著手。「就像是你覺得長太郎和那笨蛋沒可能一樣,其他人應該都是這麼看著你們的。始終大家都認為同性之間沒有戀愛的情感呢,即使友愛也是愛情的一個分支。」
「嗯,的確正常人都會這麼覺得。」忍足也很認同小林的想法,雖然這麼下來就會將自己分類進「不正常」的行列,但忍足並沒有很介意這回事。
「因此,這件事解決完畢了?」小林攤開雙手問道。
「你發誓不會告訴別人的話。」忍足瞇著眼說出自己的條件。
「我才不會啊!要是真的說了出去,我會被人當成是變態的。」小林一臉厭惡地搖著頭。
「……那就好。」忍足努力地壓下自己想要破滅圓舞曲掉眼前的少女的心情,默默地又推了一下眼鏡。
「那,我先出去了?」小林輕快地站了起來,抬頭看看掛在會議室牆上的時鐘。雖然和忍足的對談好像都沒聊到些什麼重要的事情,但不知不覺都已經跨過大半節班務時間,再沒過多久便要上第一節課了。
「不,我有另一件事需要問你。」沒想到忍足卻這麼說。
「欸?」小林茫然地眨著眼。「你不會是要我幫你追跡部吧?」
「不需要!」忍足立訓打斷了小林垃圾的妄想:「我想要跟你探討一下的,是鳳和宍戶的事情。」
「不好吧?」小林一臉苦澀地反對著。雖然這個話題本來就是自己帶出來的,但怎麼說長太郎也是自己最在意的兄弟,她實在是不希望跟別人探討長太郎的「戀情」。
「不,這件事很重要。」忍足回絕了小林的抗議,他輕輕推了推眼鏡。「你提出來的說法和我所知道的情報有很大的區別,為了網球部的發展,我一定要弄清楚才行。」
多得那一週間的地獄特訓,現在冰帝網球部的所有人都知道小林和鳳是感情很好到會一起上學、放學的青梅竹馬。而宍戶在和小林相處時也總是不知道為什麼會特別顯得愚蠢和吵鬧,於是比較八卦的部份人都覺得搞不好其實宍戶是很喜歡小林的。總之在冰帝網球部裡,鳳、宍戶和小林的三角關係是最熱門的八卦話題。
因此當今早傳出忍足和小林正在交往的流言後,忍足才會這麼急切地想要解決這件事,也會尚算誠懇地向小林道歉。畢竟若小林真的有和鳳或是宍戶在交往、發展中的話,那他昨天沒把小林當女生看的行為,以及這個緋聞都會對他們造成可大可小的傷害。
但是就在剛剛的對談中,小林爆出了一個忍足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的可能性。為了網球部的未來也為了忍足八卦的私欲,他無論如何都需要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啊?」不知道自己被當成青春戀愛喜劇的女主角的小林,現在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忍足看。
要是說出來的話,忍足絕對會為了網球部的發展而和跡部討論吧?不管怎麼樣,她並不希望別人討論長太郎的事情。因此小林緊皺著眉頭,一臉厭惡地走向了會議室的門邊,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剛剛只是隨便地舉著例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談的。」
「本來就是你提出直覺的重要性吧?我現在就有這樣的直覺。」在多次的接觸中已經明白小林現在的反應絕對有鬼的忍足當然不願意現在就這麼放過小林。於是他立刻站了起來,趕快擋在門的正前方。「反正都已經翹課了,我們先繼續談好所有重要的事情吧。」
「不,沒什麼好談的。」被擋去了唯一的出口,小林不滿地站到忍足的跟前,然後用力地想要推開對方。
「……你還是放棄爭扎吧。」儘管小林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想要推開忍足,但他還是能夠用點技巧便紋風不動地站著,這麼下來都搞到忍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開始有點明白跡部為什麼這麼堅持大家都應該學網球了,看看眼前連推開男生都做不到的文學少女就能夠明白。
「我才不……」
「你們談好了沒有!」門的另一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雖然小林認不出是誰在說話,但忍足卻聽得出是宍戶的聲線。
「哇!」正當他想要作出回應的時候,沒想到就在他身後的門卻被人猛力地向前推開,會議室的木門一下了便撞在他的身上。被門打到了都還只是小事,最可憐的是門把一下便衝撞到忍足的脊椎,於是他只好痛苦地一邊叫著,一邊失去了平衡。
「呃!」本來還在拼命地推著忍足的小林當然沒有留意到在這一秒間發生的事故,於是她也因為擋在前方的忍足的失足,也很自然就往前栽下去,壓到忍足的身上。
「啊……」於是推開了門的宍戶便看見了門邊倒下了兩個人。「呃,你們……繼續?」
「續什麼啊?」先站起來的是壓在上層的小林。她從忍足的身上爬起來後,二話不說便一拳打在宍戶的肚子上。
「……你在搞什麼啊?」儘管小林用盡力推開忍足時餘下的全身力氣打在宍戸的身上,但明顯地對宍戶一點影響力都沒有。
看得出惡友正在發飆的宍戶並沒有阻止對方那無謂的攻擊,只是沒好氣地看著她一拳拳、虛弱無力地連擊著自己。反倒是在旁看著的鳳,一臉憂愁地盯著兩人那如同幼稚園生對小學高年級生的微妙「打架」。
站在不遠處看著三人開始了莫名奇妙的互動,跡部下一秒便盯向了被小林「推倒」了的忍足。感受到跡部的視線,忍足在自己的臉上掛上一個苦笑,走近了對方的身邊。
忍足並不擔心跡部會如單純的宍戶一般誤會了自己和小林的關係,可是跡部那訴說著不滿的神色卻讓忍足覺得既丟臉又很好笑。
正如他覺得昨天自己死拖著小林到俱樂部時,跡部拋了給自己和小林一個「啊?你們是腦殘嗎?怎麼這樣牽著手過來」的表情,真的超級可愛一般,忍足也覺得現在跡部那好像是在投訴著「忍足你真沒用」的神情也很可愛。
可惜就像跡部不會說出這些傲嬌的說話一樣,忍足自己也無法將「小景你真的很可愛」這句話說出口。
「對談怎麼了?」跡部抿著唇,繼續盯著站到自己身邊,好像那麼有點不一樣了的忍足。
雖然在以前那個和女朋友們相處的忍足也是從未親眼目睹過的忍足,可是現在這個和小林互動過的忍足有哪裡更加不一樣的地方。好像是和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更加輕鬆和自由嗎……?
因為自己這一個想法而又開始有了一點空虛感覺的跡部,立刻閉眼整理自己的心緒。在半秒間張開眼時,又回到了那個俱王者風範的自己,繼續一臉高傲地盯著忍足。
「嗯,最擔心的事情解決了。」忍足輕鬆地笑了笑。
「那……你們是交往了?」提出這條問題的是從聽見忍足帶走小林的那刻,便真的以為兩人正在發展中的宍戶。
為了從沒有停頓過、單方面的小朋友打架中抽出身來,宍戶一手按在小林的頭上、輕輕鬆鬆地便將長得比自己要矮的文學少女推離自己的身邊,看也不看那伸長雙手也碰不到自己身上的笨蛋。
「啊?」被宍戶視為笨蛋的小林因為那衝擊性的提問而停下了無謂的攻擊,一臉「你腦殘啊?」地盯著雖然長得不高但還是比自己高的惡友。
「怎麼可能?」忍足也在第一時間便推著眼鏡否認道。
在這瞬間,忍足和小林因為虛假的緋聞而感到不快;宍戶為了自己一瞬間的腦袋秀逗而感到自責;跡部也為了宍戶竟然會提出這麼愚蠢的問題而感到不快。
「那你們聊了一整節班務時間是為了什麼?」乖巧又唯一不覺得宍戶的提問很尷尬的鳳,在發現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很差後,立刻向小林問道。
「嗯……像是討論是誰拍照之類的?雖然沒什麼實質的結論。」口裡說著謊的小林轉過頭尋求忍足的支援。
「我等一下便會找新聞部的部長去澄清這一個誤會。」忍足推了一下眼鏡,一下便和小林交換了一個合作的眼神。
一直將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內的跡部,默默地又眨了一下眼,然後看向了明明沒有主導著所有事但卻確實地影響著全部人的小林。
雖然自己站在高位的狀況沒有改變過,但跡部卻明確地感覺得到自己心底裡好像有些什麼地方因為這個少女的行動的影響而有所改變了。那一個情感上的轉變是什麼?再和她接觸下去會怎麼影響得到自己?
在如此向自己提問的跡部非常清楚明白這種事無法簡單地處理得到,便決定先擱下了這件事情。
而被跡部看著的小林也看回跡部,當然同時也沒有錯過在眼角邊上瞄到的忍足偷偷地留意著跡部的神情。
「說起來,小林。」看向小林的跡部並沒有錯過任何重要或是無關痛癢的情報,在發現到一些令自己覺得必須懲治一下對方的事情時,伸手輕撫上自己的眉心。
「是?」沒有發現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小林一臉天真地側頭對著跡部微笑回答道。
「你昨天應該沒有怎麼用上左手吧?嗯?」雖然跡部說出的話是一句問題,但那語氣怎麼聽都是直述句。
在這一瞬間,小林好像明白了在今天早上,長太郎對自己提問的暗示,以及德武所說的二刀流的意思了。輕輕張著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小林,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跡部。
「小林優奈,今天放學後來網球部報到吧。」跡部挑著眉,平淡地下達著命令。「本大爺不介意讓一個這麼『有志向』的部外者,參加我們社團的基礎訓練,學習網球的美好之處。對吧,樺……忍足?」
「是啊,跡部。」雖然知道跡部習慣性地最想要呼喚的不是自己,但單單是被叫喚了就覺得很愉快的忍足還是很真誠地笑著和應。
聽見摯友的忍足那自然的和應,又看著宍戶訕訕地壞笑著輕拍小林的肩和鳳一臉柔和的苦笑地揉著小林的頭頂,跡部展露了今天最美好又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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