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的灰燼 - Ch.1 某迷宮的恐怖劇(下)

好累。

真的好累。

沒有才能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會覺得好累。

沒出息地工作、沒出息地生活、然後沒出息地死去。

仔細想想，自己生前也是個沒用的人，自然也不應該期待會在這邊闖出什麼一番事業。

原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的乏味人生，亦並未隨著他的結局而走向終點。

等待他的彼岸，是一片漆黑寬廣的空間。

是地獄嗎？正當他思忖之際，一道聲音閃進腦海裡——

「末人啊……死亡不是終結，它僅僅是個過程。」

「你就在這邊，好好再活下去吧。」

向他搭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他也搞不清楚，回過神來，身體已經被淡淡的光芒所圍繞，隨即被轉移到城鎮裡。

他其後才得知，這城鎮似乎是所有異界人最初的落腳點。

短短幾天他就明白到，這裡比生前的現實生活還要嚴苛上許多。

不勞動不得食——這條格言似乎也適用於這邊的世界。

從那時起到現在，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兩年。

除了外表回到他十六歲時的模樣以外，其他大抵都一如往常。

拼死地冒險的目標只有一個。

生存。

沒有生活，只有生存。

如今落到如斯田地，對他來就，倒也未嘗不是解脫。

算了吧。正當他有了覺悟，放任意識遠去的時候——

「…………」

朦朧間似乎聽得到有誰在呼喊著。

是幻覺嗎？不，應該不是。

千辛萬苦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張像是人臉的東西。

隨著視野漸漸展開，里克終於看得見——

映入眼簾的，是個美得令人屏息的少女。

少女哼著歌，悠閒地坐在斷裂的石碑上踢著腳。

看上去應該在十四、五歲左右吧、身上的貴族連身裙和袖口均綴有紅寶石裝飾，頭上披著觀者欲醉的閃亮銀色長髮，眼中呈現如高級寶石般倒三角的朱紅色瞳孔、小巧可愛的紅唇、雪白無瑕的膚色、還有媲美人偶的豔麗面龐。無論以什麼角度來說，外貌確實是美得無可挑剔。

雖然少女很像人類，但她額上兩邊竟然長著鮮紅的長角。

似人卻非人，這是高階魔族最喜歡的擬態之一。

話說回來，放眼周邊盡是碎亂的瓦礫和生苔的石頭，殘缺不全的天花板掛著數個燈籠，依照黃昏時代魔導王的喜好來講，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裡很可能是地下迷宮的最深處。

少女瞇起雙眼凝視著里克，良久才緩緩開口：

「人類……汝強嗎？」

冰冷又飄渺的嗓音，令人聯想到靜止與死亡。

轉瞬間，少女看起來十分凶暴，同時週遭充滿了濃烈的殺氣。

魔族殺氣之重，幾乎讓他窒息。

里克費了好大的勁，搖了搖頭。

「這樣啊……」

少女撐起身子，從石碑上優雅地躍下，緩緩邁開步伐，不疾不徐的朝這邊走了過來。

里克試著動了下，結果全身痛得不得了，尤其是肋骨的位置，更是痛得讓他喘不過氣，無法順利呼吸。

「看來汝受了重傷吶。」

里克無法回話。只能以最大限度驅使腦袋點了點頭。

長著魔角的少女面露微笑，蹲下身子在里克耳邊輕聲說道：

「只要汝願意成為吾之奴隸，吾大發慈悲救汝一命亦無妨。」

像是說服，又像是勸誘。

少女的嗓音在里克腦內迴繞不散，里克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只得任由少女擺佈。

「很好」

臉頰、額頭、鼻尖與嘴唇同時感受到人體獨有的溫暖。「別動」，受到吩咐的里克老實地待著，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正流進嘴裡，乾渴已久的他貪婪地苛索著，活命的本能佔據全身，其餘一切都被拋諸腦後。

這樣的動作維持了多久？五分鐘？十分鐘？抑或更多？

不知何時，溫暖的感覺已然遠去，又過了好一陣子，意識才完全回流。

廢墟上的人造光反射在少女身上，看起來，可以說是超然物外，令人看得如痴如醉。

少女瞥向這邊，對他投以似是問候的眼神。

「嗯……」里克撐起身子，倚坐在石堆中，沉重的疲勞感隨即襲向全身。

里克扭了扭脖子，做了點簡單的伸展動作，然後想到了什麼般，瞠目結舌地看著應該已經骨折了的部位——

「這，究竟……」

「魔族之血的不死性可是相當強的，無需大驚小怪。不過汝可是相當激烈呀，幾乎連吾的嘴唇也咬破了。」

少女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朱唇，嘴角掛起七分惡作劇、三分淫靡的笑容。

里克垂下頭，臉紅耳熱得恨不得找個地洞爬進去。

眼前的少女雖是魔族，卻無容置疑是搭救他一命的大恩人。

里克向手旁摸了摸，劍還在，他站起身子，以劍作杖，一拐一拐地走到少女身邊，對她低頭深深致謝。

「汝不用行如此大禮呀，吾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少女眼勾勾地仰視著里克。

「只要汝願意成為吾之奴隸，吾便救汝一命。」

「啊啊……確實是這樣。」里克點點頭。

「汝明白就好。」少女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往廢墟的門口走去。

里克不懂得少女在想什麼，只能默默地跟在後面，走一步是一步。

「哦對了」少女停下腳步，手指點了點下唇，歪歪頭看著他問道：

「汝叫什麼名字？」

就像被獵人盯上一樣，在本能制約下，除了回答別無他法——

「我的名字叫……里克。」

少女翹起雙手閉上眼睛反覆誦唸他的名字，然後華麗地轉了一圈，朝著里克張開雙手說道︰

「汝啊…須緊緊牢記汝之主人的名諱。」

那種姿態，像是宣告王令般——

「吾名為薇薇安‧阿里曼‧彼列摩洛‧泰莎‧露比·莉莉斯·該隱。」

「吾乃汝等末人口中所稱的牧魔者、萬魔殿的赤血宰相、失樂園的殘忍大公爵、也是淚之國的君王——古拉夏·阿里曼‧彼列摩洛·波爾布特·桑洛沙·瑪爾達·亞伯的純血末裔。」

「汝只需稱呼吾為莉莉即可。懂了嗎？吾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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